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深夢長君不知

情深緘默似流年。(一)

雲深的目光放得遠遠的,久久不曾開口,心裏浮光掠影地閃過這些年那人的好,她仿佛走馬觀花地又在記憶中走了一遍,把那些她生命中經曆過的人都重新地審視了一遍。愛睍蓴璩

最後恍惚地覺得,所有的人對她的好,對她的壞,都已經逐漸地變得模糊了起來,而始終隻有紀柏然在她最為無助的時候給予她的幫助,在記憶裏卻日漸地清晰。

如同一具亙古不變的咒語,一遍遍地在腦海中浮現。

秦玖覺得意興闌珊,身子有些累了,看見雲深還陷在自己的思緒中,她百無聊賴地站起來,伸手撚了一朵來看雲深的那些人送來的花,放在鼻端輕輕地嗅了一下,然後是滿心的畫像芳芳。

“既然覺得累,就趁這個時機好好歇歇,想清楚了就別後悔。”秦玖轉過身去,輕輕地撫了一下身上的衣裙,撫順了那些因為坐久了而產生的褶皺轢。

雲深輕輕地點頭,比了比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秦玖已經不在,雲深有些錯愕不已,這個女人還真是來去匆匆,無聲無息的性子,還是沒有半點的改變。

連一句再見或晚安都懶得說,總是希望掙開世俗的束縛,去自由自在地行走,以花的姿勢,花開豔麗,花落成詩,永遠的美麗飛揚。

雲深覺得有些疲憊,身體無法翻轉,一動心口就是錐心地疼,她伸手去撫摸了一下胸口,那裏有一些的空蕩蕩的,被鋼筋貫穿過去的那一塊,怕是回不來了艟。

她沉默地看著空氣中的虛空處,這樣孤寂的夜晚,她突然就覺得心裏空蕩蕩的,這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一種空虛,很想要一個人陪,卻又怕那人不是良人,徒勞地添加無奈。

長夜寂寥,而她,卻始終無法入睡。

這長夜裏,無法入睡的,除了一個雲深,還有很多很多的人,比如君知蕭,再比如紀柏然。

紀公館內燈火破天荒地第一次全部亮堂了起來,整個雄偉的建築燈光璀璨,如同一座透明的碉堡,佇立在這半山腰之上,輝煌異常。

楊昕端正地坐在客廳裏,臉色有些難看,素來顏容大方,儀態端莊的女人,神色竟然有一些的憔悴,想是這些日子以來,這紀家發生的事情太多了,紀家一下子就成為了錦城人口中津津樂道的笑話。

紀柏然當眾為了另一個女人悔婚,而且悔婚的對象還是市長的女兒,兩家人的關係鬧得很僵,本來就是兩個大家族,這樣鬧下去,遲早會兵戎相見。

楊昕抬眼看了一眼斜倚在沙發上,身上蓋著毛毯已經睡著了的紀闌珊,雖然君知蕭還沒有向外界宣布和紀闌珊解除婚約的事情,但是紀家人都已經知道,那個男人,真的悔婚了。

而悔婚之後的君知蕭,竟然連躺在醫院裏醒來的雲深都沒有守在床邊,按照君知蕭的動機來說,不可能這樣的,這一連串的事情,真的有些的詭異。

而紀闌珊日益沉默,已經在一家人都在吃飯的時候,宣布了和君知蕭這段感情的終結,當時她已經沒有流淚,隻是低著頭趴著米飯,一頓飯下來,筷子都沒有伸到菜裏麵去過。

看了那一幕,著實讓養心心疼不已,奈何木已成舟,既然紀闌珊和君知蕭都已經做了選擇,那麽,就算是紀家人想給君知蕭施加壓力都不行。

畢竟君知蕭已經明確地表示過,願意一無所有,也不願意再受紀家的控製,他的意願,一無所有的話都能說得出來,就可以看出他的決心了。

君知蕭和紀柏然這一次的確把紀老氣得不輕。

楊昕的思緒還在遊離的時候,聽見有腳步聲從樓上下來,她抬頭的時候,就看見那彎曲的回廊之上,燈光明亮,紀柏然正沿著那回廊往下走,身上的衣服整齊,好像是準備出去。

紀柏然走到沙發邊,在楊昕的身邊坐了下來,看了一眼睡得不是很安穩的紀闌珊,眼眸裏的情緒很是複雜,生活仿佛是一場的鬧劇,紀闌珊愛的事君知蕭,君知蕭愛的是雲深,而他紀柏然,愛的也是雲深。

到最後,他們三個人,都殊途同歸,都是愛而不得。

“媽,這麽晚了,快去睡。”紀柏然開口輕聲地喚了楊昕一聲,他的聲音有些的嘶啞,因為連續抽煙抽了好久的原因,說話的時候,都帶著濃重的煙草味。

淡淡的,散發在空氣裏,有些的腐朽,讓人的心都在一陣陣地抽

緊。

楊昕看著眼前的人,這是她引以為傲的兒子,這麽多年來,她都沒有看見過像現在這麽沮喪的紀柏然,很是疲憊的感覺,神色之間,都是清晰的倦怠。

這當然讓楊昕心疼不已。

她伸手去拉了他的手,放在手掌心捂著,口氣溫柔地說:“阿然,既然覺得累了,咱就不要去執著了好不好?如果覺得暖心不好,咱再找。”

她的語氣有些急,眼睛一直渴切地看著紀柏然,生怕錯過他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心疼他這麽多年不變的執著,最後卻換來一拍兩散的結局。

紀柏然轉過頭來看著自己的母親,她的擔憂他全都看在眼裏,不是不愧疚,這些年來,因為雲深,他該讓她難過擔心了多少次了?心裏的愧疚感鋪天蓋地而來,隻覺得胸口疼痛。

他語氣苦澀:“媽,我聽你的,不執著。”他伸手去攀住母親的肩膀,然後擁抱了一下這麽為了他操勞了一輩子的女人,他答應她不執著,放手過好自己的人生。

紀柏然之所以答應不執著,是因為雲深不愛他,如果雲深愛他,那麽就算與全世界為敵那又怎麽樣?他還是願意為了她,背叛全世界。

可惜,她不愛他,就缺少了這個,他的執著,也許隻能是她的一個負擔吧。

楊昕很是欣喜,手掌輕輕地拍著紀柏然的背,心裏的一塊石頭終於是放了下來,紀柏然答應她的事情,從來都是一言九鼎的,既然答應了放下,那麽,一定已經想清楚了。

彼時的楊昕不知道,其實紀柏然是真的想清楚了,雲深如果不願意和他在一起,那麽,她幸福就好,可是,如果雲深回心轉意要和他在一起,那麽,紀柏然的那些所謂的一言九鼎,都是浮雲。

“那明天還要走嗎?”楊昕拉著紀柏然的手,很是不舍地看著他,同時也知道紀柏然都已經定好了行程,是不能更改了,但是,還是有些不死心吧。

紀柏然輕輕地點點頭,背靠在沙發上,勾起眼睛盯著客廳頂上的天花板看,中間巨大的水晶燈散發著明亮的光,照得人的眼睛有些的生澀,他連忙收回目光,不敢直視。

“就出去散散心,過一段時間就回來。”紀柏然看見楊昕頹廢的臉,口氣清淡地出聲安慰,盡量不讓她覺得這是一個離別,他不過是想要出去旅遊一下。

希望雲深和蘇生之間的事情,能在他出走的這段時間裏迅速地塵埃落定,這樣的話,他回來的時候,就能夠微笑地祝福他們,而不能再有別的想法。

也許隻能避開,才能忍住那種想要得到卻得不到,從而想要毀滅掉的衝動,紀柏然一直很清楚,他的身體裏住著一個極其凶狠的魔鬼,它會趁著他一不小心,便會跑出來,傷人傷己。

“真的就是出去走走而已嘛?那為什麽要走得這麽匆忙,這幾天暖心也要走,你不打算送送她嗎?”楊昕是知道紀柏然為什麽要這麽快地離開的,錦城現在的風言風語太多,太煩雜,加上雲深的事情,紀柏然不得不離開吧。

隻是楊昕還是有些的揪心,她的兒子,那麽磊落冷傲的紀柏然,竟然也學會了逃避,她的心裏不禁有些唏噓,果然情字最是傷人。

楊昕也不是真的希望紀柏然去送顧暖心的,隻是為了找一個理由讓紀柏然能夠留下來,而紀柏然必定覺得對顧暖心心有愧疚,所以,這個理由,總比別的一些好得多了。

紀柏然有些疲憊地伸手覆在臉上,似乎有些不願意談起顧暖心這件事,他沉默了下來,不打算言語,其實送不送都一樣的,看似有情,實質無情。

去送了,麵對離別,莫不是更加徒增傷感。

楊昕看見紀柏然仿佛有些難受,也就不敢再多說點什麽了,伸手拍了拍他的手:“既然累了,趕緊去睡,你明天還要趕飛機,你放心,紀公館我會讓人幫你好好打理,你回來的時候,它還是一點都沒變。”

她是他的母親,總是能夠明白紀柏然的心思的,他在書房裏打電~話,向公司裏的員工交代了那麽多事情,不像是隻會出去一段短時間的,他這一去,少則一年半載,多則,十年都不定。

紀柏然還沒來得及說話,紀公館裏的電~話就急速地響了起來,在這樣安靜的夜裏,顯得異常的突兀,紀柏然微微地蹙了一下眉頭,私家電~話,這麽晚了,誰還會打電~話過來?

“我去接。”楊昕站起來想要過去接電~話,卻被紀柏然拖住手,紀柏然站了起來,把楊昕重新按回沙發上。

“你坐著,我去接。”紀柏然淡淡地開口,這些年欠了楊昕這麽多,自然不願意再讓她為了他而奔忙,所以總是不願意再讓她為了他的事情擔心。

紀柏然走過去接電~話,被電~話的鈴聲驚醒的紀闌珊有些迷茫地坐了起來,伸手去抹了一把臉,把淩亂的頭發整理了一下,神智還有一點的不清。

楊昕看著心疼,無奈地歎了一聲,撿起被紀闌珊弄落在地上的毛毯,拉著她的手讓她站起來:“快回房間睡去,叫你不要過來偏要過來,這麽大的一個人了,還認床。”

她還在數落著紀闌珊,沒有看見燈光下紀闌珊的臉色很是蒼白,其實她不是認床的,隻是認那個男人,有君知蕭在的地方,她不管在哪裏睡,都很安生,君知蕭不在的地方,她在哪裏睡,都無法安穩。

那邊的紀柏然拿起話筒,眉間輕輕地皺了一下,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從話筒那邊傳了過來,焦慮而且慌張,他可以想象她此刻一定是手腳無措的樣子。

可是下一秒,手腳無措的人,明顯不是話筒那邊的女人,而是他紀柏然,男人在明亮的燈光下愣住,手裏的話筒兀自滑落在腳邊。

紀闌珊和楊昕看著這樣的紀柏然,兩個人都有些一種不好的預感,想必是打電~話來的那人說了有些什麽事情,讓紀柏然震驚了,那究竟是什麽事情,能讓紀柏然如此失態?

兩個人的心裏,齊齊地,冒出了兩個字,是一個人的名字,雲深。

果不其然,反應過來的紀柏然快速地站起身來,腳下還穿著拖鞋,快速地往外麵跑,連和楊昕和紀闌珊打一聲招呼的時間都沒有。

楊昕眼疾手快地抓住了紀柏然的衣袖,心裏還是抱著一絲的希望的,隻要不是雲深的事情就好辦:“怎麽了?這麽晚了你去哪裏?”

紀柏然很是著急,伸手撥開了自己母親的手,按著她的肩膀坐到了沙發上,看著她的眼睛口氣急躁地開口:“是雲深出事了,我得去看看她。”

還沒待楊昕反應過來,紀柏然已經走出了幾米遠,但是到了玄關處,他又轉過身來,臉色有些的哀切和無奈地看著楊昕,口氣誠懇:“媽,我失約了,我始終無法放下。”頓了頓:“她是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