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位病人輕悄地翻下床。

可能是她當初昏迷還吐血的畫麵太慘烈了, 不管是校醫還是來看望她的咒術師都叮囑她不要亂動。再三強調身體已經沒問題了,但大家紛紛露出“你在逗我嗎”的表情,衝田總司隻能老老實實在病**躺了一整天, 等到深夜才能拉開窗子透透氣。

本以為五條悟會跟她聊一些很嚴肅的事,沒想到纏著她問了一個小時的八卦,還在她說出“不不不土方先生不是女性啦”的時候露出了相當遺憾的表情。

白發青年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就被眼下覆著青黑的校醫趕了出去。

家入硝子應當是知道她的身體狀況的, 連聖杯都無法治好的沉屙顯然無法靠反轉術式痊愈。但醫生依舊列出一堆注意事項,叮囑她好好休息。

凝透的月光落在顏色淺淡的頭發上,增了幾分朦朧的質感,穿著病號服的少女身影虛幻難辨。

英靈對著月光呆了半晌,才如夢初醒地問:

“係統, 他看到了嗎?”

gogogo默契地上線回答她謎語般的問題:[不出意外, 已經看到了。]

“那就好。”

哎, 伏黑惠該不會真是因為這個消息才一整天都沒出現吧。

衝田總司雙臂搭在窗沿, 失落地撐著臉,“我也不想提前退場啊……”

在係統將靈核的損壞情況詳細說明後, 她不得不更改了計劃。原先的方案是回收素材之後契約自動解除,藉“從者回歸英靈座”的說法離開這個世界。但目前衝田總司的靈核僅剩一半,顯然難以維係到任務終了。

這個沒有魔力和英靈的世界當然不會出現跟英靈召喚有關的資料, 將衝田總司早晚都要離開、讓伏黑惠無須擔心契約的情報傳遞出去, 也是她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內容是她跟係統商量後決定的,不適用於正規聖杯戰爭,但能完美解釋“衝田總司”的異常。

係統負責將內容具現化, 並故意露出蛛絲馬跡方便五條悟找到。由於動作極小, 範圍也不大, 很輕鬆逃過了世界意識的監管。

英靈是這樣想的, 比起悶聲不響地消失,讓伏黑惠有個心理準備比較好。

但後者的沉默讓她不由心生動搖。

“剛開始還信心滿滿地保證會為禦主掃平一切障礙,結果連自己還能在這個世界待幾天都無法確定。嗚,就算嘴上不說,但心裏肯定會失望的吧。”

衝田總司將頭埋在兩臂之間,整個英靈都烙下灰暗的色彩。

“早知道不立fg了,這下該怎麽麵對禦主哇……”

“要是他因此覺得英靈都是廢柴,那衝田小姐豈不是闖禍了……!”

接受完碎碎念、但不能理解她腦回路的gogogo:[……]

雖然不覺得伏黑惠沒來看望衝田總司是因為這個原因,但它的程序還沒複雜到能模擬人類感情,對著已經陷入自暴自棄狀態的英靈也一時失語。

gogogo一邊思考買件泳裝安慰她的可行性,一邊幹巴巴地提議:[那個……反正你也不知道該怎麽辦,要不先睡覺吧,補充點魔力再說。]

“……”

“你說的有道理,”衝田總司霍地抬頭,若有所思,“如果魔力充足的話,下次再遇到怪物也不會這麽費勁了。”

她淺茶色的眼睛亮起光,臉龐都因此熠熠生輝:“好,決定了!不僅要睡覺還要吃東西,把耗費的魔力補回來!”

“隻要調整好狀態,天才美少女劍士衝田小姐一定能火力全開!”

看著英靈燃起鬥誌的模樣,gogogo欲言又止,默默在已經打開的購買界麵點下叉號。

應該用不上了吧,那就省點Q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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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釘崎野薔薇心情愉快地推開了宿舍門。

經過反轉術式的治療,傷已經好的差不多,就是在跟校醫描述傷口成因的時候有點羞恥。

自己跟自己扯著頭皮打了一架,用釘子鑿得手臂差點骨折,咒力把胳膊炸得血肉模糊——就算是她,說出來也覺得臉皮發燙。

之前跟虎杖悠仁說“睡過去也是好事”,就是這個原因。他本人就夠棘手了,要是再把兩麵宿儺放出來,說不定他倆都會交代在那兒。

傷口愈合得很好,釘崎野薔薇早早拆下跟製服不搭的繃帶,收拾好發型,去醫務室看望櫻saber。

如果說之前釘崎野薔薇對後者的印象還停留在“身體不太好的美少女,長得很可愛”的話,病棟任務後,所有的標簽都被斬落。

釘崎野薔薇是咒術師,祓除過太多醜惡的詛咒,也見過被詛咒所害痛苦悲鳴的人類,但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如此龐大可怖的殺意——不論對錯,沒有是非,決絕純粹的殺意。

行走間的微風稍稍吹開了她的頭發,釘崎野薔薇隨意捋了捋,又想起了昨天的事。

櫻發的纖弱少女剛醒不久,唇瓣都失了血色,看見她後下意識露出了猶豫不安的表情,甚至夾雜了一絲不知所措的惶惑。

喂喂,應該害怕的是我才對吧,你怕什麽啊。

內心吐槽著,但釘崎野薔薇還是放柔了表情,詢問她感覺如何。

櫻saber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驚訝地、略帶踟躇地抿起唇。

“……謝謝你,”櫻發少女眼神柔和,像是回想起了極為遙遠的事物,近乎喃喃道,“還以為,見到那樣的我之後,你就會不願再接近我了……”

這下輪到釘崎野薔薇震驚了,她思索片刻,然後伸手大力揉亂了女孩的頭發:

“你在亂七八糟的想些什麽啊!乖乖躺好養病!”

釘崎野薔薇不知道究竟何種經曆才會讓這個看著比她還小的少女說出這種話。

如果是普通人的話,說不定真的會被浴血的殺人鬼嚇到而疏遠。但可能是從小能看見詛咒的緣故,麵對再血腥的場景也能挺過來。

況且是為了救她才那麽做的。

釘崎野薔薇心裏有事,漫不經心地走進了醫務室:“早上好,櫻saber——你在幹什麽!!”

她完全忘記了表情管理,堪稱目瞪口呆地站在門口。

“啊,你來啦,”櫻色的腦袋從一堆食物中抬了出來,呆毛高興地晃了晃,“吃過早飯了嗎,要不要一起吃?”

釘崎野薔薇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不用——不對,你這是早飯嗎!”

以早飯來說這也太多了吧!房間都放滿了!

“哎,應該算吧。”

櫻saber停下了進食的動作,白淨的臉上透出薄薄紅暈:“本來隻想試試看,結果一吃就停不下來了。果然太多了嗎……”

“沒事,還需要嗎?”

熟悉的聲音一出,釘崎野薔薇才發現房間裏還有其他人在。她繞過幾個已經空空如也的紙箱,表情像見了鬼:“你瘋了?先不說她傷還沒好,就算是正常人也不該一次性吃這麽多吧!”

她不可思議地看著對麵和平常一樣沒什麽表情的臉,仿佛相處這麽久才看穿了對方的真麵目,痛心疾首。

伏黑惠還沒什麽表現,另一個被提到名字的人先有了動作。

櫻saber麵前擺著一海碗熱氣騰騰的拉麵,桌子上堆滿了各種零食點心。這還不是最重要的,床頭櫃上那一摞足有半個人高的碗堆,此刻又被添上一個。

等、這一碗已經吃完了?什麽時候?!

元凶放下木箸,稍微有點不好意思地攏了攏鬢發,“我沒事的。”

被人真切地關心著——可能對伏黑惠來說有些粗暴了——她有些雀躍的開心。

“進食是我獲取能量的方式之一,因為是以量補質,總量可能看起來有些恐怖。”

衝田總司看著釘崎野薔薇疑惑的眉眼,露出淺淺的笑容:“這些食物是我拜托惠帶過來的。如果全吃完的話,大概能恢複十分之一的魔力吧。”

“魔力?”釘崎野薔薇覺得這個說法聽著耳熟,不解地看向伏黑惠,“是不是還有別人說過來著……?”

伏黑惠給她提示:“交換生。”

在知道英靈和魔法的關係後,他用盡一切辦法想聯係迦摩,但後者完全銷聲匿跡,連同之前的痕跡都被抹去。

釘崎野薔薇恍然大悟地握拳地拍掌:“對,是那家夥。難道櫻saber也是魔術師?”

衝田總司認真地抬頭看她,下定決心道:“我不是魔術師,而是供其役使的使魔。”

釘崎野薔薇愣在原地。

“使魔,式神,召喚獸,隨便你怎麽理解都行,我大概是類似的東西。”

“通過召喚來到這個世界,訂立契約,才有了出現在你們麵前的現在的我。”

被迫接受了爆炸信息的咒術師腦子發蒙,她想問你在開什麽玩笑,但對上櫻發下青玉般剔透銳利的眼睛,喉嚨間一片滯澀。

伏黑惠眉毛都沒動一下,衝她點點頭。

“……”

釘崎野薔薇看了眼櫻saber,又看了眼伏黑惠,再次將目光對向櫻saber。

好半天之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深呼吸,艱難開口:“所以,之前你喊伏黑‘主人’也是……”

“是你想的那樣,就是惠把我召喚出來的。”聲線微微高興地上揚,櫻saber眼裏閃著笑意,一臉期待地看著釘崎野薔薇。

釘崎野薔薇:“……”

她麵無表情,在心裏爆了句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