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威脅不是玩笑,盡管房東默文白本人毫不在意,但燕綏之和顧晏不可能放任不管。

他們研究了一番那封郵件,發現確實如房東所說,來源不明。這倒讓他們想起了之前燕綏之智能機被遠程幹擾的事。

“顧晏的朋友幫忙做過一個程序,可以反捕捉到對方信號源。”燕綏之在自己的智能機裏翻找出那個程序,問房東:“介意我動一下你的智能機麽?”

“當然可以。”房東把指環擼下來,給他開了個權限。

這人對待自己人真是全無防備,權限一開就開了個最高級。饒是燕綏之本著非禮勿視的心,打算專心給他裝程序,那堆五花八門的未關界麵還是撲了他一臉。

包括各種搜索,諸如“清理一棟亂得像災難的房子,有什麽訣竅?”

“怎樣把多個光腦存儲盤雲庫的東西快速整理到一起?”

“哪種加密方式安全性最高?”

“十多年沒碰過的廚房,有什麽東西還能放心用?”

還包括一些簡單的租售房信息以及搬家信息;

一通撥往赫蘭星老家的通訊;

燕綏之:“……”

兩人麵麵相覷,默文白幹笑一聲說:“我沒有隨手關界麵的習慣,有點亂,你忍忍。如果不嫌麻煩的話,就順手幫我關一下。”

房東先生倒是真坦**,這種時候尷尬的居然是界麵不夠整潔,對於被人看到他搜了些什麽看了些什麽,卻毫不在意。

燕綏之索性也不矯情,一個一個地給他關掉,又關心地問了一句:“你在找房子住?”

“不是。”默文白搖搖頭,毫不謙虛地說:“狡兔三窟,我這麽聰明能幹的人,怎麽可能就這一兩個住處?”

他抬頭環視了一圈這個小樓:“我這次過來這麽一通收拾,想不暴露有點難。這地方遲早要被翻出來的,還有原本要租給你住的那間公寓,應該都留不住了。”

顧晏聽完他這段話,忽然沉聲開口,“你這是建立在布魯爾和米羅曼森贏的前提下,但這個前提不會成立。”

“我知道,我知道。”默文白不大在意地笑說:“我也相信他們注定不會有什麽好下場,這世界哪能那麽不講道理。邪不壓正,天網恢恢嘛。但偶爾還是會有點疏漏的,我就提前打算一下,萬一最後真被那倆小畜生坑進監獄,我把這兩處地方一賣,不就有底氣了麽。我要求不高,出來之後還能吃吃喝喝看看畫展,就很自在了。”

他頓了頓,又扼腕說:“這裏我不心疼,想到要把那間公寓傳出去,我還有一點點舍不得呢。”

燕綏之看著這位年齡算長輩,性格卻像孩子的朋友,忽而一笑:“沒必要。”

“嗯?”默文白抬頭看向他,“什麽沒必要?”

“沒必要舍不得。”燕綏之說,“你麵前就站著兩位辯護人,恕我不太謙虛地說一句,不是你的罪責你一分都不用承擔,隻要我們兩個站在你後麵,任何關於這點的擔憂都是多餘的,這個承諾永久有效,決不食言。”

房東這次愣了很久,忽然暢快地大笑起來,“你們這麽一說,我忽然開始有些熱血沸騰了。這麽看來我運氣倒真的非常不錯,雖然跑了一個兒子,但來了這麽些有趣的朋友,不虧。”

燕綏之和顧晏聞言卻悄悄對視了一眼。

說到兒子……

他們不禁想起之前在休息站看到的雅克白。

燕綏之斟酌片刻,問道:“恕我冒昧”

“別恕你冒昧,恕他冒昧了。”房東先生在某些時候總是直白極了,“我年紀有你兩個半大了吧?好歹算長輩,都不用張嘴,我也知道你們在好奇什麽。”

燕綏之咽下沒出口的話,挑眉問:“是麽?”

房東又埋頭在便利袋裏,悉悉索索翻找食物,“想問我怎麽跟雅克那小子鬧翻的嘛,對不對?你們成天呆在春藤醫院,總跟林原混在一起”

他說著掏出三瓶罐頭,又拿了幾片麵包往廚房走,“又時不時會碰見雅克,跑不掉要聽林原扯兩句。看你剛才那猶豫的樣子……林原跟你說過別在我麵前提那小子?”

林原確實說過這樣的話。當初他跟燕綏之坦白的時候就提過,卷毛醫生雅克白跟自己的養父關係不太好,不知道因為什麽鬧翻了,不管在誰麵前提起對方都很糟糕,最好不要嚐試。

但燕綏之和顧晏對這句話的真假持保留態度,因為當時林原硬著頭皮跟卷毛要房東照片,卷毛醫生雖然很冷淡,但還是發了一張過來。

照那個速度而言,那張照片應該就存在卷毛醫生的智能機裏,並且他很清楚在哪裏。

房東打開廚房有些黯淡的燈,拎起一把水果刀,轉頭好整以暇地看著燕綏之,“林原那小子還說了什麽?”

“……”

燕綏之不太想賣朋友:“林原醫生會跟人說這些嗎?我倒不太清楚,隻是這些天我們查了不少陳年舊事,碰巧看到一些諸如此類的說法。”

“我才不聽,你們這些做律師的說起瞎話都跟真的一樣。”房東拿著水果刀低頭開始撬罐頭,“不過林原沒騙你,我以前是說過這種話,不要在我麵前提那個臭小子。”

燕綏之:“抱歉。”

“你抱歉什麽?剛才難道不是我自己先提的?”房東說,“其實沒關係,那本來也不是什麽真心話,也就林原那傻小子最好騙。”

他說完這話,有好一會兒沒開口。

廚房裏一時間隻剩下水果刀撬起罐頭蓋的聲音,嘎吱嘎吱。

他看上去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略微有點出神。

這種時候,不論打岔還是催促都是莽撞無禮的。

燕綏之在幫他裝載那個反捕捉程序,顧晏依然在整理那些散亂的文件。

好一會兒後,房東就著罐頭和麵包片做了三明治。哪怕到了這種時候,這位本性灑脫的人還搞了把風雅,他把盤子遞給兩人,說:“這大概是最不單調的食物了,剛才切片的時候,看到窗邊那株野生的冬薄荷開花了,摘了兩朵裝飾了一下。哦忘了問你們喜不喜歡冬薄荷的味道,如果不喜歡,那就……將就一下。”

燕綏之用叉子戳了戳薄荷葉,又朝顧晏瞥了一眼,對房東說:“謝謝,非常喜歡。其實你可以多掐幾片,我胃口能變得更好。”

“……”

顧大律師默然兩秒,把自己盤子裏那兩片薄荷叉給了他。

房東不太講究,掃清了一塊地毯便盤腿坐下,端著盤子吃東西。他吃了一會兒,忽地開口說:“其實我跟雅克那小子以前關係很親。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就睡在我後院門外,在一片蔥蘭裏麵,裹著薄薄的被子。看起來有點兒像小猴子……”

那時候的默文白其實不喜歡小孩子。

在赫蘭星老家,每到節日,總會有親鄰帶著各式各樣的孩子來拜訪聊天,他那熱情的媽倒是很歡迎,有時候陪著玩上一整個下午也不會煩。但他不行,他聽著那些小崽子嗶嗶個不停,腦袋都要炸。也沒法強行拉低智商,大著舌頭陪他們玩各種弱智小遊戲。

他總是硬著頭皮,哈哈笑著陪上五分鍾,然後找個借口轉身溜掉。

有這時間,他不如去實驗室看微生物。

人家微生物好歹文靜。

他在後院門口撿到那個小猴……孩子的時候,其實非常茫然。他從沒抱過那麽小的人類幼崽,根本不知道從何下手,用什麽姿勢。更何況,那小孩一看就在生病。

他比劃了半天,總算把那孩子抱回屋裏,先就著自己房子裏的儀器給他檢查了一番,然後皺著眉撥了急救。

這非親非故的小崽子,第一天就讓他花去了一大筆錢,之後又在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內,逐天上升,簡直是天降的破財童子。

“最初我還想著要把他送去孤兒院,我實在沒經驗也沒精力養活這種生物。”房東說,“但一個月之後,我就改主意了,花了我那麽多錢才健康起來的小鬼,轉頭就管別人叫爸爸,那我多虧啊。”

“……”

燕綏之不太明白他怎麽算的賬。

但總之,當年的默文白雖然不喜歡小孩子,但機緣巧合之下還是收養了那個被人丟棄在他門口的小孩子,取了個簡單的名字叫雅克。

雅克白長得跟他一點兒也不像。

他頭發很直,年輕時候是近乎於白的淡金色,現在是完完全全的銀白。雅克則從小就是一頭卷發,有多又密,跟眼睛一樣是棕黑色,大了之後稍稍淺了一些。

“他那時候皮膚也是小麥色的,看著就生龍活虎很健康。”默文白說,“現在大了,反而白了不少,也許是在室內悶久了吧,不常曬太陽,我覺得甚至偶爾有點兒蒼白,不知道是不是醫院冷光燈映襯的效果。”

小時候的雅克白跟養父很親。

“我總逗他玩兒,說他站不穩,因為他那頭卷發顯得他腦袋有點大。”房東想起那些瞬間,還是笑了一下,“但他特別向著我。”

誰都不能說默文白一句壞話,哪怕隻是開個玩笑,他也會瞪著圓溜溜的眼睛散發排斥的敵意。

“而且他很聰明,非常聰明。”房東說,“我很早就能看出來,至少比我要聰明,如果好好長大,一定會是個有所成就的人。不過我不太在意這些,有沒有成就無所謂,每天能哈哈笑幾聲最好。”

有這麽個兒子,哪個父母不喜歡。

所以口口聲聲不喜歡小孩子的默文白,在養子這裏破了例。

“聽起來很溫馨,所以你們後來……碰到了什麽事?”燕綏之問。

作者有話要說:沒把常用的電腦帶回來,差點兒被坑哭orz

先放一更,我吃個晚飯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