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青青要拜淨琉璃為師,這樣的說話著實驚住了婆娑悟者。

上蒼待她不薄,讓她在數百年後的今天重新得見自己的親生女兒,多年的佛法修行都無法撫平那一刻的喜悅。現在,即便是要為了韓青青墮落為魔她也心甘情願。

但小小的女兒要遁入空門卻是非同一般,饒是婆娑悟者心中有佛也不禁躊躇。

“你可知道正式拜入佛門的意義?”婆娑悟者表情嚴肅的問韓青青。

韓青青淡然說道:“自然是六根清淨,四大皆空,割斷紅塵俗世的種種羈絆,隻有佛在心間。而且佛門戒律森嚴,一旦犯戒,也有可能是身死道消的下場,因此外界也視廣大佛門如牢籠。”

“你既然知道各種關係重大,不若還是待風蕭蕭出關之後與他商量一番再做決定吧。”婆娑悟者顯然是想拖延時間。

“蕭蕭本是讚成的啊。”韓青青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說道:“來此之前我們見過淨琉璃菩薩,蕭蕭當時也是讚成我拜淨琉璃菩薩為師的,隻是我自己太過懵懂,一時沒有答應罷了。”

每當看著韓青青這精雕玉琢的小臉卻顯現一副老成持重的神態,婆娑悟者心中總不是滋味。

她自風蕭蕭口中得知一些韓青青的情形,知道她心中還有陰暗的一麵深深隱藏,連視為至親的風蕭蕭也不曾說過半句,那才是導致她心態遠比一般孩童成熟的最主要原因,而不是她過人的智慧。

“淨琉璃聖者可有說為什麽要收你為徒嗎?”婆娑悟者深深知道淨琉璃在佛門的身份絕對非同一般,連大雷音寺都落入了她的掌握,可謂地位超然,堪可比擬靈山佛主。

淨琉璃要收徒,絕對不會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她好像是說我是她一直等待的蓮華傳人。”韓青青頗為好奇的說道:“什麽蓮華傳人?”

婆娑悟者神色一震,蓮華傳人,那不正是現今的淨琉璃嗎,她手上所執的聖潔白蓮便是最好的身份象征。那是靈山八寶功德池內的佛門聖蓮,堪稱佛門最高的精神象征之一。若韓青青真是將來的蓮華傳人,十幾年後會是另外一個淨琉璃嗎?

“若你真要踏入空門,我寧願你隻是一個籍籍無名平凡一生的小尼姑。”婆娑悟者心神動搖,她很清楚肩上的責任,太過艱難了,她著實不希望韓青青以後也走上那條路。

“前輩,還請讓我前去一見淨琉璃菩薩。”韓青青的聲音並不響亮,但語氣中透露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堅定,用詞都有了很大的改變。

“好,我帶你去便是。”婆娑悟者心中無奈一聲歎息,也隻能是見機行事了,自然而然的伸出右手要去牽韓青青的小手,但韓青青已經歡快的自她身邊走過,渾然沒有看到她凝滯的表情和那落魄的眼神。

婆娑悟者轉身,已經走了十多步的韓青青似乎才反應過來,轉身問道:“這裏距離定禪天應該很遠吧,是不是要瞬移?”

“是。”婆娑悟者答道,緩步走近,要伸手去攬住韓青青,卻見韓青青忽然神色一變,腳下不自覺的退後了兩步,眼神之中分明閃過一絲驚恐。

婆娑悟者紅塵之心悲慟,她不明白韓青青為何會如此?是什麽事情令得一個繈褓中的嬰兒那麽懼怕陌生的氣息。

風蕭蕭曾告訴他,韓青青剛剛蘇醒那段日子,甚至無法離開風蕭蕭身邊超過一刻鍾,不然就會聲嘶力竭的哭鬧,後來情形雖然有所好轉,但是依然存在著時間的限製,直到風蕭蕭將韓聖元的一滴本源心血融於她體內助她先一步凝練了神識之後,韓青青才可以安然離開他長達兩個月的時間。

但這顯然還不夠,為了如今的局麵,風蕭蕭抽取自身精血暗中封印在韓青青的眉心之內,時刻都在散發著微弱的氣息,正是這股氣息,可以令韓青青心中安穩。

“我……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的。”韓青青顯然也意識到自己行為的不敬,目光怯懦的道歉。

“沒關係。”婆娑悟者溫柔的說道,隨即手捏蓮花印決,韓青青腳下忽然生出一朵粉紅蓮花,將她托了起來,淡淡的粉紅光暈將她籠罩在內。下一刻,婆娑悟者一步踏出,便連同蓮花一起隱沒於空間之內了。

而此時的定禪天之內,淨琉璃正端坐於一朵五彩聖蓮之上靜修,身後是一個清澈小湖,湖水中種有五朵神秘蓮花,黑、白、黃、藍、紫,五朵蓮花盛開,各有本相氣息沉浮。

黑色蓮花隱含殺氣,像是一尊定見沉著的果敢高手,白色蓮花清淨聖潔,如睿智老僧,黃蓮有金光流動,如怒佛威嚴,藍蓮慈悲,透著疾苦,紫蓮華貴,別有一股雍容。

這便是佛門五蓮法座所修煉出來的神形,大定藏海,大智照宇,大忍戒怒,大悲懺慧,大慈化裟,他們功參造化,逆化道體為蓮花,更加深切的體會佛門義理,平時都是以這神形在靈山修煉。

就是這樣五尊至高的佛門領袖,現在卻是淨琉璃的護法,名義上與淨琉璃,牟尼上師分屬同輩,但佛門高層都清楚,嚴格說起來,淨琉璃已經高出五蓮法座一輩了。

“七竅玲瓏心重現江湖,菩薩不打算采取行動嗎?”白蓮搖曳,傳出一個溫潤男聲。

淨琉璃緩緩睜開雙目,凝視天外,良久無語,卻見黑蓮輕擺,淡淡的說道:“我也想不到身懷七竅玲瓏心者會是風蕭蕭,他的體內必定有什麽邪物掩飾了七竅玲瓏心的聖氣,不然當他踏足靈山的那一刻我們便該有所感應了,可惜了一次機會。”

“但韓青青是命定的蓮華傳人,以她與風蕭蕭的關係,著實令人難以抉擇。”黃蓮大忍戒怒語氣無奈。

“五百多年前的韓聖元多次被逼上絕路,造成了滔天血淚,青梗冷峰化作雪漪浮廊終年飄雪,天地大悲,難道現世還要重演這樣的曆史嗎?”藍蓮大悲懺慧語帶質問,說道:“聖蓮宿命未必非要七竅玲瓏心才能破,佛門三千佛法,難道還不及一個七竅玲瓏心嗎?”

五蓮法座一時沉默。

就在這時,淨琉璃忽然神色一動,自蓮花座上走下,一步步迎向山門。

“鴻蒙劫起洗悲歡,往昔如煙依舊殘;末法鋪行誰凜冽,初心曲折幾蹣跚;千秋更迭紅塵累,一瞬滄桑世路寒;血淚交痕因果在,終途回首罪愆觀。”淨琉璃的聲音自原地響起,虛無縹緲。

五蓮法座似乎心有所感,同時一聲佛號:“阿彌陀佛。”聲音之中滿含悲切。

三教聖山,拓跋蘭元背對蒼生,獨自一人仰望不歸路,身影一動不動。

他的神色雖然平靜了很多,但雙目之中的迷茫更濃重了,北冰蒼月的話仿佛魔音一樣縈繞在他的心頭,但每當白靜竹的窈窕倩影浮現心頭,總能叫他絞痛難當,一心想要發泄,恨不得將這天地都打穿一個窟窿。

.聲聲自問,句句自嘲,原來到了最後,自己才是錯誤的存在。拓跋蘭元寧願在殺戮中沉淪也不要麵對這一身錯誤。

要不是北冰蒼月的出現,拓跋蘭元絕難壓製心中的殺性,別說一個月,一天都難,他本是要執著一心當往,想殺便去殺,所以才定了一日殺一千的殘酷。

“你不該來。”拓跋蘭元神色依然冷漠,因為好幾天不曾說話,開口之時略顯唇齒不清,幾乎連他自己都聽不清楚自己在說什麽。

布武岩之下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窈窕身影,青絲飛散,麵容略顯蒼白,但掩不住驚世的絕色,身穿一身白紗,在風中亂舞,赤**一雙玉足,真如羊脂白玉一樣瑩瑩生輝。

月光灑落在她的身上,一身白紗泛起柔和的光暈,映照得她像是月夜下的精靈,仙子。

她眼神散亂沒有焦點,對拓跋蘭元的說話恍若未聞。她是,司徒秀。

“你不該來。”拓跋蘭元再次說道,這次加重了語氣。

司徒秀迷茫的抬起頭,朦朧的視線終於捕捉到了布武岩上那個魁梧的背影,披風在風中飛舞,讓這個背影自然生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來。

“你在等風蕭蕭,我也在等風蕭蕭。僅此而已。”司徒秀淡淡的回應了一句。

“嗯?”拓跋蘭元忽然感覺到了威脅,風蕭蕭是他必殺之人,絕不允許有人插手,要救他者,殺,要殺他者,同樣要殺。

風蕭蕭隻能死在拓跋蘭元的手上。

“滾!”拓跋蘭元像是一頭被挑釁了的凶獸,一拂袖,一道大五行神光直衝司徒秀。

司徒秀一動不動,身周白紗起舞,如薄薄的白雲拂過山澗,竟然輕描淡寫的將拓跋蘭元的含怒一擊化解於無形。就連暗中觀察的守護一族長老都眼皮直跳,驚覺這一世的神才真是層出不窮。

拓跋蘭元轉身,淩厲目光逼視而來,卻在四目相對的刹那出現了一絲的恍惚,因為他自司徒秀的雙目深處看到了一點血光,閃耀著邪異的光芒。

“走火入魔!”沒有人比拓跋蘭元更加清楚司徒秀此時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