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三節 相遇雨中
門窗緊閉的房中一時僵持,隻剩下白衣男子粗粗的喘息聲。
以前從來未曾在他身上出現過多餘的情緒,在此刻盡顯,痛苦、懊惱、悲傷……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哀楚而壓抑。
陡然聽得‘哐啷’一聲輕響,白衣男子的懷中滾落了一卷畫軸,在跌落地麵時受到撞擊,畫卷慢慢地展開來。
那是他們兩人皆見過多次的一副畫像。
某個未知女子的畫像。
畫紙上的女子,容貌頂多算是清秀,眉眼彎彎,咧開嘴笑得開懷,神采飛揚中,透露著一股難以忽視的青春活力。
在畫紙的右下角,還畫著一隻纖長白皙的手,無名指上套著一隻黃金鑄造的戒指,閃閃發亮。
地上本有著水漬,畫軸正好鋪展在水漬上麵,片刻時間後墨跡暈染,女子的麵容變得模糊。
白衣男子怔了怔,陡然一驚,慌亂地抬手就要去拾取那畫紙,卻不小心偏了重心,整個人摔倒在地上。
畫質繼續暈染著,黑色的墨跡已模糊了大半的麵容。
見畫像在頃刻間被毀,白衣男子顯然動了怒,懊惱而用力的錘了錘眼前的地麵,想要站起身來,但是沒有成功。
“閣主。”陳思吟咬牙,再次忍不住上走前去想要攙扶他。
“不要碰我!”白衣男子的語調冰冷如霜,低聲喝止。
“閣主,思吟隻是想要幫你!”陳思吟愣在當地,滿臉的傷痛之情,於振看不下去,壓抑著聲音說到。
“這幅畫像有什麽了不起?”見白衣男子艱難的抬手想要去拾取那幅畫像,陳思吟大怒。快步上前將畫卷撿起粗暴的握在手心,用力地揉著。
“還給我!”白衣男子的眼中閃爍著怒火,語調更為冰寒。
“她是誰?”淚水從陳思吟的眼眶崩出。她的情緒失控,歇斯底裏的怒吼,“你告訴我她是誰?這兩年來你經常會看著這幅畫走神。她在你的心目中很重要嗎?”
白衣男子緊抿著薄唇,雙眸死死地看著被陳思吟握在手中的畫卷。呼吸一滯。但陳思吟滿臉淚痕、悲痛難忍的模樣,還是刺痛了他早已僵硬的心,不由軟下語氣,“思吟,把它還給我。”
“我不!”陳思吟邊哭邊憤怒的顫抖,“你不告訴我她是誰,我不會還給你!既然惦記著她。為什麽不去找她?她還活著,還是已經死了?”
說著說著,陳思吟的臉色慘白起來,“從第一次見到這幅畫像開始,我便已偷偷地臨摹下來,發到各個分壇去搜尋這個女子的來曆,完全沒有消息!她死了,對吧?”
白衣男子的嘴唇更為慘白,眼神閃了又閃,好半晌才一字一句地開口。“她還活著!”
“我不信!”頓了頓,陳思吟斷然喝到,“我們花了兩年的時間去找她都沒有找到,除非她換了麵目生活。不然就是死了!”
陳思吟口口聲聲地念叨著死字,讓白衣男子有些惱怒,一時激動便口不擇言,“你們調查了我兩年,可有查到我的真實身份?”
陳思吟與於振一齊怔住,低下頭,麵露難過。
“思吟,把畫像還給我!”白衣男子喘息了好一會,才扶著椅子撐著牆壁站起來。單薄的身體完全地靠著牆壁,四肢綿軟。
“我不給!”陳思吟發狂一般,抬手將手中的畫紙撕成了碎片,猛然衝到窗戶邊上,將手中的碎紙扔了出去!“她都已經死了,閣主你為什麽還要再惦記著她?如果她還活著,為什麽放任你不管?這種女人,根本就不配得到閣主的惦記!”
“娘親!”
天真稚嫩的聲音回響在客棧的大堂裏,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當事者猶如未覺,隻是天真活潑的蹦蹦跳跳,手中拿著一把豔紅色的雨傘,“娘親,下雨了。”
我慢慢地從樓梯上走下,看著李思墨純真的笑臉,彎腰牽起他的手,抬頭看向門外層層地雨幕,“初兒喜歡雨嗎?”
“不喜歡!”李思墨嘟起嘴搖頭,“但是夏兒姐姐喜歡。娘親,姨媽她還好嗎?”
“沒事,就是受了驚嚇,初兒不要擔心,有多多阿姨在那裏照顧,她現在好好的在上麵睡著。”
“剛才潤娘帶著夏兒姐姐與君兒去外麵玩,娘親我們也去好不好?”李思墨撒嬌般晃了晃我的手,滿眼期待的看著我。
因剛才發生的事情,我命多多放了緊急信號彈,調來不少侍衛守在客棧的周圍,一邊留意那三個人的下落,一邊保護客棧的安全。
潤娘帶著安家兩姐妹出去,應該會有侍衛偷偷跟著,倒不用擔心。
“初兒不是不喜歡下雨嗎?”我故意笑著打趣。
李思墨鼓起嘴,“可是君兒說慕容阿姨總是陪著她們看雨,娘親都沒有陪我看過。”
這點也要爭?我好氣又好笑的看著李思墨。
“公主,小少爺早就嚷嚷著,說是要跟您一起去看雨呢?”菊媽慈愛的看著李思墨,笑著開口。
“好吧!既然初兒那麽期待,那我們也冒雨出去玩玩,好不好?”瞅了瞅李思墨腳上的雨鞋,我笑著半彎腰,牽起李思墨的手,菊媽則拿過李思墨手中的油紙傘。
還未踏出客棧的門,眼前突然紛紛揚揚地墜落好些碎紙片,我不由怔了怔。那些碎紙片泡了水,笨重地跌在地上。
製止李思墨的腳步,我狐疑地探頭去看,三樓的某個窗戶處有白影一閃,竟然筆直地跳了下來。
那個白衣人的身法遲鈍,行動遲緩,這貿然跳下來,非死即傷。火速判定這一點,電光火石間我已經來不及思考其他,整個人直接躍起,向著那白影飛去。
淅淅瀝瀝地雨霧隔絕了我的視線,我看不清白衣人的容貌,但是白衣人發現了我的靠近,他陡然在空中變幻了方向,身體一歪,竟是躲過了我。
我氣絕,心中大罵,什麽人,姑奶奶我好意相救,居然還不領情!
錯腳在客棧的牆壁上輕點一下借力,清楚地看到那抹白影抬手抓住客棧的屋簷,身體蕩秋千般晃了晃,穩穩地落地。
我不免驚訝,這人的動作看似笨拙,卻原來有一身好武功。我真是多管閑事了,懊惱地咬了咬牙,沉身落回李思墨的身邊。
戴在頭上的鬥笠沾了水,模糊了視線,反正方才的行為已引起眾人的注意,也沒有再低調的必要,抬手將鬥笠取了下來。
那白衣人是一個身形瘦削到快不成人樣的男子,黑色的發絲散亂地遮住他的麵容,他歪著身體立在雨中,有些不穩。
呼吸停了片刻,這白衣男子如同一道閃電擊在我的心裏。我深深地蹙起眉頭,抽過菊媽手中的雨傘,不顧一切的奔入雨中,又不忘回頭叮囑,“初兒你站在這裏等著!”
在離白衣男子兩米遠地地方站定,我撐起手中的雨傘,臉上的麵紗沾了水,連呼吸都充滿了濕氣。
白衣男子沒有任何的動作,隻是竭力挺直了背脊,靜靜地站在那裏。給我的感覺卻是,他似乎連站著就已耗費了全部的氣力。
有一男一女兩個身影從上而落,撐起傘立在白衣人的身後,全身戒備。
雨水霹靂啪啦的砸在傘麵上,濺起無數的小水花,小水花四散開來,濺起一層層白蒙蒙的雨霧。
“娘親,是剛才的壞人!”身後傳來李思墨聲音洪亮的呼喊。
我蹙起的眉頭打結,想起方才的擦身而過與他的閃躲,心頭有一股無名火起。這個人,給我的感覺太熟悉,熟悉到不用看清他的麵容,光是看著他的身影,我都能感覺到莫名的心悸。
同時,我的雙腿開始哆哆嗦嗦地顫抖,背上冒出絲絲熱氣,雙手隻能無意識地握緊。心像是被一隻大手握住,疼得難以忍受,又像是有一隻頑皮的小兔子在蹦來蹦去,七上八下,莫名地焦急與慌亂。
我害怕了,真的害怕了。即便是直麵死亡,也從來都沒有像此刻這般害怕過。這個人給我的感覺如此強烈,但是我突然吃不準,他到底是不是我要找的那個人!
他……是李墨白嗎?
過去的二十三次失落集結在一起,悉數湧上心頭,一張張陌生的麵容出現在眼前,像是在徹底地嘲笑我一般,根本就無法融合成心中最清晰的那張麵容。
我抬手捂住嘴唇,才勉強壓製住湧上眼眶的眼淚。然而源自於靈魂的顫栗,讓我無法掌控住自己的情緒。
“你到底有什麽事?”白衣男子身邊的那個勁裝女子麵露不耐,沒好氣的喝到。
“思吟。”那穿著深灰色長衫的青年男子像是嚇了一跳,立刻拉了拉勁裝女子的衣角。
“我在找一個人!”瞪了他們好半晌,我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即便竭力的壓抑,也仍舊帶著清晰可辨的哭腔。“我找了他兩年多,但是一直沒有得到任何的消息!身邊的人告訴我,他已死去,但是……我不信!沒有看到他的屍體,我不會相信,我會繼續尋找,直到找到他為止!”
淚眼朦朧的看著那一男一女表露出來的驚訝,我抬手拭去不小心滑落的眼淚,順手將麵上的麵紗扯了下來。
目光堅定且執拗的看向那辨不明情緒的白衣男子,“能不能,讓我看看你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