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袖間,李貞神色凜然,轉而麵向一眾大臣,道:“我們王後啊,不僅大逆不道,說其行為天理不容也可。所犯第一宗罪,便是背著王與外人暗通款曲,實在太不把我北陵放在眼裏!”

王紗涼皺眉後又訕笑著道:“母後,您不會還把臣妾被擄走之事拿來說事兒吧。”

“非也。”李貞轉頭眼裏的目光陰冷而又夾著嘲諷,“哀家當日表麵上是襲你,實則測你。這一,憑空出現的劍大家都看到了,而那驅劍之人,便是你私通之人!而那日,所有人也都看到,王重傷昏倒了!你私通在前,欺瞞在後,欲待何為?”

——原來,如此。

王紗涼嘴角揚著苦澀的笑。

——李貞那日突如其來的舉動至少有二。其一,自己能安然無恙地進入密室,事後李貞也必然發現作為看守的親信被淩經嵐鎖上,她便猜到有高人在自己身旁,她要做的就是引他現身;其二,她怕是派了眼線,算到弄軒那個時候會回來,她那樣做,便是逼他出現,讓其受傷之事曝光。

“我還得問問廷尉大人了,這樣的王後當處以什麽樣的刑罰。再者——”李貞又轉過頭盯著王紗涼道:“王後與那樣一個武林高強的人私通,並且照情形開來他在北陵王宮裏來去自如。王後,又是否有別的陰謀?”

王紗涼先是捏緊了裙裾,心裏片刻驚惶後又迎上李貞的眼睛:“那人是王派來保護臣妾的。母後,可是大大的冤枉臣妾了。”

悠女也暗鬆了口氣,暗讚這個公主的能言善辯,是以也上前一步道:“悠女拜見太後。王後所言非虛,恕悠女直言,太後剛回來,對宮中事務尚不了解。那侍衛,的確是王擔心王後安危特意安插的高手。隻是那高手嘛,來自江湖,不拘泥於禮數,是以隻是在暗中保護王後,還請太後原諒,江湖多異士,不願現身,亦不願透露姓名。”

“住嘴。”李貞挑眉道,“你憑甚在這裏發言?大家敬你是看在平日王對你不錯。隻是,你在這宮裏是什麽地位了?你憑甚在這朝堂之上說話。”

悠女欠身,不卑不亢道:“悠女秉實相告罷。”

王紗涼輕笑,又道:“是啊,母後誤會臣妾,臣妾很是傷心呢。臣妾沒有及時將此事告知母後,亦是臣妾的不是。臣妾在這裏向母後道個歉了。”語畢王紗涼便微笑著朝李貞深深鞠了一躬。

而再看那一眾大臣,有不少亦對這位新王後的風采所折服。

不過李貞自然也是不好惹的角,她一笑便轉移了話題的重心,“是麽?哀家若真是誤會了王後,王後可不要見怪。哀家作為這後宮之長,自是要力保北陵王室的顏麵。不過,言歸正傳,王受了重傷,卻是不虛吧?哀家為了我兒的貴體,理應幫他分憂。”

王紗涼提眉又道:“那麽,臣妾和悠女一同替陛下分憂如何?如今王朝和殘曄的戰事甚緊,流著王朝的血,臣妾心裏也不乏擔心的。”

“是麽?俗話說關心則亂,王後就更不便摻合進此事了。”李貞眉一挑又道。

“王當日一時體虛不錯,但現在已然恢複,假以時日……”王紗涼又道,卻不待話說完已被李貞打斷。

“假以時日?大家也都知道王朝和北陵的仗已經打起來了,這朝中事務也太多,朝政之事一日都耽擱不得!”

“可是,父皇與北陵的交涉一直都是王經手的,臣妾,還怕母後並不了解。”

“那就讓弄軒說給哀家聽啊。”李貞眯起眼睛,又看了悠女一眼,“悠女不是也能幹得很麽?給哀家詳細敘述一下整個事兒不成問題吧?”

說完,她的視線又回到王紗涼臉上,“至於這事兒,王後怕是不便參與了吧。”她眼裏的神色麵上的笑容都在宣告。——你王紗涼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小醜。別人不信你,你卻還要自以為是地來幫他們。其實你根本就什麽都不是。

王紗涼深吸了口氣後揚起頭,“臣妾有自知之明,這就告退。”

行禮。然後回頭。悠女望向自己的眼睛裏有一絲愧疚,王紗涼自嘲般笑了一下,走出殿門。

雖然沒能讓李貞完全放棄她的打算,但也讓她暫時隻是和弄軒悠女商討下政事,沒讓她完全做到“垂簾聽政”吧。念及於此,王紗涼想著自己也算做到。

但李貞最後那句暗諷的確不是沒有影響自己的。自己,終究是哪裏都不屬於的啊。嗬。她捏著裙裾,自嘲奔進絢爛至極卻讓自己更覺蒼涼的陽光裏。

突然,思念亦是不可遏製。

今日。生辰嗬?

所有曾經陪伴自己的人卻都不在身邊。

眼角終於迸發出光潔。她卻傲然地仰頭。不可以流淚。她死死抓著裙裾。怎麽沒聽說過,人竟然是會越活越軟弱的麽……她苦笑著想。

可是,這個瞬間,她已經下定決心。——她要回王朝。哪怕是在戰場上與靳樓對決。她要回去。嗬護和關心,帶給自己的隻有軟弱。

漫無目的地想著心事朝前走。直到她又聽見靈磐劍的聲音。

“大哥?”她嘴角有了抹笑意,這樣問,眼珠一轉,又道:“大哥……知道我今日是我的生辰?”

靈磐劍鳴響。表示讚同的聲音。

“那涼兒就知足了。”王紗涼笑了笑,“那你可想好給涼兒什麽禮物?”

沒有動靜。

王紗涼笑著:“我知道,大哥木頭一樣,不知道該怎麽辦。那涼兒告訴你涼兒想要甚,大哥你送給我?”

靈磐劍再度發出表示讚同的聲音。

王紗涼臉上的笑容卻慢慢冷卻,壓低了聲音道:“我要回王朝。大哥……能不能想辦法帶我回去?我知道你不願見我……可是,你能不能帶我回去。涼兒沒有辦法……必須回去……”

暗中的人再度沉默了。許久之後,才又催動了手裏的劍。

而王紗涼亦聽出其中的含義,便道:“明日這個時候,我在這裏等你?”

須臾後,靈磐劍終於發出同意的鳴響。

“謝謝大哥。大哥的恩情……涼兒無以為報。”王紗涼就那樣任意深深鞠了一躬。之後,便朝召呈宮走去。

看著弄軒昏睡著的樣子,她亦忍不住歎了口氣。——我終究,是必須參與進去。自己想稱皇不錯,卻愛著王朝,從不願意王朝江山就那樣被人奪去。

聽到些微的動靜,弄軒睜開眼睛,咧嘴道:“唉,身體不好喲,這麽會兒功夫又睡著了。王後快來關心一下本王!”

“今天是我的生辰,要伺候,也該是你伺候我吧?”王紗涼側眼道。

“嘿,這丫頭。”弄軒不屑地瞪了她一眼坐了起來,咳嗽了一下,又扶住胸口,卻還是那般站了起來,“唉,沉幻,答應你啊,來年,還你一次。來年生辰,我給你弄個最盛大的宴會。誰也比不上的。說好了啊,到時候——”

“好好好,我記著了。”王紗涼忍俊不禁地說道,又斜眼看了他一眼,開起玩笑,“本來嘛,自己之前每一次生辰都好濃重的。”

弄軒眯眼又走了幾步,“哦?那……他也陪你過過生辰?”

沉鬱了一下,王紗涼瞪著他又道:“是啊。罷,反正說好了,我看你到時候給我準備什麽?”

弄軒還欲說話,碧辭便在門外敲了下門後道:“參見王、王後。藥送到了。”

“進來吧。”弄軒道。

而後碧辭便領著三兩個宮女進屋。他們端著的藥不僅有弄軒的,還有王紗涼的。——玄靈長以深藍雪為引調製的丹藥已經練成。

服藥的時候,兩人苦笑著互相看了一眼,默契十足,像是感歎著這一番際遇。碧辭微笑著和宮女們退出。弄軒有些站不穩便又坐下。

“對不起……”王紗涼還是忍不住說。

“行了行了啊。不要對本王這麽沒信心。”弄軒眉裏眼裏都是笑意,輕輕靠著,倒似愜意無比,一點病痛也沒有。

“好。嗬,我/操什麽心啊?”王紗涼揶揄了一句,亦坐在一旁,又問:“那個……剛才我方才吃的那個加了深藍雪的藥,是不是能減緩發作的時日?”

“嗯。”覺察到了什麽一般,弄軒凝了眉望著王紗涼,“並且,應該還是能減少一些痛楚的。嗯……我會繼續想辦法,別擔心。”

王紗涼搖搖頭,“我沒事。”

她扯開話題,與他閑聊著。他眼眸深處,卻還是覺察到了某些東西。她閃躲,他亦暫且沒有追尋。

再後來,和平素一樣,晚膳,歇息。

弄軒因重傷的原故早早睡下,王紗涼坐在桌邊,想了良久還是寫下那封信。

末句:“待風波平息,吾定當歸之。吾念。”

他的眼睛張開一條縫。拳頭也悄悄握起。——她要走麽?到底要不要放她離去。

意外的,是次日清晨還是看見她出現在眼前。

她輕輕一笑。沉澱了他心中所有的不安。隻一瞬,那些不安卻又再度沸騰。

她陪著他,一直到用完午宴。

而後,他親眼看著她越出宮門,坐上馬車離開。

她自己駕著馬車,頗有些吃力地向前走。

她以為淩經嵐把擺平了看守的侍衛。不知道,是弄軒早已為她清除了障礙。

末了,他派出親信偷偷跟著。

而那手執靈磐的劍客,眼神裏露了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