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允謝了蕭貴妃,就告辭出宮去了。

湘竹簾落下,日光射入竹簾,縷縷光線浮動在馬車內。蕭允看著那浮動的光影,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馬車緩緩朝前行去,疏影拿出折扇,輕輕的替蕭允扇著。

蕭允慢慢睜開眼睛,擺了擺手,就微微掀起車簾的一角,朝外麵看去。如今天下平定,京師更是首富之地,因此市井格外的繁華。

蕭允看了半晌,放下車簾,眸中閃過一抹擔心:如果宇文淵真的讓秦王遠赴封地,隻怕天下不久就會大亂。今日這繁華的市井,就要淪為刀兵之地。

馬車緩緩的停了下來,蕭允知道東宮到了。果然,不過片刻,就有小太監上來打起車簾。

蕭允扶著疏影下了馬車,隨口問道:“殿下回來了嗎?”

一旁的小太監忙答道:“回太子妃,殿下回來有一陣子了。”

蕭允點了點頭,逕自進了自己的屋子。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蕭允剛換了衣裳,建元就帶著金亮來了。

蕭允笑著迎上去,道:“殿下今日回來的卻早。”蕭允說著,伸手幫建元解下腰間的玉帶。

“早朝沒什麽大事,因此父皇早早的就讓我們散了。”建元站著,張著雙臂,等著金亮幫自己更衣。

建元換下了大衣裳,又從蕭允手中接過帕子,擦了臉,這才說道:“父皇不知道想起了什麽,把六弟留了下來。”

雖然女子不得幹預外事的觀念在建元心中根深蒂固,可他與蕭允感情甚篤,下意識裏他隻願意對蕭允傾訴心事,因此許多朝中之事他倒也不避諱蕭允。

蕭允聽了建元的話,手不由一頓,沒接住建元遞過來的帕子,帕子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

疏影忙蹲身撿起帕子,拿下去了。

建元因問道:“你怎麽了,可是不舒服,要不要叫太醫來瞧瞧?”

蕭允見建元一臉緊張的樣子,不由微微一笑,道:“妾沒什麽,殿下放心。”

“我瞧你一臉失魂落魄的模樣,究竟怎麽了?”

蕭允看了建元一眼,擺手揮退了屋內服侍的侍女、太監,這才將蕭貴妃的話告訴了一遍。

建元聽完,半晌靜默無語。

蕭允有些擔心的看著建元。建元見蕭允滿臉擔憂,勉強笑道:“我沒事,該用早膳了。”建元說著,就邁步出了屋子。

蕭允看著建元的背影,不由長歎了一口氣,跟在建元身後出了屋子。

一時,建元吃過了早膳,看了女兒一眼,就去了書房。

卻說宇文淵早朝後,特意留下了秦王。秦王心中有些納悶,可卻不敢多問,隻得隨著宇文淵去了禦書房。

宇文淵吩咐何忠道:“今日的早膳就擺在禦書房罷。”

何忠忙答應了,就去傳旨。

過了不大一會兒功夫,就見四個小太監捧著朱漆捧盒走了進來。

何忠指揮小太監們擺好了早膳,這才請宇文淵用膳。

宇文淵對秦王說道:“韜兒陪朕一塊兒用些吧。”

宇文淵崇尚儉素,因此早膳極是儉素,不過是幾樣素菜、兩盤點心和一大碗熱氣騰騰的粳米粥,連碗箸都是極普通的材質。

宇文淵率先在桌邊坐下,舉箸道:“韜兒不必拘禮,過來坐吧。”

秦王告了坐,在宇文淵下手坐了。

一時,宇文淵和秦王用過了早膳。

宇文淵漱了口,就在屋內慢慢踱步行食。秦王恭恭敬敬的跟在宇文淵身後。

宇文淵突然站住腳,回身看向秦王。

秦王忙垂下頭,恭敬的叫了一聲“父皇”。

宇文淵注目良久,才說道:“朕欲令你就國,你可願意?”

秦王聽了,心中大喜,可還是答道:“父皇,兒子願承歡膝下,不願遠離父皇、母後。”

宇文淵長歎了一口氣,道:“昔日朕起兵伐楚,你跟隨在朕的左右,親冒矢石,戰勳卓著。平定天下,多是你的功勞,這些朕心中都知道。”

秦王忙跪下,道:“父皇,兒子不敢居功。”

宇文淵接著說道:“太子雖然沒有戰功,可一直留守後方,籌集糧草,安撫百姓,皆是他的功勞。且太子仁孝,並無失德之處,因此朕立了他做太子。如今朝中紛擾,皆為爭太子之位。”

秦王聽到這裏,忙叩頭出聲道:“父皇,兒子並沒有非分之想,還請父皇明察。”

宇文淵拉起秦王,道:“你們兄弟雖然沒有這樣的想法,可朝中有人希圖富貴,故意挑起事端。如此,則朝中永無寧日。因此朕才想著讓你遠離京師,回自己的封地。”

秦王垂淚道:“父皇既然如此說,兒子願意回封地去。”

宇文淵道:“骨肉遠離,非朕所樂見,隻是不得不如此。”

“兒子懇求父皇準許兒子時常回京見父皇、母後,以享天倫。”

宇文淵點頭道:“我兒遠離京師,當自己珍重。”

宇文淵為人雖然精明,可任何父母都不願相信自己的兒子之間相互傾軋,父母寧遠選擇相信兒子們的不和是別人教唆的,因此雖然宇文淵覺察到了建元和秦王之間的暗波洶湧,可卻自欺欺人的認為建元和秦王的不和,是有人教唆的。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不過半日功夫,秦王要去封地的消息就如長了翅膀一樣,傳得京師內外盡人皆知。

建元一早從蕭允那裏知道這個消息後,就將自己關在書房裏,反複思量。

金亮見建元臉色沉鬱,也不敢打擾,隻是靜靜的站在一旁。

夏日燥熱,連一絲風也沒有。

建元卻恍若不覺,隻是靜靜的坐在書案後。

金亮站了許久,有些昏昏欲睡,卻突然聽建元說道:“你去請永平駙馬來。”

金亮一下子就精神了,行了禮,就退了出去。

呂世平此時正在府中的後園納涼,聽說建元宣召,忙換了衣裳來見建元。

建元屏退了從人,這才說道:“父皇想要讓六弟回他自己的封地。”

呂世平聽了,笑道:“殿下,這卻是一個好消息。秦王遠離京師,還怎麽奪嫡?”

建元無聲的歎了一口氣,這才說道:“六弟領兵日久,在軍中素有勢力。如今他在京師,還有所收斂,自是不敢胡為。一旦他回到封地,他手下謀士、猛將極多,待羽翼豐滿之時,隻怕不可遏製。如今父皇在時,六弟還有所畏懼。一旦父皇有什麽不測,六弟必然為亂,隻怕這朝中沒有對手。若是讓六弟回到封地,就如放虎歸山一般。”

呂世平想透了這其中的關節,不由道:“如不是殿下提點,臣幾乎自誤,隻是這該如何是好?”

“父皇素來最敬重老師,若是老師向陛下陳明利害,父皇定會收回成命。”

建元口中的“老師”正是呂世平的父親呂元章。呂元章兩朝老臣,為人清正廉明,宇文淵對呂元章甚是欽服,因此讓他做了建元的老師。如今呂元章已經致仕,早已不再留心朝務。

呂世平聽了建元的話,拱手道:“臣明白了。”

建元叫住呂世平,叮囑道:“恩師為人耿直,你切不可以個人利害相告。若隻以個人利害相告,隻怕勸說不動恩師。隻說秦王回到封地,若是有不臣之心,隻怕天下百姓要再陷入戰亂之苦。”

呂世平忙答應了,回府去見父親。

果然,呂元章聽了呂世平的話,想清楚了其中的利害,忙換了衣裳,扶著一個小童來見宇文淵。

宇文淵聽說呂元章求見,忙讓人請了進來。

呂元章見了宇文淵,扶著小童,顫顫巍巍的就要行大禮。

宇文淵忙親手扶住了,又讓何忠賜坐。

呂元章謝了恩,這才坐下。呂元章倒也不羅嗦,開門見山的問道:“微臣聽說陛下要讓秦王回封地去?”

宇文淵一愣,隨即苦笑道:“朕早上剛剛和韜兒提及,不想如今連愛卿都知道了。”

呂元章道:“所謂天家無私事,天子一舉一動自然天下皆知。”

宇文淵點頭道:“愛卿所言甚是。”

“陛下,前朝分封諸位皇子,諸皇子皆有封地,可這卻是禍亂之始。皇子若是懷有不臣之心,加上奸人蓄意挑撥,難免釀成大亂。楚末榮王之亂,足以為戒。”

宇文淵不由想起楚末宗室榮王為亂,正是榮王的叛亂,掀起了天下大亂的序幕。自己正是借著楚末大亂,才得以推翻楚國,建立晉國。

想到這裏,宇文淵不由出了一身冷汗,道:“愛卿所言甚是,如不是愛卿,朕幾乎自誤。”

呂元章的一番話對事不對人,說得宇文淵心服口服。

秦王府的謀士聽說秦王要回封地,想明白其中利害的,自然無限歡喜。

秦王自己也是期盼宇文淵早日下詔,讓自己回封地去。可是在秦王心中難免有幾分淡淡的離愁,自己離開京師,再見她,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王婉聽說,也暗自高興。

秦王府上下雖然一團高興,可秦王卻遲遲不見宇文淵下詔。秦王心中暗自著急,暗中打探消息,方才得知呂元章見宇文淵這件事。

秦王雖然沒有回到自己的封地,可這件事,無疑是在本已冷淡至極的兄弟之情上雪上加霜。

不久,朝中就發生了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