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深夢長君不知

情深緘默似流年。(六)

段雅來看雲深的時候,紀柏然正執著勺子給雲深喂粥,雲起扶著段雅站在門口,看著這一番光景,心裏頗是有些感觸。愛睍蓴璩

一場災難,讓很多人看清楚了彼此的心,比如董棋瑞,比如君知蕭,再比如段雅,還有一個紀柏然,似乎很多事情都隨著雲深的苦難而變得豁然開朗,隻是那病痛在身的雲深,卻是不好受的,心髒受損,醫生斷言,命不長。

這個結果紀柏然和段雅他們都知道,連雲深都很是清楚,可是他們就是緘默著,誰都不願意去觸碰這些傷感的話題,這也許是他們做得最有默契的一件事情了,誰都想要好好珍惜眼前的幸福,把那些應該有的苦痛,留在心底。

雲深看見站在門口的段雅,怔愣了許久,紀柏然背對著門口,沒有看見段雅,看見雲深愣著,他也收回了手,輕聲地問了一聲:“怎麽了?”

得不到雲深的回答,覺得有些不對勁,紀柏然才慢慢地轉過身來,就看見了站在門邊的段雅和雲起,許是段雅還是有些的尷尬,站在那裏臉色有些的不自然。倒是雲起很是懂事,笑容幹淨開朗,友好地喚了一聲雲深:“姐。轢”

段雅聽見雲起的聲音,有些奇怪地轉過身去看了一眼他,許是還不是很適應雲起這樣喚雲深,感覺這麽多年來,空虛了很久的一個人的位置,終於又回來了,心裏感慨,可是還是不願意承認,其實知道雲深出事,段雅偷偷地哭了不知道多少次。

天生端莊好強的女人,就是不願意讓別人看見她的眼淚,自從知道了雲祝的背叛之後,越來越緘默的段雅,所有的感情也就藏得越來越嚴實,其實誰又能知道,當年雲祝墜樓身亡的時候,最傷心的,除了雲深,還有一個她。

所謂愛,不過就是這樣,明明知道他背叛了你,明明知道他不愛你,明明知道他的心裏始終有另一個女人,但是,她還是選擇了愛翥。

也許正是因為當初愛得不顧一切,在知道了他的背叛之後,她才那麽難以接受,精神分裂之後,從雲深的世界裏消失不見。

其實這些年段雅都在想,當初她那麽自私地從雲深的身邊離開,那個少女該要有多麽強大的肩膀,才能接受得了世人對雲祝的譴責,而她的內心,又該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那樣的煎熬,連她,都來不及體會,就已經清醒地知道,往事已去。

“阿姨,來了。”還是紀柏然放下了瓷碗,過去扶著段雅過來雲深的身邊,很是自然地扶著她坐在了雲深的病床前,然後他才坐在了雲深的身邊,看見她還在怔愣著回不過神來,他伸手去環柱她的肩膀,收緊她的肩膀,提醒她。

雲深被紀柏然這樣一提醒,有些傻傻地看了一眼紀柏然,眼睛裏竟然有一絲的怯懦,眼波流轉,可憐兮兮地看著他,頗是有一種撒嬌的成分。

紀柏然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知道此刻雲深的心裏定然是還不能適應這樣的變化,這些年來,她一個人在苦難之中掙紮了這麽久,很多事情,很多人都離她而去了,連段雅,都離開了她。

當年的雲深,麵對雲家的落敗,低下頭去求人,受盡磨折和羞辱,其實那場變故之中,雲深並沒有錯,她一點也沒有錯,要是非得說她錯了的話,就是愛上了君知蕭,才有了她半生的顛簸流離,曆經人生的酸甜苦辣。

看見她這樣的神色,他自然是心軟了,總是舍不得她這樣尷尬為難的,紀柏然低下頭來,在她的耳邊輕聲低語:“別怕,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我幫你試探過了,阿姨不生氣了,你趁這個機會,和她相認。”

雲深有些不確定地看著他,這一刻,麵對段雅,她的確很是害怕了,總覺得這需要很多的勇氣,生怕麵前遞到段雅就像她夢裏的很多時候一樣,麵對雲深的時候,憤怒地揚手而去,再也不願意回頭。

沒人知道,這個噩夢在她的夢裏重複出現了多少次,她每一次被驚醒過來,總要四處搜索一番段雅的消息,一直找尋不得之後,心裏卻莫名地覺得寧靜,因為沒有消息的消息,就還有希望,她不願意聽到不好的消息,這是她的懦弱。

雲深把手暗自伸到紀柏然的腰間,緊緊地拽著他的衣擺,看著段雅,百感交集地喚了一聲:“媽。”

她聽見她的聲音顫抖不已,從那喉嚨之中溢出來,有些的嘶啞,帶著太多不明的情感,尾音在這樣的嘶啞之中消失,那一聲,她叫得那麽陌生,時隔多年,她仿佛,又重回了少年時,她還是那個雲家小公主,是所有人,手掌心的寶貝。

段雅聽見雲深的話,突然就轉過身去,伸出手輕輕地抹了一下眼睛,站在她身邊的雲起,連連拍著她的背,幫她順氣,雲深想要伸出手想要安慰她,因為有些的距離,導致牽扯到了胸口的傷口,疼得她有些的齜牙咧嘴。

紀柏然連忙去扶著她,感覺到了她放在他腰間的手因為胸口的疼痛而不斷地用力收緊,他的皮膚,似乎都被她抓破了,有些疼,而他卻來不及去關心,擔憂地看著雲深,扶著她躺了下來:“怎麽樣?哪裏疼?”

雲深的臉色有些蒼白,看見段雅和紀柏然憂心地看著她,用力地扯出了一抹的笑容,逞強地掛著那笑意看著他們,輕輕地搖搖頭。

“不疼的。”說完後,她抿著唇看著段雅,段雅伸出手來拉著她的手,輕輕地拍著,就像小的時候,雲深每一次苦惱,她都是這樣牽著她的手,溫柔地拍著她的手,撫慰她的不安和煩躁,像天下所有的慈母一般,對雲深,也那般好的。

現在雲深再度被她這樣牽著手溫柔地拍著的時候,終於是明白了,小的時候,每一次母親這樣拉著她的手安慰她不要哭的時候,那心裏,應該也是很心疼她的,就像此刻,段雅心疼她的疼痛一樣,以前,心疼她因為苦惱而紅了的眼睛。

“深深,來,咱睡一覺,醒來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等你身體好了,媽帶你回家。”段雅伸手給她蓋上了被子,這樣說著話的時候,那眼眶卻又紅了,帶她回家的這句話其實這些年她練習了好多次,總是希望什麽時候見到了她,能夠自然而然地說出帶她回家的話。

她是她的女兒,不管雲家怎麽對不起她,雲深的身體裏,始終流著她一半小血液,而她,始終為雲深感到自豪,因為她最終能從那苦痛的泥濘之中走出來了。

一個女人的成熟和強大,不是看她擁有多少的金錢和地位,也不是看她的身邊有多少的男人,而是看她能不能在具有毀滅性的災難裏,把自己從折磨之中解救出來,給自己一個寧靜的心態,學會沉澱自己的心,學會不悲不喜。

“好,我們回家。”雲深強忍住眼底的眼淚,不讓它掉下來,這是她的堅強,也是她和段雅之間的最為美好的重逢,不要太多眼淚,隻要彼此都明白,她們都很愛對方。、

雲深定定地看著段雅,雙手把她的手緊緊地握在手掌心之中,她的皮膚已經有了歲月的痕跡,經曆了這些年的風霜,也起了一些的厚繭,雲深覺得心疼,卻不動聲色地微笑,對於她和段雅來說,她們之間最好的結局就是,彼此微笑著,心緊緊地聯係在一起。

這場重逢來得那麽猝不及防,卻又那麽的平淡如水,睡過去的雲深,又做了一場夢,夢見回到了那年的雲家別墅,她穿著公主的泡泡裙穿梭在雲家那些聲色犬馬的宴會之中。

她的母親段雅總是一身素色的旗袍,安靜地微笑著,端莊優雅地跟在她的身後,微笑著叮囑她:“深深,別跑太快,會跌倒的。”

以段雅這樣書香門第中出來的段雅溫順的書香小姐,應該是要求自己的女兒也這般安靜和美好才是,可是雲深現在想起來,似乎在她那快樂的童年裏,段雅從來都沒有要求她成為一個人她要求的女孩子。

她隻是跟在雲深的身後,不斷地告訴她,不要跑得太快,會跌倒,在每一個人生的轉角處,都會告訴她危險在哪裏,要她小心謹慎地避開來,而她,永遠溫婉地站在她的身後,有時候會嚴格要求她,但是所謂的嚴格,都關乎於她人格的樹立。

當時她的父親很忙,雖然很疼雲深,但是也很少回家,特別是在君知蕭來了雲家之後,她的父親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了,而她的母親段雅,也越來越沉默了,現在雲深在夢裏重新把往事過了一遍之後,才明白,原來那個時候,母親早就已經知道,她的父親和許歌之間,有著糾纏,所以,在知道她和君知蕭在一起之後,她才會那麽盛怒。

那些年,段雅究竟承受了多大的心理壓力,才會忍氣吞聲了十幾年,明明知道自己的丈夫和別的女人苟合,而她還是那麽一如既往地對君知蕭好,在雲深和君知蕭的事情成了定局之後,她也很少去幹澀,隻是,眼神裏,憂慮越來越深重。

原來。在雲家的那一場變故之中,最為清醒的,還是她的母親段雅,她就像站在局外一般,看著她的父親醉生夢死,看著他走上不歸路,應該也是有勸過,奈何,沒有成效。最為掙紮的,莫過於段雅,人在苦痛中太過於清醒,往往會更痛。

“小雲深,小雲深。”有人在她的耳邊聲音醇厚溫柔地喊著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叫著她,聲音一次比一次溫柔低沉。

她猛然睜開眼睛來,看見紀柏然正俯下身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距離那麽近,他一聲聲地喚著她的名字的時候,溫熱的呼吸撲在她的臉上,有些癢。

雲深有些撒嬌地伸手去拍他的臉,不樂意他這樣直勾勾地看著她,把臉騙過去了一點,卻被紀柏然伸手扳過來,男人眼神溫柔似水,薄唇輕啟:“愛哭鬼。”

他戲謔地笑著說,雲深這才恍惚地感覺到自己的臉頰一片的冰涼,原來做了一場夢,還是會流眼淚,隻是,這一次。這眼淚,卻沒有讓她多難過,或許是,往事終於開始放晴了,她感覺到的,更多是幸福。

雲深癟癟嘴:“就要哭。”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嚇得停了下來,麵容清俊的男人彎下身來,微涼的唇輕輕地吻過她的臉頰,把她臉上的那些淚水,一點點的地收進心底。

雲深有些怔然,他吻得很認真,以一種虔誠的姿勢抱著她,然後唇逐漸地移到她的耳邊,唇齒輕輕地撕咬著她的耳垂,她的身體驚起一層層的波瀾。

就在雲深有些緊張的時候,卻聽見男人低低的笑聲有些的放肆不羈地在她的耳邊響起,他咬著她的耳垂曖昧地低語:“你不會是以為我會現在要了你不吧?”

他的話裏明顯帶著幸災樂禍的笑,強忍著不讓自己笑出來,感覺出雲深的身體一點點地崩緊,心疼地抱著她,不語。

雲深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耳根子熱得不行,這紀柏然說話還是這麽直接,讓她有些的無地自容,隻好繃著臉假裝繼續睡覺。

“傻瓜。”男人在她的耳邊撕咬著,啞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