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深夢長君不知

秦玖是在天色已經完全昏暗的時候回來的,推開病房的門的時候,蘇生已經不在,病房裏很安靜,雲深倚在床榻上,枕頭墊得很高,燈火忽明忽暗之中,女子低垂著眉目,仔細地端詳著握在手裏的木偶人,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拂過那女人精致的眉目。睍蓴璩曉

看見秦玖走進來,她才舍得把手裏的木偶人放在身邊,伸手向著秦玖招手,臉上有淡淡的笑意:“玖兒,你過來坐我這。”她拍了一下身邊的床位,對著秦玖這樣說的時候,那眼角眉稍,都是一些看不明的清晰。

秦玖的心裏急速地閃過很多的想法,這雲深的笑容怎麽看都有些陰謀的味道,她站在原地略微地沉思了一下,才邁開腳步向著雲深的身邊走去,然後慢慢地坐在了她的身邊,很是嚴肅地看著雲深,生怕這個陰晴不定的女人下一刻就作出讓她後悔的事情。

“你幹嘛要這麽嚴肅?”雲深看見秦玖如此戒備地看著的她,頓時啞然失笑,伸手去拉過她的手,放在手掌心輕輕地拍著,惡作劇地捏了一下秦玖的手掌心,笑得異常的妖豔。

秦玖更覺得詭異了,這雲深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妖媚了?笑起來的時候,那眉目間,都是動人的神韻,頗有一股子的狐狸精的味道,秦玖這樣想著,也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轢。

看來這雲深是認識她秦玖太久了,這心思也就學到了她幾分,笑得不知道深淺,嫵媚嬌豔,卻最是難以捉摸透心思,也隻有雲深自己才最是清楚,這些年,藏在各自的心裏,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天地?或苦或悲,都要安靜地微笑。

“雲深,你現在的身價不一樣了,想要我幫你,價碼也就相應地提高了。”秦玖坐在雲深的身邊,深處蔥白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拂過雲深蒼白的臉,她的下巴極尖,摸過去的時候,都是條條細致的骨節,甚是讓人憐憫。

雲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伸手拍掉了秦玖放在她臉上的手,不得不說,如果有誰能這麽快地看出她的心境,那就是秦玖這個女人了,她的眼睛裏總是有若有若無的流光,心底異常的透徹,她雲深,想必是達不到她的這個境界的羯。

就連同樣呆在她身邊,這麽了解她的紀柏然,都不可能這麽輕易地看出她的心事的,雲深有些感慨,秦玖啊秦玖,果真是妖精級別的人,也不枉她曆經這麽多事,這麽多人了。

“真是知我者秦玖也。”雲深感歎了一聲,討好地貼近秦玖,一雙漂亮的鳳眼眯成了一條縫,笑得很是歡快,有些諂媚地握著秦玖的手,等著秦玖的反應,當然,秦玖會有什麽樣的反應,她也能猜到一二的,這個女人,能感興趣的,不過那麽一兩事。

秦玖斜著眼睛看著雲深,抿唇稍微低想了一下,眼神輕輕地飄過她的臉,然後輕聲地歎了一聲,口氣裏有些的倦怠:“雲深啊雲深,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偏得等到受盡磨折,才能懂得誰最適合你,說吧,你想讓我怎麽做?”

秦玖知道,眼前的這個女人,一定是想清楚了,蘇生是不是也在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秦玖不盡知道,但是卻也能猜到幾份,蘇生一定不會阻撓雲深,希望雲深幸福的,蘇生不比任何人少,其實秦玖有時候覺得,蘇生真的很好,隻是,遺憾的是,雲深不愛他。

他的好,他的心疼,就隻能被放在朋友的角度上去衡量,雖然各自心裏都有一麵明亮的鏡子,能看到彼此最真實的心,但是,誰都不會去捅破這層窗戶紙,因為害怕,到最後,做不成情人,做朋友,見麵都回尷尬,這是誰都不願意見到的。

雲深的沒有有些皺了,看著秦玖,似乎也有些的遲疑,停頓了許久,才慢慢地開了口:“你好不容易回一趟國,幫我一個忙,聽我話,去見一見慕雲霄吧。”雲深說完,連忙仔細地瞧著秦玖的臉色,生怕提起這個男人的名字,秦玖就會變臉。

但是秦玖沒有預料之中的激動,隻是有些驚訝地看著雲深,她心裏一直以為,雲深找她幫忙,是為了她的事情,或許還和紀柏然有關,但是現在,雲深竟然是希望她能夠回去見一下慕雲霄,頓時心裏一陣的翻湧,很是不知道滋味。

她伸手去反握雲深的手,什麽話也說不出來,雲深能感覺得出來,秦玖的手掌逐漸地變得冰冷,錦城和海城的距離並不遠,秦玖要是想要去見一下慕雲霄,自然是很容易的,但是,很顯然,她是沒有這個打算,所以,雲深才說讓秦玖幫忙,就當是她要求她去的。

病房裏一陣的默然,秦玖不願意開口,雲深等不來秦玖的回答,隻能輕輕地歎一聲,最後也就不了了之,就在雲深要放棄勸說的時候,突然就聽見秦玖慢悠悠地說了一句,不是關於她和慕雲霄,而是關於紀柏然。

秦玖把手從雲深的手掌中抽回來,雙手交疊在自己的膝蓋上,手指輕輕地敲打著大腿,眯著好看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雲深,竟然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意思,雲深以看到她這樣的笑容,就覺得很瘮人。

秦玖每一次這樣看著她笑,雲深都回知道,肯定是沒有什麽好事情的,果然,秦玖一開口,便能擾亂她所有的思緒,然後把她推向進退不得的邊緣。

“我剛剛回來的時候,看見你男人了。”秦玖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神色風輕雲淡地看著雲深,口氣平穩自然,她知道雲深懂得她說的那男人是誰。

雲深瞪了一眼秦玖,沒有說話,對她來說,紀柏然是誰的她不知道,但是那個男人和顧暖心之間,定然也是有萬般牽扯的,墜馬的時候,那老醫生就曾經提起過紀柏然和顧暖心的事情,那個女人願意這樣為他付出,可謂是情深意切了。

這仿佛有些可笑,君知蕭的身邊有美人紀闌珊,而紀柏然遞到身邊有有情人顧暖心,雲深就曾經問過君知蕭,一個這麽美麗優雅的女人在身邊,他真的就沒有一點的動心嗎?

當時的君知蕭的答案很模糊,雲深分辨不出來,他究竟有沒有那種心思,反正就是這樣,男人說的話,隻能取三分,七分都是不可信的。

秦玖看見雲深沒有說話,似乎也不急,異常悠閑地坐在那裏看著雲深,就是要等她忍不住問出來,她就不相信雲深不擔心那個男人的事情,也不過是自尊太過於強烈的女子,自然還是不願意放下身段。

雲深看了一眼秦玖,女人風輕雲淡地看著她笑,勝券在握的表情裏,眼底的自信,都帶著幾分的**不羈。

她在心底碎碎念地罵了這個女人一聲,實在是不能和秦玖玩這樣的心計,遲早她會把她都給吃掉的,雲深想著,甚是無奈地翻了翻眼睛,幽怨地開口:“他有什麽事情嗎?”

既然雲深在醫院遇見了紀柏然,那麽就表示他已經來過醫院了,可是,他並沒有進來這裏,雲深的心裏,隱隱約約有些堵,莫名來的煩躁,她從來就不是這樣的人的,這些年,很少有什麽事情能夠這樣輕易地讓她感到狂暴。

秦玖的手指鬆散地交迭在一起,眼角眉稍都是得意的笑容,看雲深那小樣,就知道會先忍不住,還在那裏裝,看吧,這麽快就忍不住跳出來問了吧。

哎,這些人都這麽矯情,想要愛就愛,想要在一起就應該在一起,哪裏用得著去在乎世俗的目光?隻要不是生離死別,應該都沒有什麽能夠阻礙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的。

至少對秦玖來說,是這樣的,當年她離開慕雲霄,是因為有了死別的潛在危險,不願意讓他傷痛,她選擇了離開。當時在一起的時候,所有的人,有誰是祝福他們的?很少有,但是他們還是在一起了。

秦玖的**不羈和散漫自由就是這般好,總是不去刻意地在乎別人的目光,肆意地想要愛就愛,想要離開就離開,雖然這些在別人看來是自私的,但是,卻也值得,因為她獲得了她的幸福,一直以後,就算分開了,她還是覺得很幸福。

很想告訴慕雲霄,謝謝他,是他給了她慕秦,這是她這短短的一生中,收到的最美麗最珍貴的禮物,所以,她很幸福。

“有一個很美麗的女人把他接走了,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那女人問他怎麽那麽快就出來?我聽見他說了一句,雲深的病房裏有人,我就沒有進去,後麵的事情,你應該比我清楚。”秦玖有些無奈地看著雲深,果不其然地,看見雲深的臉色開始變了。

想必剛才在病房裏麵真的發生了什麽事情,被紀柏然撞見了,他從那麽匆忙地走了,連雲深的病房都不願意進來,秦玖在想,這個時候的紀柏然,是非常憤怒失望呢?還是異常的心灰意冷,想要放手?

似乎在麵對自己的女人和別的男人有所曖昧的時候,理智一點的男人,都回選擇掉頭走掉,不然不知道接下來,會是一場什麽樣的惡鬥。

當時的慕雲霄也是這樣的,憤怒地走掉之後,秦玖玖再也沒有見過那個男人,也許慕雲霄永遠也不知道,當年慕雲霄怨恨憤怒地開車離開任默生的別墅,秦玖跟著他的車,在那盤山公路上跑了很久,跑了多久,就哭了多久。

那是她最後一次哭,如此慘烈而且淒厲,在後來的這些年,就算是在當時生慕秦的時候遇上了難產,她都沒有哭過,因為心裏始終有一個希望,小慕秦是她和慕雲霄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一個聯係了,就算是失去了生命,她也會要他。

“我能想象,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不爆發,就沉默,沉默卻比爆發來得可怕。”雲深有些疲倦地點點頭,心裏一遍遍地閃過紀柏然的臉,她印象中最深的,就是每一次她喝得爛醉的時候,他總愛隱在黑暗裏交疊雙腿冷冷地看著她,很長時間都不說話。

等到他說話的時候,必定會惡毒無比,所以這些年,雲深再回頭想起這些往事的時候,都很想說感謝紀柏然,是他這麽毒舌的諷刺,讓她練就了百毒不侵,在後來離開他的這幾年,她雖然頹廢過,但是卻也很積極地去生活。

秦玖收斂起了臉上的笑意,定定地看著雲深,女人的臉色有些的蒼白,弧度美好的唇線卻輕輕地揚起了一抹的微笑,深陷在記憶中,總是能被往事牽動所有的情緒,這種感覺很是奇妙,雖然曆經磨難,但是想起來那些磨難中的某些人,還是會覺得很溫暖。

“女人,不能太貪心了,想好了要留在誰的身邊就留在誰的身邊,你不是超人,不能拯救世界,所以,你拯救不了每一個愛你的男人,隻有舍棄,他們才能開始新的生活。”

秦玖沉吟地說出了這麽一句話,其實很多事情,秦玖都是不願意說這樣讓人覺得說教的道理的,散漫慵懶的女人,總是更加願意用疏離和冷笑讓自己與這世界隔離起來,然後笑著看著人世間的悲歡離合。

雲深無奈地笑了笑,其實她不貪心,隻是不敢相信愛情,也不知道該留在誰的身邊,這是真的,因為她很迷茫,心裏住的是誰,她已經逐漸地有些模糊了,似乎這些年,這顆心裏走過的人太多了,很多人的腳印紛紛擾擾地踏過去,留下最深的,究竟是誰?

“我隻是覺得很累而已,真的沒有想過貪心。”她的臉色有些的倦意,偏過了頭去看著那黑暗的落地窗外,遠遠滴望過去,醫院的庭院外,有些疏落的路燈散發著暗淡的光。

秦玖看見雲深的目光在某一個點上定住了,她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看見那路燈的石凳上,晃動著兩個人影,年輕的女子坐在石凳上,目光呆滯,秦玖認得那目光,是一種精神崩潰後的失神,她在想,那個女人,想必是精神病患者。

因為曾經的她,也曾度過一斷這樣執迷的日子,每每在四麵都是白色的房間裏醒來,坐在那麵巨大的鏡子前,看著鏡子裏自己的臉那麽呆滯,眼睛也是這般的渙散。

秦玖知道,值得雲深留下目光的,不是因為這個女人的神色如此的呆滯,更多的,是因為那個男人,而立之年的男人,西裝筆直,就算隔得有些遠,但是那西裝的光澤還是可以瞧得清楚,定然價格不菲。

那男人背對著雲深他們,蹲在那女子的麵前,伸手去給她穿鞋,那女子就如同小孩子一般,調皮地把拖鞋踢到了不遠處,仰著頭笑嗬嗬地看著那男子,一臉的天真無暇。

男人也不生氣,似乎很是無奈地聳了聳間,邁開步伐過去重新撿回了那雙鞋,然後好脾氣地蹲下來給她重新地穿上,那女子仿佛還要重蹈覆轍,晃動著兩條腿想要踢走鞋子。

就在秦玖和雲深意想不到的時候,那男人略微地傾過身子,把女子緊緊地抱在了懷裏,兩個人並排坐在那裏,他圈著她的頭,把她按在他的胸口,男人的目光望向遠處,深邃遼遠,嘴角的笑意卻滿足而幸福。

很是神奇的,剛才還亂動不已的女子,在他的懷裏也就安靜了下來,樂嗬嗬地讓他抱著,也伸手去環住他的腰,腳也就安靜了下來。

秦玖看見雲深的眼角有淚光,這種簡單的陪伴,就是最好的愛情,女人的一生,最值得自豪的事情,不是在你最為青春美麗的時候,有哪個男人願意為了你花多少錢,而是在你落魄的時候,有沒有那麽一個人,對你不離不棄。

紀柏然做到了,當然,慕雲霄也做到了。

君知蕭愛的事最美的雲深,任默生也是,而愛那個難堪的雲深的,是紀柏然,而愛最為淒慘的秦玖的那個人,不是任默生,而是慕雲霄。

這世間,還有什麽事比愛,更能讓兩個人靠得這麽近的?窗外的男女,都是因為一個愛字,所以,不朽。

“從他們的身上,是不是看見了自己?雲深,你是多麽聰明的女人啊,肯定比我明白。”秦玖吃吃地笑,笑意莫名地有些涼薄。

要是當年她能夠早些明白這些,是不是,她和慕雲霄的結局,會是另一番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