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雪安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家中的床上,一旁站著一臉焦急的容錦添。在見到容雪安蘇醒後,容錦添終於鬆了口氣,把其他人都支開了。
詢問了一些容雪安的身體狀況後,容錦添猶豫了一番,最終還是開了口:“安兒啊,聽說之前是你自己去找那女刺客的?”
容雪安用一雙沒有情緒的眼睛看著自己的父親:“是,昱陽王遇刺那天,她在我房裏。她威脅我說有您貪汙朝廷賑災款的證據,讓我幫她脫身。這次我過去,便是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掌握了證據。”
容錦添一怔,眼中浮現出複雜的神色,他沉默了許久,終於用沙啞的聲音說到:“你好生休息吧。”說完他轉身離去,留下一個顫顫巍巍的背影。
容雪安默默地看著他走出屋子,重新闔上了眼。
房間裏又傳來一個人的腳步聲,容雪安沒有睜眼,開口道:“何必呢,本來就要死去的人,硬生生地拉回來一時半會又什麽意思?”
白月許漠然道:“的確如此。就要死的人,要知道自己的父親是不是貪了朝廷的錢,又有什麽意思呢?”
容雪安微微張開了眼,眼中有一絲茫然的神色。剛才他騙他的父親,是想證實自己的猜測有沒有錯,雖然容錦添什麽也沒說,但他從他的神色中已經得到了答案。
“她呢?”
“已經走了。”
“哦,走了就好。”容雪安眼望著上方,似乎不願再說話。
屋子裏忽然傳來第三個人的歎息,一個女子的聲音傳入耳中:“他和從前的你真的很像呢。”
容雪安一怔,轉過頭去發現屋子裏還站了另外一個人,一個滿頭雪發的女子,麵容如蓮花般讓人感到內心寧靜。
“原來我從前就是這個樣子嗎?”白月許看著容雪安,心中忽然有些惻然。“眼中一點光彩也沒有,這副樣子叫誰看了都會覺得沒有救了,可是當時你為什麽不放棄我呢?”
容雪安聽到這話心裏不由得有些吃驚,眼前的這個人曾經也是自己這番模樣?可是他現在好過自己百倍啊。這名白發女子又是什麽人?她看起來似乎和白月許有著很不一般的交情。
“放棄一個人、一件事,有時隻是一瞬間的決定,卻有可能後悔一輩子,我不想讓自己後悔。”
“可有時候,堅持才是一種錯誤。”容雪安聞言開口到。
“不錯,所以我慶幸自己當初的堅持是正確的。”蘅若道。
白月許的眸光變得柔軟起來,容雪安也似乎受到了某種震動,他看向蘅若,問到:“你是誰?”
“蘅若。”
蘅若回答得淡然,容雪安的眼中卻閃過一絲光芒:“你是蘅若?!”
他的反應讓蘅若感到驚訝,她疑惑道:“你知道我?”
容雪安的目光裏忽然有了一絲激動:“我母親的家族中世代傳頌著你的名字。”
這回白月許也跟著吃驚了,蘅若疑惑更甚:“你母親?……”
“我母親是文書懷和柳夢顏的後人。”
聽到這兩個名字,蘅若猛然間回想起了許多年前那對被她救下苦命鴛鴦,震驚之餘心中也感慨不已,她走近了一步,細看起容雪安的模樣,腦海裏似乎浮現出當年文書懷和柳夢顏的樣子。
“當年我隻是與他們做了交易而已,他們相守在一起,而我得到我想要的,卻沒想到被他們銘記了這麽久。”
“如果沒有你,也就不會有我們。”容雪安道。
蘅若輕輕地搖了搖頭:“這是他們的緣份,該在一起的人,無論如何都會在一起的。”
“我想請你幫個忙。”
蘅若抬眼道:“是什麽?”
“幫我消除掉那名女刺客的記憶。”
蘅若和白月許一愣。
“我知道你很有本事,一定可以做得到。她背負了太重的仇恨,這仇恨會害死她。我讓她去京州上表皇上不過是想騙她離開這裏,我知道她根本不可能當麵向皇帝訴說冤情,你們得在她到達皇城之前阻止她,否則她還是會死無葬身之地。”
“我沒有權力消除任何人的記憶。”
“你剛才不是說過,放棄掉一個人可能後悔終生嗎?如果你不救她,她一定會死。”
蘅若低頭沉思了片刻,抬起頭來道:“好,我答應你。”
容雪安的嘴角終於微微上揚:“多謝。”
“她的名字叫杜飛燕。”蘅若看了眼目光微動的容雪安,與白月許一同離開了這間屋子。
杜飛燕馳馬向京州的方向狂奔,但她心中擔心著容雪安,明顯有些心不在焉。先前那名男子將他帶走時說他會讓他活過來,可是那時候任誰看到容雪安的樣子都會覺得他活不下來了。她沒有辦法,隻能選擇相信那名男子,可是轉身離開後,她心中始終是放不下容雪安。明明是萍水相逢,為什麽他的身影總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杜飛燕沒有注意到前方的一塊大石頭,等她注意到了的時候驚得急拉了韁繩,馬兒被這一陣猛力拉得向後仰去,眼看著就要人仰馬翻,一道綠光突然飛來,打在了馬匹的身上。馬兒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原地轉了個圈,停了下來。杜飛燕長長地籲出一口氣來,抬頭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出現在前方。
“是你?多謝你出手相助。”杜飛燕翻身下馬,走到了蘅若跟前。
“我剛從容府過來。”蘅若道。
杜飛燕一愣,有些急切地問到:“他怎麽樣了?我是說,容雪安怎麽樣了?”
“已經沒事了。”蘅若沒有告訴她,沒事隻是暫時的事,容雪安已經行將就木了。
杜飛燕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笑容不自覺地在她臉上展開了,她忽然伸手握住了蘅若的手,說到:“我知道你很厲害,你救救他好不好?他的身體不好,一定要好好調養才行,我知道你有辦法的對不對?”
蘅若看著杜飛燕的眼睛,忽然間明白了一件事,她心中已經有了那個脆弱的少年。連杜飛燕自己都沒有察覺,她的眼中不再隻有恨,喜悅、憂心、急切,這些世人最平常不過的情感終於回到了她的眼中,而這一切竟全是因為那個隻有兩麵之緣的少年。一個人走進另一個人的心裏,有時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有時又是那麽的令人猝不及防。
蘅若張了張口,說到:“好,我答應你。”
杜飛燕一喜:“太好了,謝……”
話未說完,杜飛燕忽然感到眼前一片模糊,然後她直直地站在那裏,垂下了眼瞼。
蘅若站在她麵前,也閉上了眼,一股綠色的煙氣從蘅若的眉間離開,飄入了杜飛燕的額心。杜飛燕的眉頭漸漸皺起,她的臉色也開始變得蒼白,仿佛回憶起了什麽痛苦的事,她的麵容也顯得十分痛苦,額上開始滲出豆大的汗珠。杜飛燕的表情幾經變換,最後終於恢複平靜,那股綠煙從她的額前飛出,回到了蘅若的身體裏,此時蘅若的臉上也掛滿了汗珠。蘅若睜開眼的同時,杜飛燕的眼睛也張開了,隻是那雙眼睛裏似乎什麽也沒有,空洞茫然。
“離開這裏吧,走得越遠越好。”
蘅若輕輕地開口,杜飛燕仿佛聽到了命令一般,雙目無神地轉身,上馬,策馬而去。她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連同那些曾經深埋心底的仇恨的記憶。
身旁一道白光湧現,白月許出現在蘅若身旁。蘅若沒有轉頭看他,開口說到:“你見過荼蘼花麽?那是春天裏開的最後一朵花。開到荼蘼花事了,荼蘼之後再無美麗。在荼蘼花開的時節喜歡上一個人,該有多麽無奈啊。”
“荼蘼花謝,還有三季的繁花在等待著綻放,結束未必不是另一個開始。杜飛燕忘記了過去,可以擁有嶄新的開始,至於容雪安,他也可以擺脫這個困了他二十幾年的殘殼,投胎轉世,擁有新的人生。”
擁有新的人生麽?蘅若的心稍稍放寬了些,然而她的眼前開始變得模糊,最後眼一閉,身子向下滑去。白月許一驚,急忙伸手扶住了她,探了探她的脈搏,發現她隻是累得暈了過去,才稍微鬆了口氣。他將蘅若打橫抱起,準備離開之際,他看到蘅若胸前的龍紋白玉顫動了起來。
第二日清晨,蘅若醒來後看到坐在案前看書的白月許,疑惑道:“昨晚我怎麽了?”
“是在清除記憶的過程中消耗了太多的靈力,所以累暈了過去。你現在本就身子虛,消除一個人仇恨、痛苦的記憶又十分費力,你自然是吃不消。”
“哦。”蘅若眨了眨眼睛,“我現在已經沒事了。你守了我一夜吧?快去休息吧,你以為自己真的是仙就不用休息了麽?”
白月許笑道:“這話應該是我對你說才是,不要以為自己是神就什麽也不管地胡來,要是再暈倒了,我可就不管你了。”
蘅若忽然調皮地笑了:“我才不信你不會管我。”
白月許看到她的神情,心不由得變得柔軟了,這才是當年那個溫婉又不失活潑的蘅若。
門外突然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容府管家在門外焦急地叫到:“蘅若姑娘,有個女人說要見你,和府中的侍衛打起來啦!”
蘅若一愣,她與白月許對視了一眼,一齊走出了屋子,跟著管家趕到了事發地點,他們見到瓔珞正被幾名侍衛圍在了中間。瓔珞見蘅若來了,一下子將那幾名侍衛打翻在地,衝過來抓住蘅若的手心急如焚地說到:“小若不好了!溫染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