王婉病勢甚是沉重,神思頓減。皇上每日裏必過來看王婉,又見王婉不能理事,就命李德妃暫代後宮。
那李德妃是個聰明的,雖然大權在握,可卻不肯做一絲福威。每日裏李德妃都到昭信宮侍疾,宮中諸事都是按著王婉的規矩辦,遇到大事,必是稟過竇太後方才實行。
呂昭儀更是明哲保身,不肯出風頭。因竇太後派人告訴呂昭儀不必侍疾,因此呂昭儀每日裏都在自己宮中養胎。
王婉雖然病著,宮中卻還是風平浪靜。
蕭允因聽說王婉病了,本想去探病,但聽說皇上常在昭信宮,也就不好貿然過去,免得撞見了皇上,平添尷尬。
這日一早,蕭允特意挑了皇上上早朝的時候,帶著疏影和兩個小宮女去昭信宮。
王婉今日精神好了些,正倚在床頭喝粥,聽說蕭允來了,就對聽琴擺了擺手。
聽琴忙將粥碗收起來,又拿著帕子替王婉拭了拭嘴角,這才扶著王婉躺下。
蕭允一進門,就見王婉躺在床上,身上蓋著一床銀紅撒花的錦緞被子,忙福身請安:“妾請皇後娘娘安。”
王婉微微一笑,道:“娘娘過來坐吧。”
蕭允站起身,走到床邊,側身在床邊的繡墩上坐了,留神打量王婉,見王婉麵色蠟黃,形容憔悴,就道:“妾瞧著皇後娘娘清減了不少,倒是保重鳳體才是。”
王婉點了點頭,道:“我如今比前些日子好些了。”
蕭允道:“妾本來早就想著來看皇後娘娘,隻是怕娘娘病中心煩,不敢來攪擾。”
王婉笑道:“我每日裏躺在床上,倒悶得慌,有人過來說說話卻好。”
兩人隻管閑談著。蕭允格外留心不肯提及小皇子的事情。
王婉和蕭允說了一會兒閑話,就問道:“小公主可好?”
蕭允聽王婉提起女兒,怕王婉想起小皇子傷心,也就含糊道:“勞皇後娘娘掛念,小女還好。”
聽琴見王婉的眸光有些黯淡,忙捧了茶過來,奉給蕭允道:“娘娘請用茶。”
蕭允也瞧見王婉臉色難看,恰好聽琴過來岔開了話頭,忙含笑道:“有勞姑娘了。”
聽琴剛要答話,卻聽小太監來稟道:“皇後娘娘,德妃娘娘、劉才人來了。”
蕭允聞言,忙站起身來。
過了一會兒,就見李德妃帶著劉才人走了進來。李德妃看見蕭允,倒是吃了一驚,隨即神色如常的向王婉請了安。
王婉擺手示意李德妃和劉才人坐下,又對蕭允說道:“娘娘也坐吧。”
蕭允側著身子重新坐下,不過卻不是坐在原來的位置,而是在最下首坐了。
李德妃把昨日宮中的緊要事情和王婉說了一遍,原來李德妃見王婉漸好,遇到大事越發的不肯專擅,一定要回過王婉。
王婉聽完,隻是微微點了點頭,說了一句“很好”。
劉才人本來心中就對王婉不滿,又因呂昭儀最近有了身孕,竇太後和皇上對呂昭儀都甚是上心,心中自然早就浸了一缸子的醋,因此想借機刺一刺王婉,再給呂昭儀招些怨恨,插話道:“妾昨日去瞧呂昭儀了,呂昭儀如今孕像十足,隻怕不久就要臨盆了。”
李德妃已經明白了劉才人的用意,隻是低著頭,也不答話。
王婉聞言,隻覺得心頭一刺。她素來心機極深,怎麽會看不透劉才人的用心?她格外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答道:“劉才人想是記錯了,呂昭儀臨盆的日子還早著呢。”
劉才人見王婉若無其事的樣子,知道自己白費了心機,在心中冷哼了一聲,也就不說話了。
聽琴在一旁見了這般,心中暗恨劉才人,思量著一會兒和如意說了。
原來,竇太後因王婉喪子,如今病重,心中對王婉甚是憐惜,每日派如意過來瞧瞧王婉。
如意因王婉是當朝皇後,因此諸事格外巴結。聽琴也是個有心計的,想要借如意的口,因此對如意格外討好。如意知道聽琴是王婉的心腹,自然願意相交。兩下裏一拍即合,彼此格外投契。
蕭允坐在一旁,冷眼旁觀,見王婉她們彼此之間暗波洶湧,不由在心中輕輕歎了一口氣:若是自己主位中宮,隻怕也會遇到這般的局麵吧。王婉如今病著,還是不得靜心。
蕭允想到這裏,不由抬頭看了王婉一眼,目光中帶著幾分同情。
王婉的目光恰好與蕭允相撞,瞧見了蕭允眼中的同情,不由苦笑了一下:坐在高位者,有時也許未必如外人想得那般風光。
王婉突然覺得深深的疲憊,就微微閉上眼睛。
李德妃是個有眼色的,忙起身道:“妾們也來了這半日了,皇後娘娘隻怕也累了,倒是該歇著了。”
王婉並不答話。
李德妃等人福身行了禮,就慢慢退了出去。蕭允也隨著一道退了出去。
到了次日一早,蕭允正在考較承明背書,就有小太監進來稟道:“聽琴姑娘來了。”
蕭允聞言,不由一怔:此時聽琴過來做什麽?
蕭允昨日聽疏影說了,竇太後不知為何突然派人說劉才人居喪不盡禮,罰了劉才人兩個月的俸祿,又令劉才人在自己宮中禁足抄經。
蕭允知道多半是昨日劉才人故意給王婉添堵,竇太後才處罰的劉才人。蕭允心中未免歎服王婉有手段,竟能讓竇太後知道。
此時,聽琴過來求見,蕭允心中未免有些忐忑,卻又不能不見,因此忙說道:“快快有請。”
過了一會兒,聽琴就隨著那個小太監走了進來。聽琴一進屋子,就福身給蕭允請安,道:“奴婢請娘娘安。”
蕭允忙笑道:“免禮。”
聽琴謝了恩,就規規矩矩站在一旁,道:“皇後娘娘請娘娘過去說說話。”
蕭允一怔,隨即回過神來,忙笑道:“待我略略收拾收拾就過去。”
疏影忙上前替蕭允整理了一番衣飾。
蕭允攬鏡自照,見沒有不妥之處,就隨著聽琴去了昭信宮。
待蕭允到了昭信宮,就見王婉倚著床頭,翻著一本書。
蕭允請了安,就道:“皇後娘娘何苦勞神,不如歇一會兒罷。”
王婉微微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書,也就躺下。聽琴忙上前,替王婉掖了掖被子。
王婉笑道:“悶得慌,就想著請娘娘過來說說話。”說著,王婉就示意蕭允坐到床邊的繡墩上。
蕭允忙答了一聲“是”,側身在繡墩上坐了。
王婉望著透過窗紙的陽光,半眯著眼睛,似在回憶,慢慢的說道:“昔日娘娘是京師最有名的名媛,才貌雙全,人人稱道。我自幼自負才貌,對娘娘心中難免有些不服氣。等到後來,我與娘娘有幸都嫁入皇家。我見娘娘諸事妥當,又受太後娘娘寵愛,心中越發的不忿。如今,我才瞧破這不過是和自己過不去。縱得高下,又複如何?”
蕭允或多或少也感覺到了王婉對自己一直懷有敵意,如今她見王婉神色甚是懇切,心中知道兩人的芥蒂已經解開,忙笑道:“皇後娘娘言重了,娘娘病中,難免胡思亂想。妾素來知道娘娘是最有心胸,有氣度的。”
王婉聽蕭允這般說,知道蕭允是給自己台階下,也就笑了笑。王婉此次病中看開了不少,以前她對蕭允懷有敵意,除了不服氣蕭允之外,更多是因為皇上對蕭允有情,心中嫉妒。如今她已經明白在這宮中,帝王的心注定是不能隻屬於一個人的。
兩人之間的氣氛霎時融洽了不少。
王婉也就和蕭允攀談了起來,兩人皆是才華橫溢的女子,自然不同於一般婦人見識,倒也相談甚歡。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傳來了一陣巴掌聲。
蕭允知道是皇上來了,慌忙站起身來。
王婉見蕭允臉色有些為難,就笑道:“娘娘若是要避嫌疑,不如從後麵出去。”王婉說完,就看了疏影一眼。
疏影會意,忙帶著蕭允從後麵出去了。
一連數日,王婉閑暇時必派人請蕭允過去閑話。蕭允一開始心中難免有些不安,可隨著時間的流逝,也就漸漸放下心來。
竇太後自然也聽說了此事,想著她們妯娌和睦自然是最好的。竇太後雖然表麵上冷落蕭允,不過心中對蕭允卻甚是憐愛,未免替蕭允打算:自己活著一日,諸事還可替蕭允周全。如是自己不在了,蕭允在這宮中孤兒寡母的,隻怕處處為難。如今王婉既然和蕭允交好,將來倒可以照拂蕭允一二。
竇太後特意選了一個沒人的時候,招了蕭允過來,叮囑了蕭允一番。
蕭允穎悟,自然明白竇太後的用意。
宮中的日子如水般流過,王婉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隻是王婉自己心中知道,自己的身子素來羸弱,此番經此大慟,更是元氣大傷,隻怕一時難以複原。
這日,蕭允又到王婉宮中請安。
王婉不經意提道:“我記著小公主隻怕是快過周歲了吧?”
蕭允聽王婉提起長樂公主,忙答了一聲“是”,就要岔開話頭。
王婉笑道:“既是這般,到時倒要好好熱鬧熱鬧。”
蕭允隻得陪笑道:“她一個小孩子,沒得折了她的福壽。”
兩人說了一會兒閑話,蕭允就起身告辭了。
待蕭允回到結綺宮,就見乳母一臉焦急的看著自己,道:“娘娘,小公主發起熱來,隻怕有些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