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暑中, 東京咒術高專醫務室迎來了新的病號。

有著一頭淺淡櫻發的少女半躺在病**,額角掛上一滴虛汗。

她有些坐立不安地瞥了一眼身旁人的臉色,小心翼翼提議,“那個……虎杖同學, 應該可以起來了吧?”

釘崎野薔薇冷哼一聲, 手裏削蘋果動作不停:“讓他繼續。”

本就自責的虎杖悠仁感覺心上又被插了一刀。

“非常抱歉!不僅沒派上用場還拖後腿了!不管是對釘崎還是櫻saber都非常抱歉!”

虎杖悠仁伏在地麵,閉眼大喊。

“太吵了!病人需要安靜!”

“……!!”

“我的身體已經好很多了, ”衝田總司連忙打圓場, 為提高可信度特意挺直了胸膛,“哪怕再去單挑十個詛咒也不在話下!”

伸到嘴邊的蘋果打斷了她的自賣自誇行為, 她接過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發問:“對了……我還不清楚, 病院的詛咒怎麽樣了?”

當時唯一清醒的目擊者臉色微微扭曲, 手一歪, 水果刀削掉大半塊果肉。

“詛咒,連帶著大樓,全沒了。”

釘崎野薔薇的聲音帶了幾分咬牙切齒,“要不是某個混蛋想起來還有人在裏麵, 說不定我們也沒了。”

衝田總司:“……”

這亂來程度有點超標了吧!

盯著手裏半塊蘋果,她的思緒又飄回剛醒的時候。

使用寶具後因為魔力枯竭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已經回到了高專。

淡淡的消毒水味差點讓她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廢棄病棟一樓,但幻境中不可能出現的溫暖陽光馬上否認了這個想法。

遲鈍的大腦緩慢撿起工作,估摸著她清醒了個七八分, gogogo悲傷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血之淚石”破壞確認, 嗚, 我們打白工了。]

血之淚石是什麽鬼東——等等, 那不是她的任務目標嗎!

衝田總司眼神立刻銳利起來。

gogogo還在抽噎:[嗚……除此之外, 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英靈覺得係統嘴裏說不出什麽好話,謹慎回答:“好消息……吧。”

gogogo不給她反悔的機會,一口氣說完:[好消息是你的靈基總算穩定了,壞消息就是你的靈核隻剩下一半了。]

衝田總司:“……嗚噗!”

所以這個選擇題有什麽意義!

“等等,靈核怎麽會隻剩一半?!”

靈核是從者由魔力形成的肉.體的核心,藉由靈核才能實現實體化,相當於人類的心髒,心髒怎麽會隻剩一半呢!

[過度損耗魔力、肉.體受到不可逆的損傷,以及馬甲本身就有的缺陷,]gogogo掰著指頭數她的“罪行”,說到一半歎了口氣,[我用禮裝暫時幫你回複了一些魔力,但還遠遠不足以彌補缺漏。]

衝田總司怔然:“……原來在這裏。”

如果是這麽回事就說得通了,就算寶具隻解放一半,但她灌輸進的魔力是實打實的。沒有外界補充,隻能從她的靈核裏扣了。

陽光被雲層遮住,落下一片陰翳。

係統的聲音同樣模糊:[接下來,談談我們的計劃——]

……

“……櫻saber?……你在聽嗎?”

櫻發少女驀地回神,對上了釘崎野薔薇關切的目光,她露出一個開朗的笑容,原本因沒有表情顯得不好接近的可愛臉龐一下子生動起來:“抱歉,剛剛走神了。你們在聊什麽?”

“在聊我的事,”虎杖悠仁麵帶尷尬地指了指自己,“雖然很不好意思。”

他苦著臉,絞盡腦汁地回憶:“跟釘崎走上四樓的時候,感覺腦袋好像被人打了一拳。”

“潛意識裏有東西想出來,但被擋在了一層結界外麵——難不成是某種束縛?”

聽完他的解釋,釘崎野薔薇沉默了半分鍾,突然開口:“其實你睡過去也是好事。”

虎杖悠仁驚訝地看著她:“啊?真的假的。”

釘崎野薔薇看起來不想解釋,反手扔給他一個蘋果。

“精神不錯哦,諸位!”

門口傳來輕佻的聲線,在虎杖悠仁欣喜的“五條老師”和釘崎野薔薇嫌棄的嘁聲中,逆光而立的白發青年笑吟吟點頭。

“野薔薇,悠仁,既然你們在這裏,就說明任務報告還沒寫吧。”

輕巧的一句話讓兩位年輕咒術師臉色驟變,五條悟垮下臉,苦口婆心道:“這可不行啊,學生怎麽能不寫作業呢,快去快去。”

“靠譜的老師會照顧病人的,懂事的學生該去寫報告了。”

虎杖悠仁還在疑惑五條悟會不會照顧人,卻被人一把按住肩膀。下手的人一反常態,表情冷靜到讓虎杖悠仁都覺得陌生。

釘崎野薔薇語氣淡淡,手背卻是繃緊的:“知道了。虎杖,我們先回去。”

虎杖悠仁雖有疑心,但考慮到現場的氣氛並沒有問出來,走時還順便帶上房門。

等到學生的身影徹底消失,五條悟隨手拉過一把椅子,頗為得意地衝著病號眨眼:“我剛才的話術是不是毫無漏洞?”

病**的人反應兩秒,才明白過來那是他為讓釘崎和虎杖離開編的借口。

“……嗯,”英靈同樣對他眨了眨眼,“謝謝。”

“我該對你說謝謝才對。野薔薇告訴我,咒力對那怪物沒用,是你的術式把它的防禦解除了。”

五條悟扶著椅背,發出一聲似慶幸又似不滿的輕聲喟歎:“如果再晚一點的話……”

“再晚一點,不管是他們還是我,都很危險。”

櫻發少女盯著自己的手掌,在半空虛虛握起:“……沒用的是我才對。”

神經粗大如五條悟都察覺出不對勁了,但他實在沒有安慰人的經驗,又拿不準自己的話能起什麽作用,幹脆閉上了嘴。

幸好英靈也不需要他的安慰。不知是掩飾得好還是自我調節能力強,脆弱的姿態本就不適合這位天才劍士。

不過幾分鍾,負麵情緒消失得一幹二淨。衝田總司表情舒展,元氣滿滿地握拳:

“大家都沒事我就放心了,某種意義上也算是衝田小姐的勝利!”

五條悟笑出聲,伸出大拇指表示讚同:“沒錯!年輕人就是應該有這樣的心態!惠那樣的性格才讓大人頭疼呢。”

本來還想順著他的話自由發揮的櫻發英靈身體一僵,被強行忽略的問題再次浮出水麵。

自她醒來後還沒見過伏黑惠,該不會是生氣了吧……越想越有可能!

保證把虎杖和釘崎安全帶回卻失約;說自己不會有事卻昏倒著被送回來,還浪費了珍貴的令咒。

剛打起精神的衝田總司又萎靡下來,頭頂呆毛隨著主人的情緒耷拉幾分。

“……五條先生,禦主生我的氣了嗎?”

“生氣?倒是有點。”五條悟摩挲著下巴,意義不明地輕笑,“隻不過生誰的氣就不好說了。”

“不說這個啦!其實,有一件事我從一開始就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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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兩人同時記掛著的伏黑惠強迫自己忙碌了一整天。

在看見了昏迷的從者時,他腦海中一片空白。

哪怕已經無意識,但鮮血還是從嘴角不斷溢出來,原本幹淨的白色隊服被洇濕一片,黑色圍巾在無影燈下顯出暗沉的紅。

伏黑惠揚在半空中的手頹然落下,僵硬地站在原地。直到腿部的肌肉開始發酸,他還是一動不動,目光空落落垂向地麵。

他不是第一次遇到同伴的死亡,卻是第一次覺得那樣鮮豔的顏色灼傷得眼底發疼。

黑發少年在醫務室外沉默地守了一夜,卻在天將亮時選擇了離開。

伏黑惠在宿舍看見了自己的同伴,虎杖沒受傷,釘崎胳膊上纏著繃帶但精神還不錯。三人閑聊了幾句,但在虎杖問起“你不去看看櫻saber嗎”時,伏黑惠沉默了。

他並不是不關心,而是不知該如何應對。

伏黑惠移開目光,聲音比平常低了幾分:“她沒事就好……我會去的。”

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裏的時候,伏黑惠在燈光下抬高手背。

令咒最外層的圖案已經暈開,但那模糊的痕跡存在感極強地提醒他,他做出了什麽選擇,又該承擔怎樣的後果。

桌上手機屏幕忽然亮了亮,伏黑惠匆匆一瞥,看見了來自五條悟的短信提醒和被折疊一半的內容:

[我在老家夥們那裏找到了你想要的資料……]

未等他查看短信,門口突然傳來敲門聲。

“……是我,釘崎。”

伏黑惠收起手機開門,果然是釘崎野薔薇。

“什麽事,”他看出來眼前的人心情不太好,又補上一句,“傷口還好嗎?”

“沒什麽大礙,”釘崎野薔薇不想廢話,直接拋出了自己的問題,“關於櫻saber的身份,我有事問你。”

伏黑惠瞳孔一縮,“你怎麽……”

他的反應正中釘崎野薔薇的猜測。

“一開始聽到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了,看來果然是假名,”釘崎野薔薇忍不住吐槽道,“哪有人的名字是日語和英語混雜的。”

她煩悶地撩起額發,露出冷凝的眉眼:“昨天的任務,我被拉進幻境裏,不小心看到了些東西。”

“應該是她的記憶,畢竟那怪物的能力就是靠記憶造出幻覺,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被拉進去。”

“反正——”她停頓兩秒,略過了見到的具體內容,“看到了一些和常識不符的東西。”

“她救了我,還是你的朋友,”釘崎野薔薇咬重了那個詞的發音,表情緩和,“而且……是個很好的人。”

棕發少女輕描淡寫地擺擺手,“如果她的身份是秘密,我就不問了。”

“……我不知道。”

沉默半晌後,伏黑惠認真對上了她的視線,“這件事我一個人不能決定。”

“之前的確有事瞞著你們,但已經快要解決了。如果她同意的話,我會把這幾天發生的事告訴你和虎杖。”

釘崎野薔薇看了他一眼,聲音多少帶點古怪,“還算你……”

最後幾個字聲音太小,伏黑惠沒聽清:“你說什麽?”

“沒什麽,我走了。”

和來時一樣,女孩動作瀟灑地推門而去,徒留伏黑惠對著空氣無言。

……說起來,五條老師好像給他發了條短信。

來自室內的暖黃光芒和室外清冷的月光矛盾又奇異地交織,黑發少年倚著門框,不知為何有些焦躁。

他皺著眉,劃開了解鎖界麵,點進了那條顯示為“七分鍾前”的短信,卻在看清後半段後霎時悸栗。

殘存的暑氣夾雜蟬鳴,一切喧鬧聲在耳邊無限放大,化成尖刻銳利的嚎叫。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冰萃的寒意蔓延整顆心髒,凍得他在殘存的暑氣中打了個寒顫。

——[通過魔法陣召喚出來的英靈是消耗品,就算放著不管,也堅持不了多少時間。惠,你自己決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