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郝永德會良子
郝永德這回算是“偷雞不著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印章在眼皮底下被盜,老父莫名其妙地突然死亡,女兒思佳又差點被自己誤殺!這一連串一樁樁倒黴事情都發生在他身上了,他再一次覺得他的運氣與他的名字唱了反調。讓他的心裏稍微安慰的是良子和百合的出現。他真的沒想到自己萬般巴結的吉野會是自己的女婿,他很想找個機會跟百合相認,然後告訴吉野自己是他的“泰山老丈人”。如果安培晉太郎知道自己是吉野的老丈人,他總會另眼相看自己吧?可是印章的丟失讓郝永德心裏冒出了一股涼意,這說明自己被“惦記”上了。月兒是不是他們派來“惦記”他的?那天她是來救那個混小子的吧?她是哪一方派來的?軍統還是抗聯?這些問題糾纏得郝永德頭疼欲裂。他有想逃之夭夭的衝動,對,到日本去,和百合和良子一起回日本去過日子,良子一定願意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他被自己突然冒出的念頭嚇了一跳。自從回國後,他從來沒有想過會再去日本。以前良子的家人不要他,現在他是百合的爹,帶著這麽多寶貝,還有月兒和思佳,在日本一起生活,那該多好啊!劉婉婷想一起去,更好,不願一起去,把帶不走的財產全留給她。他居然連劉婉婷的後路都給她想好了。
月兒心裏對郝永德失望透頂了。她原本以為自己的父親還沒這麽絕、還沒走這麽遠!蔡醫生從他的身上偷來的印章讓她徹徹底底地相信了父親的確是在走私文物,出賣祖宗;當他動作極快地抬手打死他的隨從,杜絕她和永健的退路時,她感到了他的冷酷無情,月兒以為他隻是想把他們留下,可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想殺永健。要不是思佳擋了一下,說不定永健就此殞命了,想到這裏月兒的心裏一陣後怕。
月兒很想知道父親到底還在做什麽?
郝思佳出院回家後,對郝永德愛理不理的,這讓他很苦惱。當他風風火火地把女兒送到華慈醫院搶救時,他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郝思佳氣若遊絲、全身被鮮血浸透,他的手上、衣服上也到處都是,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居然會朝自己的女兒開槍?呆在手術室外,他的腦子裏亂糟糟的一片混沌。他斷定這一切是永健和月兒的陰謀,是月兒怪他小時候沒有去尋找她,把她弄丟,在報複他。可是月兒不知道道當他趕到爆炸現場時,他的心有多痛、有多絕望?母女住的房子被炸成廢墟,院子裏殘存的樹枝上掛著帶血的布條,房子的橫墚被燒成了碳,還在冒著青煙,他瘋狂地在廢墟中扒拉尋找母女的屍體,仆人們怕他受傷,硬生生地把他拉開了,他們都以為她們母女已經葬送火海了。他開始憎恨起永健來,他恨他利用自己的兩個女兒來對付他。雖然現在他知道自己有三個女兒了,但是在心裏還是最愛郝思佳,因為她是自己一天天看著、抱著長大的,他還要看著她出嫁、做母親,她已經深深地嵌入自己的生命中了。月兒和百合可以不在身邊,思佳卻不能不在他的身邊。永健居然害得自己最心愛的女兒身心都受傷,這個仇他是一定要報的!
郝思佳終於完全康複了,郝永德懸著的心也終於放了下來,經過這一係列事件,他感到自己的身心極度疲憊,他好想得到妻子劉婉婷和女兒的溫存,像往常一樣,女兒見他回家,會一把奪過他的公文包放到茶幾上,然後讓他坐到沙發上,給他端茶敲背,讓他講各種笑話給她聽。這時候劉婉婷會端坐在一邊,含笑地看著他們父女倆的互動,靜靜地分享著父女在一起的快樂,不去打擾他們!每當這時候,郝永德的內心都會充滿一種說不出的甜蜜滿足平和之感!女兒學唱戲,開始他強烈反對,但當女兒執意要學時,他千方百計地為女兒創造條件,本來不怎麽喜歡聽戲的他成了女兒最忠實的觀眾。可是這一切仿佛成了遙遠的過去,再也回不來了!
自從出院,女兒連一聲清晰的“爹”都沒有喊過他。女兒臉上那種落寞兼冷漠讓他的心如刀割般的難受。劉婉婷也是,她看他的神情好似在看一個跟她不相關的人一樣,正眼都不瞧他一眼,即便兩人雙目交匯,她也是匆忙避開,不願直視。由於郝再來走得急、走得突然,老母親郝許氏還沒從喪夫之痛中走出來,整天悲悲戚戚的,讓他的心好似壓上了千斤重石一般,他甚至感到家裏的老少三個女人都像跟他有仇似的,讓他覺得在這個家裏他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他想到了良子和百合,他希望能從這母女倆那裏得到點溫暖。於是他讓隨從準備了一些禮物分別給吉野淳吾、良子母女,然後在吉林最高級的百麗來百貨大樓為百合的女兒也就是他的外孫女英子買了幾套好看的衣服,提著這些禮物,他直奔吉野的寓所而來!
“郝桑,你太客氣了!”吉野嘴上虛情假意地推脫著,手卻把禮物推給旁邊的百合,示意她去收起來放好。吉野知道郝永德借著他們日軍的勢力不知道斂了多少不義之財,這點禮物對他來說化的錢連一毛都算不上。
“說吧,郝桑,今天你肯定不是隻是來送禮物這麽簡單。你們中國有句俗話叫無事不登三寶殿。說說看,我能幫你做什麽。”吉野端著架子不冷不熱地對郝永德說。
“他娘的,老子是你嶽父大人,你還一口一個郝桑。真正是有眼不識泰山!”郝永德在心裏咒罵著吉野,恨不得上去踹他一腳。
“沒,沒!”郝永德搖著頭否認著吉野的臆測。“您的嶽母和夫人、小姐遠道來到中國,作為您的朋友,我過來看看她們,順便跟您約個時間,咱們兩家再在一起吃個飯,讓我盡盡地主之宜。”郝永德謙遜地抬抬屁股,眼睛卻瞟向在一旁低垂著頭溫順地端坐著的良子。
“那多不好意思呀!正月十五不是剛在你家吃了嗎?”吉野有點意外,他不相信郝永德隻是請他們吃飯那麽簡單。
“瞧您說的,這都過去多長時間了?您還惦記著。這樣吧,這個周末,在得意樓我定一桌,算是給老夫人、少夫人和小姐洗風接塵。就這樣說定了,明天我過來接老夫人過去看看菜譜,看看有什麽菜合少夫人和小姐的胃口。”郝永德不敢把發生在家裏的事情告訴吉野。
沒等吉野提出異議,郝永德就從榻榻米上起身告辭回了家。吉野見沒他什麽事,也就隨他去了。
第二天,郝永德如約來接良子,良子早就打扮停當等候著郝永德的到來了。良子平靜的外表下心潮澎湃。她淡淡地描了描眉,又塗了一點口紅,打了一點胭脂,好讓自己的氣色看起來不那麽地憔悴。她不停地照鏡子,尋找著當年自己的模樣。可是歲月真的很無情啊!那眼角和嘴角深深的皺紋,無不在告訴她,她已老了。
兩人終於又單獨在一起了,那次在郝永德書房短暫而匆忙的相聚一直縈繞在良子的心中。此刻,她能從容麵對郝永德了,想起過去一個人帶著女兒走過的漫長道路,她的心陡然作痛,疲憊不堪。她的眼前浮現出那個衣著光鮮、風情萬種的年少的自己。良子的淚水冷不防奪眶而出,滾滾而下。她愣愣地站著看郝永德,就如同一個飽受委屈又茫然無措的孩子。郝永德默默無言,他走上前來,溫存地擁她入懷,把她緊貼在自己的肩上,然後,他又俯首貼住她的臉。良子渾身酥軟,靠著郝永德。她伸出雙手環抱住他的身體,就像當年他們在東京幽會時一樣。郝永德的雙臂給她慰籍,她的淚水驟然而止。他的懷抱讓良子感到舒服,她的心慢慢地平靜下來,她不再狂熱、不再激動。隻有郝永德知道她的過去和現在,隻有他知道自己的心,隻有他才能分享她的青春的記憶,現在她心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