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晴月屏息。
周明瑄緩緩抬起頭，先是看了一眼還在繼續的周洋，隨後轉過頭看向一旁的人群。
在他對上她的視線時，莫晴月覺得他就是在找她。
莫晴月做了這麽久的助理，知道這會兒周明瑄一定是出狀況了。
要麽就是手刀落錯了，要麽就是雕壞了輪廓線。
這種不是畫畫，不管是出現哪種情況想要修複幾乎很難。
即便挽救回來，眼尖內行的人一眼也能看出這裏出錯了。
這樣一來，除非周洋也出了錯，否則最後麵對周洋的成果，周明瑄百口莫辯自己的失誤。
說破天，也是技藝不佳。
江西西也注意到周明瑄看過來的眼神，烏鴉嘴地著急說道：“完了完了，我們要輸了嗎？天哪……”
莫晴月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他不會輸的。”
周明瑄是不會輸的。
他不是那種適合輸的人。
在G市，多少次的情況危急和多少次的險象環生，都被他超人一般地闖過來了。
這會兒麵對這樣一個充大尾巴狼的半吊子，他怎麽可能會有問題？
她相信他。
無條件地相信他。
這時周洋也注意到對麵的停滯，抬眼看了一下。
他勾唇一笑，手上的動作也放緩了一些，好像這場比賽勝利在即，誌得意滿。
要不是旁邊的人都在拍，他很想得意洋洋地對周明瑄說：“還用比嗎？你都雕壞了，我就不在你傷口上撒鹽了？”
這時莫晴月急中生智，在地上抹了一點泥灰往臉上擦。
江西西還沒反應過來莫晴月這奇怪的舉動，周明瑄已經看到並且明白過來。
他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低頭繼續。
省略最後打磨精修的步驟，粗胚形成大概用了兩個小時。
他們兩個誰是真正的技藝傳承人的**力還是挺大的，不然遊客們真的都累了。
原先站著觀戰的人紛紛坐下來，托腮放空。
直到周洋先說好了，舉起手裏的木雕。
大家這才多了幾分精神。
周明瑄放下刻刀緊隨其後地說：“差不多，我也好了。”
四目相對。
周洋不屑，周明瑄則是目光平靜。
周洋先說的好，自然是他先呈現。
他把木頭放到桌上，給大家看。
“我跟在座的人都是第一次見麵，所以如果雕的不好的地方請大家多多包涵。”周洋嘴上挺謙虛，但仔細看到他的作品後就不這麽想了。
在小小的木頭麵積上，每一個人都栩栩如生，盡管隻是雕了臉部輪廓以及身上的衣服，但大小胖瘦圓臉方臉……從線條上都可以看出細微的不同。
莫晴月跟江西西也主動過去瞧了，最後兩個人無聲地麵麵相覷，同時被這個半吊子給驚豔到。
果然有兩把刷子，比想象中的厲害很多……
周明瑄的作品也放到了它的旁邊。
大家都先一步地去找剛才他停頓下磕壞的地方。
因為這麽多雙眼睛看著，誰都看到周明瑄錯了一下，隨之慌了一下。
但很神奇的是，同樣這麽多雙眼睛檢視，卻沒有人發現剛才磕壞的地方。
連突兀的線條都沒有。
“你發現了嗎？”
“沒有……好像哪裏都很合理。奇了怪了。”
“不可能，是不是不在這邊，我記得他拿的時候刻刀是在左上方停下來的。”
“我看過了，沒有啊，都很完美……”
……
大家像在玩“大家來找茬”，越沒發現越想瞪大了眼睛來破解。
這麽多人中隻有莫晴月看出端倪了。
他把雕壞了的地方融進了她的“髒臉”裏，成為他在她輪廓裏的兩道眉毛和眼睛了。
而她給自己臉上抹的泥濘因為她身上的警服，讓大家下意識地以為她是做任務來到這裏，沒有覺得絲毫奇怪！
所以周明瑄雕錯的地方就成了燈下黑！
誰都看到了，但誰都沒有發現！
江西西還湊著個腦袋跟所有人一樣拚命地問：“在哪兒呢？倒地在哪兒呢？”
完全忘記了自己站哪邊的！
她不應該去挖錯處，而是應該視而不見才對！！
周洋索性拿出來以他的專業角度細看，隻要他找出來那周明瑄百分百就完蛋。
第一遍周洋也沒發現，但第二遍的時候他發現不對勁了。
可當他目光望向莫晴月時，看著她臉上多了第一眼沒有的泥濘時，知道她是鐵了心要幫周明瑄的。
四下權衡，周洋居然沒有戳穿，而是悻悻地放下後表示自己也沒有找到雕壞的地方。
“啊？你也沒找到？”
“那是不是表明周老師略勝一籌啊？我們都明明看到他雕壞了，但你卻沒發現。”
“是啊，你們兩個周老師雕的都很好，但人家還多雕了一些我們的細微表情和臉部特征什麽的。這真的是太厲害了！”
“就是就是，我想投周老師一票！”
……
這時周明瑄也非常識趣應景地說：“謝謝大家抬愛，其實周洋的雕刻技藝也很不錯。我起手的動作比他快一點，結尾的時候又比他慢一點。真的做到又快又好的人是他。”
周洋微怔，沒想到周明瑄居然會如此謙讓。
“其實雕刻技藝是傳承也是發揚。我之所以提議鄉長把木雕和北明鄉的美景結合在一起，也是為了讓更多的人知道咱們中華文化的藝術種類。我想周洋是木雕世家的後人，我也是。也沒人規定非遺隻是一家的榮耀。隻有越來越多的人不分彼此地加入進來，它才不會缺失，不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斷層。”
周明瑄一番慷慨陳詞，上價值上高度。
周洋也不能再說忤逆的話。
遊客們紛紛點頭，莫晴月趁機鼓掌道：“說的真好。中華民族，文化傳播，不分你我，需要攜手共進。”
周明瑄主動跟周洋伸手，要來一場握手言和。
周洋一個人唱不起獨角戲，隻能被周明瑄給“打敗了”，緩緩伸手。
周明瑄微笑勾唇。
這時周達開心地起身，請大家喝茶。
“來來來，大家都累了吧？我這兒有咱們北明鄉特別好的紅茶茶葉，剛你們等著的時候就煮上了，現在正好可以喝了。”
所有人的生理需要即刻被喚起，都不客氣地去拿茶了。
周達成功變身導遊，要帶他們去大食堂吃大鍋飯。
有周爺爺的順利接場，一群人跟著他烏泱泱地離場。
周明瑄成功地化解了跟周洋可能發生的狗血結局，周洋也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於是周洋悻悻要走。
周明瑄叫住他：“北明鄉的待客之道可不是讓你挑釁過後就走的。”
莫晴月眼神在他跟周洋之間流轉，尋思他是不是要秋後算賬了。
江西西見狀，趕緊上前打圓場道：“是啊是啊，這個，咱們是特別熱情的。你千裏迢迢地過來，我們怎麽著也得讓你吃過北明鄉的飯喝過北明鄉的酒才能走對吧？”
周明瑄看出江西西是怕他找事兒，自嘲一笑：“我也是想說這個。”
江西西眨眼：“啊？”
是嗎？
莫晴月替江西西說道：“對啊，你也不算輸，不是怕留下來跟我們大家一起吃頓飯吧？”
周洋雙手背後哼哼，掃了一眼周明瑄道：“有你們警察在，我怕什麽？”
周明瑄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周洋抬起頭就往外走，江西西緊隨其後。
莫晴月則看向周明瑄，指了指自己的臉：“周先生，你要怎麽感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