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陸陸續續上過幾輪食物, 一大海碗的咖喱和拉麵都在眨眼間被消滅,等待主食的空隙還能將桌上的點心水果一掃而光,本來沒吃早飯的釘崎野薔薇目睹這堪稱殘酷的進食畫麵後, 胃裏感受到了莫名的壓力。

不管吃下多少,櫻發少女該纖細的腰身依舊纖細,別說長胖了,連一丁點贅肉的痕跡都看不到。

吃不胖的體質, 狠狠地羨慕了。

釘崎野薔薇覺得自己再看下去可能會吃午飯的胃口都沒了,閑聊幾句,揣著一份盛情難卻的流心巧克力離開醫務室。

身後再次響起的拉門聲讓她腳步蹲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地往前走。

後麵的聲音也緊接著跟上。

大概走了有三分鍾,確保連醫務室的一片屋簷都看不見後, 釘崎野薔薇才轉過了身。

她單手叉腰, 下垂的眼角顯不出半分溫馴, 聲音幹淨利落地上揚:“找我有事?”

“嗯, 還是關於之前的任務。”黑發少年半截下巴掩在高領製服中,無意識擰起眉, “我想知道在最後一層樓到底發生了什麽。”

在詢問釘崎之前,伏黑惠已經看過任務報告,但他最關心的內容都被一筆帶過。

和廢棄病棟融合在一起的怪物, 製造幻覺的能力, 無法起作用的術式,給他一種棘手的熟悉感。

但這並非最重要的,任務的事自有協會操心。他想在不驚動櫻saber的情況下了解真相, 釘崎也很默契地隔開了其他人。

“你想問哪方麵, 提前說,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多少。”

“……我不關心詛咒和怪物, 隻需要把你看到的告訴我就夠了。”

伏黑惠頓了頓,嘴唇抿成一條淡薄的線:“關於櫻saber的事。”

釘崎野薔薇喉嚨動了動:“果然是這個。”

她向四周看了一圈,雙腿交疊坐在欄杆後的台座上。

“本來我跟虎杖差點能逃出去的,但那東西自愈能力太強,好不容易砸開的口子很快就被堵上。”

“動靜太大,怪物發現了我們,攪碎了結界裏的詛咒想要攻擊,但被櫻saber打斷了。”

這兩句話交代的信息跟報告上的內容幾乎一致。釘崎野薔薇看了眼乖順立在一旁的伏黑惠,如實說出沒有第三人知曉的後續。

“她用的招式我沒聽過,動作變得很快,同時還念出了幾句奇怪的話,像是——”

“咒語。”

伏黑惠打斷了她,表情看不出喜怒,“對嗎。”

他以稱得上壓抑的陳述語氣問。

咒語——通過特定的話語真名解放,爆發出強大的殺傷力。

咒力和魔力體係並不同,但如果將思維簡化的話,也能找到共通之處。剛訂立契約時櫻saber跟他提到過,英靈的“寶具”即為其作為從者現世的最終武裝,可以是某種技能、武器、象征、或武裝。

對於作為天才劍士聞名的新選組一番隊隊長,其寶具則是物質化的必殺魔劍。

在聽到這番解釋後,伏黑惠立刻想到了隻有極少數咒術師才擁有的領域展開。

“嗯……差不多可以這樣理解,”櫻發英靈這樣笑著回答他,“拿我自己來說的話,不到最後一刻是不會釋放寶具的。”

“就像領域展開會消耗大量咒力,解放寶具同樣耗費巨額魔力,一旦使出就必須贏才行呢。”

必須贏,是這樣嗎。

所以明知道自己的身體承受不住,為了兌現跟他的諾言,哪怕會因此力枯身萎,還是會選擇解放寶具。

“……伏黑?……等等,你還好嗎?”

帶著驚訝和關心的聲音將他喚醒,伏黑惠回過神,眼眸垂下幾分:“我沒事。”

“……哦。”

釘崎野薔薇沒有追問,悶悶地轉過頭,顯然也想起了什麽。

“她不是使魔嗎,怎麽會連這種病都治不好。”

少女聲音沉悶,與其說抱怨,倒不如說是不甘。

伏黑惠摩挲著衣領拉鏈,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

如果櫻saber真的複蘇於現代,不說反轉術式,單憑現在的醫療水平治愈肺結核綽綽有餘。

可她隻是衝田總司的一個投影,沉屙絕症刻在了靈基上,任憑一切手段都無法改善,隻能日複一日守抱著這份不為人知的病痛。

似乎是察覺到了氣氛的沉重,釘崎野薔薇又問起櫻saber還需不需要食物,食堂的存糧不夠的話她也能把自己珍藏的零食割愛。

“要不就把虎杖的搶過來——”

釘崎野薔薇說到一半突然噤聲,她猛地看向伏黑惠,把後者嚇了一跳。

“完全把虎杖給忘了!櫻saber是你的使魔這件事要告訴他嗎?”

“……”伏黑惠答,“你看著辦吧,本來就沒想瞞你們。”

釘崎野薔薇的拳頭重重錘在欄杆上,話裏有幾分咬牙切齒:“等他發現不對勁了再說吧。”

伏黑惠衝對方點點頭,想要離開,剛邁出一步卻被人攔下。

棕發少女麵容肅穆地湊近,單手掩著嘴,眼睛還警惕地盯著周圍。看著她全副武裝的樣子,伏黑惠不禁繃直身體:“怎麽了?”

釘崎野薔薇壓低聲音,語氣凝重:“有件事,我從剛才就很在意。”

“?”

“既然櫻saber是你的式神——快告訴我你是怎麽簽訂契約的,會像魔法少女一樣念咒語變身嗎?”

“……”

“不要不好意思嘛,我絕對不會告訴虎杖的——喂!你怎麽丟下我一個人走了!”

----

丟下釘崎野薔薇後,伏黑惠並沒有回宿舍。

九月的上午依舊陽光燦烈,就連森林密布的山上也沒多少涼意。天空洗過一般藍得透徹,大朵的白絮被微風卷著前行,像曳尾的白鯨。

一片濃綠色的樹葉打著卷落在他麵前。

伏黑惠沉默地盯著落葉,眼球一動不動朝一個方向看了太久,微微幹澀。他捏了捏鼻梁,直接坐倒在樹下。

疲憊。各種意義上的疲憊。

他昨晚淩晨兩三點才睡,做了很久光怪陸離的夢,頭疼欲裂地醒來後,發現才早晨六點。

紛雜的聲音,模糊的人臉,扭曲的場景,身後好像有一股力量在推動著他,被迫向前,被迫將信息塞進腦海。

上一秒還能聽見稚童清脆的笑聲,下一秒便是鋪天蓋地的血色,痛楚從肺部開始席卷,冷血動物滑行般的觸感攀附雙腿,鎖鏈將他整個人牢牢困住,呼吸間盡是彌漫的血腥氣息。

最後好像發生了什麽,但伏黑惠怎麽都回想不起來。猛然驚醒,才發現衣服布料都被冷汗浸濕。

卸下防備之後,沉穩寡言的黑發少年臉上罕見地現出倦意。

他用手背遮住日光,假寐了不知多久後,隱約聽見聲響。

“伏黑——!”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伏黑惠睜開眼,眨了兩下,視野才慢慢聚焦。

一頭粉發的同伴單手圍成半個喇叭,遠遠地衝他招手:“準備一下,有任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