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糾結郝思佳目光呆癡地盯著天花板,劉婉婷愁緒滿懷地握著她的手坐在床沿上陪她。她在華慈醫院裏已經躺了十來天了,傷口基本愈合了。她受傷時子彈的位置離心髒隻有兩厘米,再近一點,郝思佳這條小命也許就交代了。她想不到對自己慈眉善目、寵愛有加的父親會開槍殺人。當父親在眾人毫不防備的情況下開槍打死跟隨了他自己好幾年的隨從時,她覺得父親好冷血;當他再次端起槍朝自己女兒中意的男人瞄準時,她覺得自己的父親好殘忍。想到這裏,郝思佳的眼角滾下兩行清淚。劉婉婷心疼地替女兒擦去眼角的淚水,可是這淚水如同地下的噴泉似的汩汩流個不停。作為母親,劉婉婷心疼之極。她不知道如何安慰女兒。她隻聽貼身丫環說女兒不要命地衝上去保護那個男孩,才被郝永德誤傷的。想必女兒是極度喜歡那個男孩了,可是女兒的付出會否是“一溪煙柳萬絲垂,無因係得蘭舟住”呢?聽說那個男孩身邊還有一個漂亮的姑娘。劉婉婷在和郝永德結婚前,情竇還未開,聽媒妁之言、遵父母之命和郝永德結婚後,也隻是遵守古訓、恪守婦道而已。郝永德並不是她在書中看來的她喜歡的那種學富五車、才高八鬥的豪放男人,她覺得郝永德少了一點骨氣。可是嫁給他了,他總歸是自己的丈夫,劉婉婷一心一意地跟郝永德過日子,如果沒有第一個孩子的夭折,她也許會慢慢地喜歡上郝永德,可是也許命該如此吧,孩子的不幸夭折把劉婉婷漸漸打開的心門重新又重重地關上了。如果沒有第二個女兒郝思佳的降生,很有可能她會青燈古佛一輩子。郝思佳的出生既讓她的瀕死枯竭的情感變得鮮活起來,同時又挽救了她和郝永德的婚姻,兩人在小心翼翼地嗬護女兒的過程中漸漸地靠近了。可是如今,女兒遭此劫難,始作俑者卻是對女兒百般疼愛的丈夫,無論以什麽借口,她都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她的腦海裏全是郝永德冷笑得扭曲了的麵容,這個麵容一會兒向她獰笑著,一會兒又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劉婉婷看著他抱著女兒不顧一切地衝向汽車,她遠遠地跟在後麵跑,怎麽追都追不上,可是她還是希望他跑得再快一點。如果女兒沒有被救過來,她不知道她會怎樣了斷自己。郝再來本來非常希望能有戴紅帽子的第四代為自己送終,結果他的孫女因為兒子的誤傷進了醫院搶救,而沒能給他送終,想來他在陰間也要遺憾得跺腳了。郝許氏隻怪自己命苦,好端端的老頭子說沒就沒了,唯一的孫女又命懸一線,她還不知道怪誰去!看著嘈雜聲沸反盈天的郝家大院,她欲哭無淚!郝思佳的受傷牽動著太多人的心。月兒偷偷地來華慈醫院看過她,妹妹慘白的麵容讓她很心痛,她很想告訴她自己是她的姐姐,自己什麽都可以為她做,唯獨永健是自己不能讓的。她有爹、有娘,還有家,而自己卻隻有永健。其實永健瞞著月兒也來偷偷地看過思佳了。他對她的舍命相救心存感激,以前他總覺得她是一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富家女而已,生活無聊,暫時對自己感興趣。可是想不到她居然對自己用情這麽深,居然會用身體來替他擋子彈。雖然她知道她麵對的是自己的父親,但她的勇氣、她的深情還是令他感動不已!可是她是月兒的妹妹,自己心裏隻有月兒一人,看樣子這輩子自己注定要辜負她了,他很內疚,唯一能夠讓他對她坦白一點的是等她康複了,找個機會告訴她自己的真名。永健沒有露麵,但他在護士台留下一束黃百合祝她早日康複就悄悄地離開了醫院。出院後,郝思佳像換了一個人一樣。她經常會一個人呆呆地盯著院子裏的花花草草一看就是半小時。她的腦子裏一直在想她和永健(協臣)的初次相遇,那次相遇不像是協臣刻意安排的,應該是偶然碰上的。如果沒有協臣的搭救,任性的自己恐怕早就被那幾個日軍軍官給糟蹋了。可是後來呢,在“春風拂麵”歌舞廳的相遇好像也是不經意的,因為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他會去。那個女孩,化的妝好怪異,可能是為了防止被人認出吧?還有那次陸軍軍官俱樂部....郝思佳拚命地在腦子裏回想著燈熄滅時自己到底有沒有看到過協臣?答案是自己並沒有看到過他,可是自己為什麽寫的是他的的名字呢?難道那次陸軍俱樂部山本並非死於意外?對了,山本死的時候協臣的那個女朋友也在場,並且還是她和山本在跳舞時,山本跌倒的。看樣子這次不是巧合而是有意安排的,山本不是死於意外而是他倆謀殺的,自己無意當中掩護了他們的行動。想到自己居然成了他們的幫凶,雖然死的是日本人,她根本不關心,可是郝思佳心裏還是感到很氣憤,也很羞愧。特別是協臣想要親那個女孩的臉蛋那一幕,像一根針一樣地紮著自己的心,可是回味她和協臣跳舞時,那種奇妙的感覺又讓她欲罷不能地想著協臣什麽時候能夠再來和她跳舞。協臣喜歡那個女孩子,可是自己這樣舍身救他,不知能否感動他?郝思佳左思右想,就是無法擺脫她對永健的思念。爹為什麽要抓協臣?聽下人說協臣偷了爹書房保險箱裏的寶貝,那麽他是如何進去的,鑰匙都在爹的身上。難道.....郝思佳想到了協臣上廁所,這麽說來,自己遇到他時可能是他剛剛從爹的書房出來,為防自己懷疑,他故意說是拉肚子。自己又一次被他利用了,郝思佳對自己一而再地被利用感到羞愧難當但卻恨不起永健來。受傷醒來後她非常傷心難過,自己一門心思喜歡的人居然有別的女人,而且還很親密,從小到大沒有人跟自己搶過東西,如今卻被一個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野丫頭給搶了先,她很不甘心。郝思佳生氣得忘了自己才是後來冒出來的呢!一個多月來,郝思佳經曆過的事情比她二十年來吃過的鹽還要多。疼愛自己的爺爺死了,自己差點死於父親的槍口之下,自己喜歡的人另有所愛,自己被所愛的人利用卻不知...她悔、她恨,可也愛。她的情緒起起伏伏,她覺得自己再也不會開心了。她好懷念自己以前無憂無慮的樣子。郝思佳茶飯不思的樣子讓劉婉婷心裏很恐懼,她怕女兒走火入魔,怕自己活潑開朗的女兒再也回不來了。正是“草長鶯飛二月天,佛堤楊柳醉春煙”的時節,劉婉婷決定帶女兒出去走走看看,勸解勸解,郝思佳也不反對。庭院外的世界和大院裏截然不同。雖然才是初春,但是滿眼看去,已是春意一片了。淡綠色的嫩芽初綻枝頭,成群結隊的麻雀蹲在滿繞常春藤的牆上、樹椏上聒噪,像一群玩耍的孩子,小草也從石縫裏、結冰的泥土裏探出了尖尖的腦袋,更增添了大地春意盎然的景象。幾個小孩歡快地奔跑著,在“忙趁東風放紙鳶!”郝思佳抬頭仰望天空中的風箏,自由、任意、隨性!她好羨慕!她想做天上的風箏,可是拽風箏線的人在哪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