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深夢長君不知
情深緘默似流年。(五)
秦玖是在第二天早上來的,天色微亮,她邁著腳步慢慢地走,從醫院的長廊走過來的時候,靜悄悄的,人們還沒有醒,她的腳步踩在地板上,敲打著地板,發出有序的聲響。愛睍蓴璩
已經逐漸地入秋了,錦城的天氣一直很是幹燥,一入秋,就已經有了絲絲的涼意,風從那風口處湧進來,吹在她的身上,有些冷冰冰的觸感。
她駐足,站在長廊的這邊,略微地傾過身子去看那長長的過道,風輕飄飄地吹過來,帶動那窗口處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在這寧靜的早晨,有些特別舒心的清新。
她就半側身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思緒裏湧過很多紛繁複雜的情緒,莫名的,她就很是想念海城,那個一年四季都不會下雪的城市,暖和得讓她經久飽受寒冷的肌膚,都好像春回大地,生命在慢慢地複蘇。
其實她知道的,她想念的不是海城那一座四季如春的城市,而是那一座城池裏,有那個她心心相念的男人,聽說這些年,他已經紮根在那裏,從來沒有搬動過,她不敢問任默生,這些年,他的身邊有沒有別的女子轢?
任默生也從來不會主動提起慕雲霄,隨著時間的疊加,他的名字也就在歲月裏逐漸地被沉澱成了底沙,在這個早晨,她一覺醒來,看見窗外入秋後紅了的楓葉,才突然很是思念那個名字,有那麽一瞬間,她多麽想要去瘋狂地尋找。
但是等到完全清醒的時候,理智又在告訴她,不能那樣做的,一定不能那樣做,現在的她,身邊有小慕秦,有很多值得她幸福的事情,如果她回頭了,那這些年的努力,都將會白費,她是幸福了,可是,往後的那些年,誰來填補她帶給慕雲霄的傷痛?
一直以來,秦玖都以為自己是那麽愛賭的一個人,總是不顧一切地去想要得到自己喜歡的東西,到後來決定離開慕雲霄的時候,她才明白,原來她最是懦弱,不敢去觸碰那些她認為不能幸福的事情,寧願逃避,也不願意傷痛暨。
雲深或許不知道,秦玖是多麽羨慕雲深,不是羨慕她的身邊有那麽一些對她不離不棄的男人,是因為就算她用一個七年去荒唐去頹廢,七年之後,她想要醒過來的時候,生命裏還是有那麽多的美好的時光可以任由她去珍惜。
還有那麽多人,值得她去擁有,還有那麽多的未來,可以讓她被那個男人哄在手掌心上,不用擔心生離死別,那樣的生活,該是多麽的幸福。
而她秦玖呢,這一生,她不過是頹廢荒唐了那麽幾年,這幾年蒼蒼茫茫的,仿佛做了一場很長的噩夢,她一覺醒來,往事已經在另一端,她再也回不去了那過去,想要回去,傷口就會疼,如果離開,就成為了刻骨銘心。
紀柏然從雲深的病房出來,腳步有些的匆忙地往外走,尋思著去給雲深帶一份她最愛吃的粥,走到長廊的時候,就看見了秦玖。
女人一身長裙,搭著一件外套,倚在白色的牆壁上,雙腳交疊著,姿勢很是隨意,手裏還夾雜著那細長細長的摩爾,他記得她,在很久以前,她就曾經從雲深的口裏聽過秦玖的這個名字,等到現在終於見到了才有些的恍然大悟,原來,她就是這般模樣。
紀柏然的腳步頓了頓,有些疑惑地看著秦玖,很長時間以來,他總是有些的迷茫,不知道對於雲深來說,秦玖的這個名字,究竟承載了多少她雲深的心情?也不不知道這個女人,有什麽值得雲深,惦記了這麽多年。
如今見到了,他竟然覺得有些熟悉,熟悉不是因為他認識她,而是因為,他在她的身上,看到了雲深的影子,她們兩個人,就好像是兩生花,相生相似,身上的氣質,竟然神似。
隻是這個女人的眉目之間的憂愁更深了一點,而骨子裏,仿佛比雲深,更有一種的放肆不羈,通常來說,這樣的女人都是很難駕馭的,怪不得這些年,雲深說起秦玖的時候,總是一臉的遺憾,想是也是很心疼她一個人的辛苦的。
頓時有些的惻隱之心,雲深愛的東西,他覺得他都要嚐試著去靠近,卻了解,所謂愛屋及烏也就是這個樣子,雲深喜歡的,雲深要的,他都會給,都回由著她。
生了這樣的惻隱之心後,紀柏然竟然抬起腳步向秦玖走了過來,早晨的天色還沒有大亮,走道的燈光有些的昏黃,女人低垂著眉目輕輕地嘟起嘴唇吐著煙霧,本來蒼白的臉,就在煙霧繚繞之中,變得模糊,有一種琢磨不清的神色。
秦玖聽見腳步聲,緩緩地抬起頭來,正好看見紀柏然在她的麵前停止了腳步,男人本來堅毅的輪廓此刻帶著友善的微笑,顯然是想來討好她的。
她有些不明所以地笑,用討好這詞來形容紀柏然著實不太好,隻是這也難怪,雲深和紀柏然這對別扭的男女,明明想要和彼此在一起的心那麽強烈,卻就是不肯解開心結。
所以,她自作主張地給了他們一個機會,也許兩個人在明白了各自心裏都有彼此之後,能夠好好地珍惜,畢竟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不容易。
這時間有多少相愛的人到最後是能夠在一起到老的?有的人在中途的時候因為一些瑣事而分開,有的人在擁有了幸福之後倦怠了,然後一拍兩散,有情人應該終成眷屬,秦玖始終覺得,愛情,就需要這樣完美的成全。
“來了怎麽不進去?”紀柏然看了看秦玖,她正夾著煙放肆地笑,那眼角飛揚的神采,自由而不羈,這樣的女人,通常很難幸福,因為心裏,永遠有太多的不勇敢。
秦玖輕輕地彈了一下煙灰,笑得很是促狹:“我要是進去了,你,不是得很尷尬?!”她說得很直白,一點也不打斷遮掩自己的幸災樂禍。
但是卻也很是欣慰,看今天紀柏然如此神采奕奕地從雲深的病房裏出來,就已經想到了幾分,想必是昨晚他們經過了一場的深談了,隻有解開了彼此的心結,才能夠迎來各自美好的未來。
紀柏然看見她如此的坦率,不由地笑了起來,想起昨晚上她的那個電~話,也很是感激,連忙說:“謝謝。”兩個字,已經包含了他太多的感激。
秦玖無所謂地擺擺手輕笑,夾在手指間的煙迎著風,那火星也更大了點,她狠狠地吸了一口之後,緩緩地吐出一個煙霧,語氣平穩:“我什麽也沒有做,這時你們的事情。”
這話說得頗是有些的生分,但是紀柏然知道,這也許就是這個傳說中的女人的性子,雖然心裏很是熱烈,但是口裏,卻偏生的不饒人,總是害怕別人窺見了她的缺點和軟弱之處,雲深不就是這麽一個愛逞強的女人?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也就是說的她們兩個這樣的人了,不是有相同之處,怎麽來的那麽深厚遞到友誼?況且,以紀柏然對雲深的了解,性子冷淡的女人,是不太願意對別人敞開心扉的,既然她願意對秦玖敞開了心扉,就證明她真的把她當成了很重要的人。
“你進去吧,她一個人在裏麵,看見你來了,一定會很開心的。”紀柏然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表,南城的素粥城已經營業,他要在第一批客人來到之前到達那裏,才能買到最為鮮美的粥品。
那是雲深極其愛吃的,她愛吃的東西少之又少,紀柏然總是要跑很遠的路,才能得到她喜歡的粥,但是,看見她吃的時候眉目帶笑,他也就甘之如飴。
“去吧。”秦玖點點頭,知道這個男人急著去給雲深帶早點,她的身體還在恢複階段,紀柏然必定會花費所有的心思為她。
紀柏然走後很久了,秦玖還是站在那裏微微地發呆,昨夜醒來的時候,慕秦似乎是做了一場噩夢,哭著醒過來,拉著她的衣袖問她是不是會不要他?
小小的人兒,似乎也感知了秦玖的病痛,哭得小臉都皺在了一起,看得她心疼不已。
秦玖靜默地看著懷裏的淚人兒,不知道該怎麽樣回答他,隻好緊緊地把他抱在懷裏,眼睛發澀得厲害,想要說些什麽,卻哽咽得不行。
小慕秦是哭著睡著了過去的,而她,卻一整夜沒有睡,很早的時候任默生打來電~話提醒她吃藥,她起身的時候,才發現那半身已經麻木得一動彈,就很是難受。
她的聲音過於沙啞,話筒那邊的任默生聽出來她的哀愁,追問時什麽事情,知道了小慕秦的不安之後,男人在那邊沉默了好一會才慢慢地開了口。
他說:“要不,就帶慕秦回來吧,雲霄這些年,還是一個人。”他的聲音平穩得幾乎聽不出什麽情緒,隻有他自己才會知道,他必須克服多少的顫抖。
秦玖在這邊握著話筒淚如雨下,聽說這些年,他還是一個人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那眼淚就很是容易地浸濕了她的臉,不是因為愛,隻是因為太過於單純的心疼。
但是最後,她還是輕輕地搖了搖頭,搖了之後才想起來任默生看不見她在搖頭,好不容易讓自己的情緒平穩下來之後,她才開口拒絕:“不,有生之年,我都不會回去,除非”
不知道為什麽,她在這個除非那裏停頓了下來,握著話筒掩著嘴,極力地忍住那奪眶而出的眼淚,其實已經好多年了,她也已經很少哭了。
不知道這個早晨,她的眼淚,從何而來,也許,是因為已經入秋了吧,是啊,入秋了,萬物枯黃,生命都在逐漸地消逝,不隻是物,人也是如此。
任默生在那邊久久沒有聽見她接著說下去,沉吟了一下問:“除非什麽?”
他想知道,在秦玖的心中,除非有什麽,才能換得她再回海城一次?海城啊,這裏有苦苦掙紮的慕雲霄,每每想起,總是覺得,一場情事,他們都辜負了彼此。
話筒那邊的女人似乎用力地呼吸了一下,然後慢慢地聲音平穩了下來,聲音嘶啞地開口:“除非,我死了,你再帶我回去。”
任默生覺得,那一刻,他的心裏有一根弦瞬間崩壞,心髒處有什麽東西一下子就轟然地炸開,疼得他直不起腰來,那胸腔裏,血肉模糊地疼。
“好。”他含淚應了一聲,既然彼此都知道那一天遲早會到來,就沒必要說些她不會死的話,他答應她,會帶她回家的。
這個承諾,永遠在。
思緒回轉,秦玖抬頭看了一下那長長的回廊,目光慢慢地變了色,有了的紅暈,不知為何?
風還在吹,她掐滅手指間的香煙,緊了緊身上的衣服,邁開腳步,朝著醫院門口而去。
走得逐漸地遠了,清晨的薄霧中,她的身影逐漸地溶在那蒼茫之中,最後成為了一個小小的點,在這秋日裏,多少有些的蒼涼。
紀柏然回來的時候沒有看見秦玖,和雲深說起來秦玖來過,雲深才吃驚不已,因為秦玖並沒有進來病房,她就那樣直接轉身離開了,不知道當時的心境如何?
後來才知道,秦玖當天就帶著小慕秦回了莫斯科。
遺憾的是,這也是雲深最後一次見到秦玖,這一次之後,任她上天下地,再也遍尋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