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深夢長君不知

情深緘默似流年。(四)

他們相擁著不說話,隻是心裏,都盛著滿滿的暖意,他們之間,這份寧靜,來得太過於不容易。愛睍蓴璩

月色如練,人臉相映紅,紀柏然最大的收獲便是在這個夜晚,收獲了這些年一直最為渴望的愛情,他要的,他愛的,似乎都在一夜之間得到。

這樣的幸福來得太過於突然,紀柏然不抱著懷裏的女人,竟然有一瞬間的恍惚,恍惚地覺得,這不是真的,要不是兩個人的身體都有溫度,他也許會覺得,這就是一場夢,像那些年一般,他醒來再茫茫的夜色之中,身邊還是一個人。

對於紀柏然來說,雲深始終是天上的雲,飄忽不定,若即若離。

在紀柏然懷裏的雲深,久久沒有聽到紀柏然開口,稍微地揚起頭,看見男人的的眉頭輕皺,似乎在思索著什麽,想要開口,卻又欲言又止轢。

她的心裏莫名地覺得有些的堵,她知道這些年紀柏然的心裏始終有一個解不開的結,那就是當年她懷著他的孩子逃之夭夭,最後,那孩子還沒有了,他一定是以為當年她狠心地拿掉了。

但是世事如同浮光掠影,往事裏似乎埋藏著很多的秘密,誰能說得清楚這其中的滋味?也許隻有當年處在雲深的那個位置,才知道,這其中遞到百般心酸。

她在他的懷裏挪動了一下,找到了一個比較舒適的位置,看見紀柏然沉默的臉,輕聲地歎了一聲,臉往他的懷裏鑽了鑽,把臉埋在他的懷裏,不讓他看見她的臉糨。

紀柏然有些驚詫地看著懷裏的女人,這樣的溫順的雲深很少見,似乎已經很久了,她都沒能脫掉這滿身的刺,如今他們靠近了,他才覺得,原來她身上的刺已經早就沒有了蹤影。

隻是他,遲遲不敢靠近,因為怕被傷害。

他正恍惚的時候,就聽見雲深的聲音悶悶地從他的懷裏響起來,在這樣的夜色之中,顯得有些的清冷,卻似乎,還夾雜了一些的歎息。

“你有什麽想要問我的,你盡管問吧,有些事情,就是一個結,如果不解開,會成為一個死結。”她翻轉了一下身體,仰著臉看著紀柏然,神色是少有的誠懇。

雲深是從來不會這麽認真地和他溝通過什麽的,麵對他,她要不是橫眉冷對,就是不會理會他,把他當成了空氣一樣,放在虛空處,不去理會。

但是現在,她竟然主動要求要好好地談一下,紀柏然知道,這顯然是一個好的開始,這個女人,終於有了想要安定下來的心,她是真的想要穩定下來了吧。

這樣想著,紀柏然的臉色也就緩了下來,手臂收緊了一點,把她往懷裏移動了一下,才慢慢地開口:“其實不管過去經曆了什麽,我都是不在乎的,別多想。”

其實紀柏然也是知道此刻的雲深心裏想的是什麽,無非就是那個孩子的事情,兩個人從來不敢提起過,一個把往事藏在心底,一個是,不願意提起,因為怕對她的怨恨,會逐漸地加深。

雲深直直地看著紀柏然,突然就癡癡地笑了起來,似乎這男人說的話有多麽的好笑,讓她如此的歡欣不已,但是那笑意中,卻也帶了濃重的惆悵。

是啊,提起這段往事,她還是會惆悵不已,雲深總在想,如果當年的她能夠如紀柏然想的那樣足夠狠心的話,也就不需要這麽難過了。

那時候的她,還不夠勇敢,也不夠狠心,所以,注定傷痛。

“當年我並沒有打掉他。”雲深徐徐地開口,語氣悵然,看見紀柏然迅速地低下頭看著她,神色複雜而且震驚,顯然是被雲深的話,給震驚到了。

雲深輕聲歎了一聲,原來紀柏然竟然以為她會這麽恨他,當年對他的怨恨,無非是因為紀家,還有紀柏然的自作主張地救贖她的辦法,雖然讓她免去了牢獄之災,卻讓她走上了不歸路,聲名狼藉。

隻是那樣的怨恨,在隨著時間的疊加,隨著他對她不顧一切的好,已經逐漸地消融了去,隻是她不不願意承認,她愛了那麽多年的君知蕭,已經不在她的身邊,她隻是想要證明,她曾經和君知蕭說過要一輩子在一起的話不是假的。

隻是到後來,她才終於明白,時光一去不複返,她的少年君知蕭,已經隨著時間的逐影,再也不屬於她,她愛的,始終是那個笑容幹淨寵溺的少年。

不是名利場上殺伐果斷的男人君知蕭。

紀柏然聽見雲深這樣說,心裏隱隱覺得不安,這些年因為這件事對她的怨恨一直在心底,如果發現到頭來這隻是一場誤會,那麽,他該是有多後悔這段時間對她的殘忍?

雲深仰著頭,眼睛看著他,但是又似乎不是看著他,有些空洞地盯著空氣,聲音嘶啞:“當年我到了納爾維克的時候,出了一場車禍,命雖然還在,孩子卻沒了……”

她的語氣是淡淡的,似乎在刻意地想要輕描淡寫過這段往事,奈何這裏麵的辛酸太過濃重,就是紀柏然在時隔多年聽起來,仍然會膽戰心驚。

也許紀柏然不知道的事,那場車禍,雲深幾乎失去了生命,在手術室裏足足呆了一整天,命懸一線,而那肇事司機逃之夭夭之後,是蘇生把她送去了醫院,守著她,直到她痊愈。

雲深一直想要問蘇生,當年素昧平生,蘇生何以對一個陌生人這麽掏心掏肺的,絲毫不介意她會不會死掉,而這些責任會落在他的身上,那男人隻是守著她,催促著醫生,把她的生命,一點點地拉了回來。

要是當年沒有蘇生,雲深想,現在的她應該已經化成了白骨,而紀柏然,就算怎麽樣怨恨,見不到她,那傷痛,是不是也就少了一份?

紀柏然隻覺得心中有什麽轟然倒塌,這些年樹立在心中的那個告訴自己要怨恨雲深的信仰突然就轟然倒塌,他該是有多麽的愚蠢,才會對往事念念不忘,卻忘了去窺探這往事裏,雲深究竟受了多少的傷?

其實這些年來,紀柏然非要記住對雲深的恨意,不是因為多恨她,而是因為怕覺得她太好了,思念纏綿入骨之後,就會剩下徹骨的疼痛。

當年的雲深是多麽的狠心啊,總是知道怎麽樣去把他的自尊和驕傲踩在腳底下,把他對她的好,一點點的消磨殆盡,總是最懂得怎麽樣去揮霍他對她的寵愛。

但是她離開後,時光悠長,他對她的想念,還是那麽長那麽深,每每很多次,他在半夜醒來,看見身邊躺著的顧暖心,那張酷似的臉,總讓他傷痛不已。

所以,他一直不敢允顧暖心一個未來,總是很害怕,有那麽一天,他真的會把顧暖心的臉,和雲深混淆,他多麽害怕那一天,不想把對她的愛和恨忘掉,隻能獨自傷痛。

雲深似乎沒有看見紀柏然突然變得煞白的臉色,還是兀自地說著那段往事,語氣悄然地,掩藏了所有的悲痛:“其實離開的時候我真的打算好了留下他的,一直沒有動搖過這個信念,出車禍之前,我能感覺到他在我身體裏麵動,那種感覺你知道嗎?很美妙。”

說著說著,她就笑了,是啊,那種感覺該是多麽的美妙啊,她的全部希望,對生活的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了那個孩子的身上,可是,她還是失去了他。

失去他的那個時候,雲深覺得自己的世界已經崩塌,所有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來的對生活的希望又沒有了,她滿世界地跑,卻找不到一個人可以給她溫暖。

“那個時候,我幾乎發瘋了地找你,想要告訴你其實我很難過,真的很想過你。”雲深把頭埋進了他的懷裏,臉上的溫度冰涼冰涼的,想是已經掉了眼淚。

這樣的夜晚,淩晨時分,紀柏然對往事,有了一份重新的明釋,心裏抽痛不已,千般的愧疚和心疼湧上心頭,心髒一點點地融化,他聽見雲深低低的哭聲,悲傷少了一些,釋懷多了一份。

他知道,說出了這段往事,他們之間,已經沒有那些隔膜,也都心心相念過,不是不愛的,隻是現實好殘酷,他們需要分開一些年歲各自旅行,才能領悟,沒有了彼此,他們過得並不好。

“乖,咱不哭了,我錯了。”他輕聲地哄著懷裏的雲深,低聲下氣,話語哽咽。

紀柏然把她往懷裏更深處擁緊,女子的眼淚溫熱溫熱的,浸濕了他的襯衫,從他的皮膚滲進心底,他知道,這一輩子,他都離不開她。

永遠有多長?他愛她,就是他們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