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本來也不是什麽假扮的情侶,用不著演戲,吻了一會兒就越發親昵起來。

飛梭車疾馳出東郊的時候,燕綏之鬆開顧晏的領口,靠回到駕駛座上。

他解開了一顆襯衫扣子,又調低了車內的溫度,微微泛紅的脖頸才慢慢褪了血色。

後視鏡一片空**,那幾輛明顯不對的車已經沒了蹤影。

顧大律師頭一回領教如此老練的甩車經驗,無話可說。

雖然視野範圍內沒有什麽可疑的車輛,但為了以防萬一,燕綏之還是把駕駛模式切換成了手動。

他把襯衫袖口翻折上小臂,握著方向盤打了個大圈,直直拐進了一條高架。

一到開車,他就又變得從容冷靜起來。

風馳電掣的速度和他平靜的麵容形成了極為強烈的對比。

接連換了好幾條路,確認不會再有車跟得上,燕教授這才不緊不慢地切回自動模式,順帶著頭也不抬地說了一句:“下回不能讓你坐副駕駛。”

顧晏目光一動,“理由?”

“美色當前,妨礙我集中注意力。”燕綏之說。

顧晏:“???”

顧大律師第一反應就是去看智能機屏幕。

燕綏之愣了一下,問:“怎麽?”

“我看一眼有沒有切斷跟喬的通訊。”顧晏說。

燕綏之:“……你一直沒掛斷?”

“隻是確認一下。”顧晏抬眼問他,“要是沒切斷呢?”

燕大教授摸了摸臉頰,索性坦然說:“……我倒無所謂,如果真忘記掛斷,你可能更需要去慰問一下那位小傻子。”

顧晏挑了挑眉。

雖然有驚無險,但顧大律師的寶貝飛梭畢竟被搞得一塌糊塗。

兩人回到法旺區第一件事就是進了一家洗車行。

洗車老板跟顧晏是熟人,張口就咋呼道:“我的天!這是你的車?打死我也不信啊,你還有把車糟踐成這樣的一天?喝多了挑的路?”

真正糟踐的那位正在不遠處的販售機買水,顧律師默不作聲把這口鍋背了下來,對老板簡單解釋道:“出差進了山道。”

“哦,我說呢!”老板衝洗車員吆喝了一聲,傳送帶把顧晏的車送進了洗車間,“最近剛好陰雨天氣多,好多泥巴垮落下來,我那天開了條山道,自動駕駛係統不知道是進水了還是怎麽,活像個智障,也不知道繞開泥巴走,一路給我顛回來,我仿佛騎了兩個小時的馬,今天走路屁股還痛呢。”

顧晏:“……”

燕綏之倚在販售機旁,笑著看向這邊。

他發現自己很喜歡看顧晏跟各種不同的朋友相處,明明顧晏表情變化並不明顯,但燕綏之就是能從中看出各種心理活動來,比什麽東西都有意思。

老板跟顧晏抱怨了山道、雨水和他疼痛的屁股之後,又被另一個員工招過去,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顧晏轉頭就看見燕綏之拿著兩瓶水,彎著眼睛。

“看戲?”顧晏走過去,借著沒人注意,扶著販售機的櫥窗,低頭吻了燕綏之一下。

“戲哪有我們顧老師好看。”

燕綏之衝遠處的老板抬了抬下巴,說:“這位老板挺活潑的。”

顧晏:“……”

那位長著絡腮胡,肌肉壯碩的洗車老板,如果知道自己被冠上“活潑”這種形容詞,不知道會是什麽表情。

“我發現你自己是個冷凍悶葫蘆,交的朋友倒都很能說,剛才這老板一開口,我仿佛看到了喬小傻子二號。”燕綏之說。

顧晏默然無言。

又是冷凍悶葫蘆,又是小傻子的,短短一句話,能人身攻擊兩個人,也算是種能耐了。

他想了想回答道:“借你的話說,再交個冷凍悶葫蘆一樣的朋友,麵對麵參禪?”

不知道燕大教授想象了一些什麽東西,他搭著顧晏的肩膀笑了好半天。

兩人正聊著天等車,老板又繞回來了。

“車洗得很快的,要不了多久,你們在這裏隨意,那邊有零食。我回家一趟。”老板玩笑似的抱怨說,“我愛人,前陣子出去玩不是碰上飛梭機事故,在軌道上堵了好多天嘛,這會兒回來有點到不來時差,在家歇著,我去給她弄點吃的。”

燕綏之聞言一愣,“飛梭機事故?”

“對啊,之前不是還報道過嗎?”老板說,“隻不過最近版麵都被感染治療中心之類的給占了,況且事故也解決了,就沒什麽人提了。”

“我知道那個事故,飛梭機已經到港了嗎?”燕綏之問。

“對,昨天早上剛到吧,還是前天來著?”老板敲了敲腦門,“被我愛人攪和的,我也有點搞不清時間了。總之到港沒多久吧。”

老板打了個招呼,便風風火火地離開了,把洗車店暫且交給自己的店員們。

燕綏之跟顧晏對視了一眼。

就像老板說的,這兩天辦的事情太多,他們也有點弄不清時間了。

他們誰也沒顧得上看網頁新聞報道,對飛梭機到港這件事情更是一無所知。

“你這兩天還有給房東發信息麽?”顧晏問。

燕綏之:“不巧,前天發過,昨天到今天都沒發。”

但同樣的,房東那邊也毫無音訊,這就很容易讓人擔憂了

會不會碰到什麽危險?

還是……想法有了變化?

燕綏之斟酌了片刻,調出默文白的通訊號碼,給他撥了過去。

之前被堵在事故軌道上的時候,這個號碼怎麽撥都是信號錯誤。眼下隻響了三聲,就被接通了。

“喂?”默文白的聲音響起來。

有那麽一瞬間,燕綏之居然覺得這聲音有點久違了。

“你已經回到德卡馬了?”

房東說:“對,昨天早上剛到。你是不知道,飛梭一接駁,我的智能機數據庫都快要炸了,幾百條信息同時湧進來,我手指頭麻了一上午。”

他語氣非常自然,跟之前沒什麽區別,一時間聽不出任何問題。

燕綏之朝顧晏看了一眼,說:“安全落地就好,最近不太平,沒接到你的信息有點不放心。”

“我沒給你發信息嗎?”房東也愣了一下,轉而又道,“當時信息太多,難道我回著回著回忘了?”

燕綏之挑起眉,“勉強信你一下吧。”

他玩笑似的說完,又道:“那你先休息幾天吧,把時差倒過來,我聽你現在說話舌頭有點大,不會沒睡吧?”

房東說:“你在我家安裝了監控器?這你都能知道?”

“真沒睡?”

“嗯,收拾東西呢。”房東笑了下,又問,“兩位大律師現在抽得出空嗎?”

“抽得出。”燕綏之說。

“那勞駕來幫把手吧。”

“好。”

燕綏之應下來,剛要切斷通訊,房東又補充了一句,“別急著掛,不是那個要租給你住的房子。我一會兒把地址發給你,別跑錯了。”

掛了通訊,燕綏之臉上就露出了幾分疑慮。

“怎麽了?”顧晏問。

“房東有些奇怪。”燕綏之說。

“比如?”

“說不上來。”燕綏之想了想,皺起眉說,“但我總覺得他應該碰到了什麽事。”

片刻之後,燕綏之的智能機收到了一條信息。

來源顯示的並非默文白常用的號碼。

楓丹區楊林大道115號,側麵小門進去,密碼是一張圖,我過會兒發你。

緊隨其後是一張炭筆畫就的寫生。

顧晏的車很快洗好了,又恢複成平日裏低調沉穩的啞光黑,一點兒泥星都看不見。

他們橫穿整個法旺區,花了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在楓丹區一處海濱找到了所謂的楊林大道。

那片海濱並不是什麽適合遊玩觀賞的地方,亂石太多,妨礙視線,風景平平無奇。這裏的房子顯得有些舊,公寓也好,商店也好,外牆都褪了色。

靠近海的那一麵,還結了不少陳年的鹽霜,散發著一股鹹腥味,不那麽美妙。

整條楊林大道都很擁擠,因為地勢起伏的緣故,房子高高低低非常淩亂,很難算清楚哪一幢是多少號。更要命的是,在裏麵兜上兩圈就會暈頭轉向,因為每一條夾巷都何其相似。

你騙我來走迷宮?

燕綏之這次沒有撥通訊,而是給那個未知號碼發了條信息。

對方很快回複過來:

我已經看到你了。你現在左轉,從手邊的巷子進去,走到倒數第二幢樓,再拐向右邊,順著巷子往上數四幢,然後抬頭。

燕綏之照著信息裏的描述,拽著顧晏在迷宮裏穿行。

“第四幢……”他一幢幢數到地方,然後站住腳步,抬頭看了一眼。

就見左手邊的一幢小樓二樓,有個人影戴著口罩衝他揮了一下手。

燕綏之一看他戴著口罩,下意識跟著謹慎起來,以免給對方填麻煩。

他環視一圈,確定沒有什麽跟過來的人,這才在一側找到了傳說中的小門。

他翻出炭筆寫生,在密碼前掃了一下。

厚重的小門內裏發出哢噠一聲輕響,緩緩打開一條縫。

燕綏之關好門,轉頭就被小樓一層的景象給震住了。到處都是廢舊的或是運行中的光腦、儀器、無數仿真紙頁懸在空中。頗有一種排山倒海而來的洶洶氣勢。

沙沙的腳步聲從樓上下來。

燕綏之衝下樓的默文白說:“你這是要搞災後重建?”

默文白“嘖”了一聲,沒好氣地說:“你這小年輕說話怎麽這麽損?”

燕綏之謙虛地說:“還行,過獎。”

默文白:“……”

他在屋子裏掃了一圈,問:“這是你的房子?”

“舊居。”默文白想了想說,“也不算太舊,辭職之後托人收了這幢小樓,不過我自己不住這裏。這裏隻用來放一些資料。”

滿屋子的頁麵,哪怕都是虛擬的,可折疊,也能看出來堆積如山。

用“一些”做形容,真是過分謙虛。

顧晏遵從主人的意願,把口罩戴上了。他餘光裏滿是整理到一半的頁麵,看得出那些頁麵大多是些文件,簽了名的協議,還有大量的研究稿,上麵帶著圖示和滿頁滿頁的數據。

他隨手一伸就能拉下一頁看個明白,但秉著非禮勿視的原則,房東開口前,他全程保持著彬彬有禮,目不斜視的狀態。

“你讓我們來搭把手是指?”燕綏之問。

默文白隨手指了一圈,“資料太多了,幫我整理一下。”

“怎麽個整理法?”

“研究稿並到一起,不用管順序對錯。”默文白簡單交代,“其他類型的文件全部掃到一起,重點是一些帶簽名的文件,如果看到了就幫我收上。”

“行。”

轉而,燕綏之就在那些研究稿上看到了一些落款,諸如鳶尾醫療藥劑研究中心之類的字樣。

他對這個名稱並不算陌生,之前探查父母基因手術的真相時,總會在一些資料上跟這個研究中心不期而遇。

“這是你當年工作的地方?”

既然幫忙整理,對那些研究稿的內容就不可能視而不見。燕綏之大致翻了幾頁,問默文白:“你當初研究的就是這些?”

“對。”默文白點了點頭,“不過隻是其中一部分。我辭職之後,一方麵不想再跟他們有什麽瓜葛,一方麵又覺得有些東西也許今後會有用,這種矛盾心理導致我最終隻保留了一部分經手的資料。”

盡管他說並到一起,不用在意順序。但燕綏之整理的時候還是按照頁碼擺放,顧晏也一樣。

這就使得他們不得不多看幾眼稿子內容。

很快,顧晏就在其中看到了一些有用的東西。

“這張基因片段分析圖……”他把頁麵遞給燕綏之,皺著眉說:“跟你的那段是不是一樣?”

房東聞言走過來,低低地“啊”一聲,抽過頁麵仔細看了一會兒,“這是早期研究成果中的核心片段……”

他靜了片刻,衝燕綏之說:“你身體裏有這個片段的殘留?”

燕綏之點了點頭,“林原一直在幫我分析這個片段,它導致我兩次基因修正效果互相衝突,引發了一些……不那麽舒服的反應。我們在試著清除它,隻是沒有找到合適的辦法。”

受他這些話的影響,房東回想起了一些事。

當初實驗室裏動物瘋狂尖銳的淒厲叫聲,還有某些酷似“癮君子”,眼珠發紅,形容枯槁,蜷縮在地上翻滾抽搐,爪子抓撓在安全玻璃罩上,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那些種種,大半都是由這個原始研究成果引發的。

當然,那些年裏,它們被稱為實驗失敗的產物。但直到默文白辭職離開,他也沒見到幾個成功產物。

相區別的,無非是潛伏期的長短。

有的能夠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保持穩定的惰性狀態,看不出有什麽異樣,甚至一度查不出基因存在問題。但有的可能生來倒黴,在短時間內就病症齊發,死相一個比一個慘。

“你身體裏怎麽會有殘留呢?”默文白又問了一句。

燕綏之愣了一下,“怎麽?不應該有麽?”

房東沉默片刻,說:“怎麽說呢……這其實是我當年很長一段時間的研究項目。我接到項目的時候,這份研究的目的還是正常的,至少我接觸到的部分是正常的就是人為創造一段完美的萬能基因片段,用於替換病人的問題基因,這樣就不會在手術的時候因為找不到合適的基因源而頭疼了。”

“但是這種研究就像築巢,這裏一塊,那裏一塊,沉迷於局部的時候,很難發現大方向有沒有偏離。等我發現研究項目的走勢跟我想象的並不一樣時,已經晚了。其實也不能稱為晚了。曼森兄弟的初衷從來沒有變過,隻是我們當年太蠢,相信了他們精心包裝過的說辭。”

“但是……後續發展雖然不受我們控製,根基還是在的。我們在建立研究基礎的時候做過設定,這種基因片段是可以被完整移除,或者完整覆蓋的。這樣萬一替換效果不盡如人意,還能有反悔的餘地。”

房東皺著眉說:“殘留這種事……確實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他在解釋的時候,燕綏之剛好翻到了後續反應和並發症那一頁,其中“精神失常”、“藥物成癮”之類的詞看得他微微皺了皺眉。

他在顧晏注意到這邊之前恢複神色,然後不動聲色地把這一頁放在了一摞文件的最底下。

“那……還有完整清除的可能麽?”燕綏之問。

房東說,“讓我這樣憑空回答,我可沒法給個準話。這樣吧,你不是說林原正在搞分析麽?回頭我把這些原始稿子給他,看看能不能找到點適用的辦法。”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燕綏之說,“其實緊急的倒不是我,有很多人正等著這樣一個結果續命呢?有你的幫忙,林原那邊應該會得到些突破吧。”

默文白搖搖手,“別給我灌湯,拍馬屁在我這裏不好使。我都辭職二十多年了,記得的東西不如狗多。頂多能在這些研究稿子的基礎上,幫點小忙。”

這幢小樓裏,諸如此類的研究稿數不勝數,看上去每個都帶著大量的信息。

可惜專業性質的內容實在太多,不是兩位大律師一時半會兒能消化的。否則他們就能直接轉行了。

就算是林原過來,也不可能在這半天一天的功夫裏理解所有的研究內容。這畢竟是默文白他們多年累積的成果。

按照房東默文白的要求,他們把所有稿子歸攏在一起,那些雜七雜八的文件沒有多看。

再度吸引兩位律師注意力的,是屋內的一些簽名文件。

“手術協議?”燕綏之掃了一眼大致內容,“這是你跟醫院方麵簽訂的協議?”

默文白點了點頭,“對,那時候基因手術成功率很低,每個做手術的人都需要跟醫院簽一份擔責協議。這種事有點常識的人都明白,但是可能很多人不清楚,我們作為技術和研究成果支持方,也要跟醫院那邊簽協議的。”

“每一次手術都簽?”燕綏之問。

“對。”默文白說,“越是風險大的越會找我們簽,這樣能分擔一部分責任。就好比,今天這一場手術,會用到我們的成果a,那得就成果a簽一份協議,用了b,就再添上b這個條目,總之會全部羅列出來。意思就是我們用你們這個技術啦,萬一出了事,你們可跑不了。”

燕綏之點了點頭,看著協議微微出神。

這其實讓他想到了一個主意。

“當初我跟我父母的手術,你們簽過這樣的協議嗎?”燕綏之問。

默文白提起這件事總是萬分歉疚,他垂下目光,輕聲說:“是啊,簽過,以研究所的名義簽的。”

“那份協議還留著麽?”燕綏之問。

“不確定,得找找,怎麽了?”

燕綏之說,“埃韋思先生這些年收集了一些大大小小的證據,我這些年查到的信息,也能提供一些零散的補充。但還缺少幾個關鍵證據。其中一個就是曼森兄弟跟這種問題基因之間的關係。”

他指了指自己,“我身體裏有這種基因殘留,是一個活的證據。如果當初的那份協議還在,就能證明我的這個基因片段是當初那場手術的遺留痕跡,而那場手術的技術支持方,是你們研究所。我想……再要找到你們研究所跟曼森兄弟之間的聯係證據,不算很難吧?”

如此一來,這條線就串上了。

房東愣了一下,一拍腦門:“是啊!沒錯!這條證據鏈就串上了!來來來!趕緊,找一下那份協議。”

如果是一個單獨的數據庫,找起這種協議來並不難,隻要用關鍵詞搜索一下就行。

可惜親愛的默文白先生當年辭職的時候,對這些堆積如山的陳年舊件打心底裏排斥厭惡,所以根本沒有花心思整理過,以至於這些數不清的文件儲存在數不清的光腦、儲存盤、私密盤、加密盤、實體數據庫裏。

每個數據庫還有不同的密碼。

以至於什麽一鍵搜索都不管用,得挨個解碼再小範圍搜索。

默文白揉著脖子捶著腰罵道:“當年的我可真是個牲口,得多恨自己才弄得這麽麻煩……”

一直到天色青黑,海濱的楊林大道星星點點亮滿了燈光,他們也才整理翻找完一半。

但有這麽一個希望在那裏,心情總是不錯的。

夜裏8點左右,顧晏接到了來自天琴星的通訊。

喬開門見山地說:“我已經到了,現在在酒店。離看守所隻有不到一公裏。不過現在是天琴星的深夜,看守所那邊不方便讓我進去,得等明天了。”

燕綏之湊過去提醒了一句,“說不好曼森兄弟那邊會不會有動作,畢竟你在別墅酒店住過一夜,沒準兒有人透過信,讓他們意識到你跟埃韋思先生的關係已經恢複了。”

喬少爺一聽這話,就用一種毫無起伏的音調說:“院長,你看過今天的網頁新聞推送嗎?”

燕綏之一愣:“沒有,怎麽了?”

喬繼續用這種麻木的口氣說:“您如果看了,就絕對不會說出這種猜想。稍等,我給你們發過去,奇文共賞。”

喬少爺指法神速,轉眼就發了幾張新聞截圖過來。

燕綏之點開跟顧晏一起一目十行掃下來,終於沒忍住笑了起來。

“春藤集團二世祖淩晨發飆,摔門砸車,揚長而去。”喬非常崩潰,“這報道裏的我可能不是我,是個炮仗,我是有什麽狂躁症嗎大清早發癲?我有這樣嗎?院長您說!”

燕綏之:“……”

“顧晏你說!”

顧晏:“……”

兩方的沉默讓這位小少爺特別受傷。

好在顧晏及時注意到了某些重點,挽回了岌岌可危的友情,“我沒記錯的話,埃韋思先生讓酒店安保清過場,守備非常森嚴。誰能拍到這種照片?”

喬愣住,倏然反應過來。

在那種情況下,能讓這種照片放出去,隻有兩種可能,為了讓曼森兄弟不質疑喬和老狐狸的父子關係,某些商人什麽都幹得出來

比如姐姐賣弟弟。

比如爸爸賣兒子。

沒了。

喬沉默片刻之後憤然說:“我先掛了!我去找尤妮斯女士和埃韋思先生理論。”

“等等。”燕綏之說。

“還有什麽問題?”喬問。

燕綏之本想說,代我轉告埃韋思先生,長久等待的那些證據,也許就快要扣上關鍵一環了。

但他斟酌片刻還是笑說:“算了沒事,等真正有結果了再說,畢竟我長了一張烏鴉嘴。”

喬:“???”

切斷了跟喬的通訊,一直埋頭找尋文件的三人終於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了饑腸轆轆。

房東的肚子更是很給麵子地叫了一聲。

“這附近有餐廳麽?”燕綏之問了一句。

顧晏正要搜,卻見房東擺了擺手說,“別找餐廳了,這不是有廚房麽。”

燕綏之狐疑地看向黑黢黢的廚房,“長得像被炸過一樣,你確定能用?”

房東倔強地說:“……能。”

他起身在某張桌子上扒拉了一下,翻出便利店的袋子,一邊找能下肚的東西,一邊說:“我當初怎麽想的,居然想讓你當我的房客,現在想想還好沒住成,不然我壽命得被損去一半。”

燕綏之一臉坦然。

顧大律師不太願意麻煩人,他看房東翻得艱難,再度提議道:“出門左轉150米就有一家。”

房東終於直起腰來,“先將就一頓吧,最好今晚能把這邊的東西收拾完,否則之後還有沒有收拾的機會,很難說啊。”

燕綏之覺察到他話語背後的意味深長,皺眉問道:“你碰到什麽人了?還是收到什麽東西了?”

默文白:“不愧是律師啊,你們是不是沒少收威脅郵件,一猜就能猜到。”

“什麽時候收到的?誰發的?內容?”顧晏言簡意賅直問重點。

默文白把那封郵件調出來,翻轉給他們看了一眼,說:“下飛梭的時候收到的,至於對方什麽時候發的,我就不清楚了,也跟我無關。發件人那欄是空白,沒有任何數據。算是黑市淘來的智能機,也能顯示個信號或號碼,但這封連這些都沒有,要找起來實在麻煩。這同樣與我無關。至於內容……”

他頓了頓,說:“就是最為老套的威脅,警告我不要說不該說的話,不要做不該做的事,說白了就是不要試圖站在曼森那兩個小畜生的對立麵,否則我隻會得到兩種結果。要麽,會被曼森的爪牙神不知鬼不覺地弄死,要麽會因為一些牽扯不清的文件鋃鐺入獄。”

燕綏之愣住,“鋃鐺入獄?”

“當初那些文件現在看來其實很難解釋清楚,我說我對研究目的不知情,有人信嗎?就算有人信,法官信嗎?而且曼森兄弟有的是辦法讓我翻不了身吧。但這還是與我無關。”

說完這段話,他垂眸嗤了一聲,帶著一點兒滑稽意味的嘲諷。

這位盛年已過的男人看上去有些清瘦,銀白色的頭發在腦後隨意紮了一把,頗有幾分瀟灑藝術家的氣質,藍色的眼睛卻從沒有過半點渾濁,像年輕人一樣清亮。

“一個不體麵的葬禮,亦或是會孤立無援地站上被告席?”

他將那句威脅重新琢磨了一番,然後在燈光下毫不在意地笑起來。

他說:“去他媽的威脅,我默文白,生平最不怕的就是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