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眼熟?”燕綏之聞言愣了一下。

“這就有點難辦了吧。”勞拉嘀咕道,“你們都見過還都印象不深的話……首先不可能是認識的人,也不會是什麽特別的人,不然以你們的記憶力,隻要注意到了不可能再見麵認不出來。會不會是大街上一走而過的那種?”

“不會。”燕綏之搖了搖頭,伸手一指顧晏,要笑不笑地說:“這位顧律師走路從來不東張西望,我掃過一眼的人他多半沒看見,哪能同時眼熟。”

“那你們同時見過哪些人?先把範圍縮小一點,挑你們都在的場合想?”勞拉下意識問道。

話音剛落,她就發現兩位大律師一臉無奈地看著她。

愣了兩秒後,她才倏然反應過來人家天天都在同一個場合,根本縮小不了範圍。

勞拉女士猝不及防被懟了一嘴狗糧,無端受創,隻能木著臉拖著調子“噢”了一聲,表示自己明白了。

“那怎麽辦呢?”她不動聲色地朝大廳各處的監控張望一眼,“這裏是他們的地盤,調監控無異於送上門讓人懷疑。而且這廳太高了,監控角度也截不出合適的正臉。”

又有人進了藥物研究中心的大門,他們實在不方便堵在這裏,便重新回到了隔離區。

隔離區一層的大廳跟很多醫院的大廳一樣,配備有齊全的電子設備、服務人員和醫護,唯一不同的是,不論是醫院的人還是燕綏之他們都裹得嚴嚴實實,親媽來了也認不出。

途經一台查詢儀時,勞拉有些遲疑地停住了腳步。她扭頭看了看那個立在圓柱旁的儀器,拍了拍顧晏道:“要不試試笨辦法?一般醫院的查詢儀都會錄入所有工作人員的信息,公開透明。那姑娘既然有權限能進電梯,也算這裏的工作人員吧。”

燕綏之溫聲問:“勞拉小姐,你是不是把他們當成傻子了?”

勞拉:“萬一呢。你們是不知道,這種話到嘴邊又死活想不起答案的感覺真的抓心,讓我查查吧教授。”

這位女士打定主意能試的都要試,固執地把自己釘在了查詢儀麵前。

這台查詢機的界麵對燕綏之和顧晏來說並不陌生,跟春藤乃至聯盟各大醫院配備的一模一樣。事實上不止是界麵,連內容也是互通的。任意一台都能查到病患過往的醫療記錄,包括對方在其他醫院的就診信息。

勞拉熟練地操作了幾下,感染治療中心的工作人員名單就跳了出來,一條一條排了近百頁。

好在他們翻閱資料的速度向來很快,一目十行地掃過每條附有的照片,花費的時間並不算長。

勞拉的目光從最後一頁最後一行收回來,撇了撇嘴道:“好吧,很遺憾,他們不傻。”

查詢儀裏公布的顯然隻是感染中心的部分工作者,而人家也毫不避諱,直白地在最後一行寫到:還有部分工作人員正在入庫流程中,有待公布,該名單會持續更新。

這個感染中心畢竟今天剛成立,有些程序性的信息跟不上合情合理,連舉報都找不到下手點。

勞拉點開幾條漫無目的地掃了一眼員工具體信息,“醫護還都是新招的,相互間可能都不熟呢,抓人來問這條也行不通了。”

“算了,走吧。”

她剛要關掉界麵,燕綏之卻擋住了她的手指,“等一下。”

“怎麽了?”勞拉順著他的目光重新看向屏幕。

燕綏之手指滑了一下,最終焦點定在了某一行。

那一行並不是什麽緊要信息,而是顯示著員工最近三次常規體檢的時間。界麵上翻看的那位分別是5天前、今年3月份以及去年5月份。

每一次後麵都跟著備注。

5天前的後麵寫明是入職體檢。

3月份的那次則寫著:德卡馬全民體檢。

燕綏之的手指就停留在這一行,在體檢改期那幾個字上輕輕敲了幾下。

“差點忘了。”他說,“今年德卡馬醫院聯盟政策變動,體檢改期了。”

其他星球倒還好,德卡馬因為人員流動大,體檢比較特殊。一旦到了體檢期,所有正在德卡馬星球落腳的人,不論原籍屬於哪裏,都必須去醫院,以防止從他星攜帶的疫病在德卡馬流傳。

而34月剛好是眼疫高發季,春藤牽頭的醫院聯盟會就幹脆遞交了申請,把每年體檢改到了3月。

“3月。”顧晏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位帶著牧丁鳥的巴德先生入境就是3月。”

體檢期是3月5日25日,馬庫斯巴德進港的時間剛巧撞上了體檢期,這事他是逃不過去的。因為體檢完成的人會在通行檔案上多一條記錄,體檢期過後,隻有帶著這條記錄才能自由進出港口,去往別的星球。

也就是說,即便別處搜不到他太多信息,醫院的記錄檔案裏也至少會有他一條。

“喬搞來的進港記錄呢?裏麵不是有身份號碼麽!快查查看!”勞拉立刻說。

他們之前難以搜到,一方麵是這人的信息確實很少,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從進港視頻裏截獲的特征不多,單純用五官做搜索源,搜索結果其實很受限。

燕綏之輸入馬庫斯巴德的身份號碼,選取了時間段,查詢儀便跳出了零星記錄。

“一共就三條,兩條還是寵物就醫記錄。”勞拉沒好氣地說。

那兩條寵物記錄很簡單,就診者都是他的那隻牧丁鳥。一次是因為不小心啄食了藥物去處理腸胃,另一次是因為在其他星球呆的時間太長導致髒器受損。

這兩條記錄裏沒有什麽關於他的信息,大多是牧丁鳥的一些就診照片。

燕綏之他們沒在這兩條上耗費多少時間,轉而去看了第三條。

第三條毫不意外,就是3月份的那次體檢。

“在春藤,g12組。”

為了應對每年一次全員體檢,德卡馬各大醫院都會出動自己全部的醫護人員,重新編組,這種g12一看就是臨時的。

“像這位馬庫斯巴德先生,體檢的時候應該很小心吧?”勞拉說,“關於他的信息那麽少,說明是刻意隱藏過的。這種必須留下信息的體檢,他應該不會隨便找個醫生湊合。所以他選擇在春藤醫院體檢就很耐人尋味了……他在春藤有人?還是春藤醫院本身令他放心?”

燕綏之跟顧晏對視了一眼。

這樣一來,箭頭又繞回到了喬最關心的那一點

是春藤內部有曼森家的人?

還是德沃埃韋思本身就有問題?

“g12組……”燕綏之想了想,調出了智能機屏幕。

屏幕自動跳到了之前沒關閉的界麵,上麵停留著他剛給林原醫生發過去的信息,詢問的是容貌變化問題。下麵是林原的回複:

不排除是基因時效有了變化。具體需要檢查一下才能知道,建議盡快來一趟吧,最好兩天內。

燕綏之動了動手指,回複道:

好。

3月份德卡馬的體檢,你們醫院怎麽分組的你還記得麽?

林原的信息來得很快:

一共分了80組,怎麽了?

燕綏之:

每組哪些人還有印象麽?

這次林原的信息隔得有點久:

你在開玩笑嗎?我吃撐了麽去背80個組的分組名單?

又過了幾秒,第二條信息來了:

好在我存了文件。我急著要去做一個手術,結束之後回去找給你。你又要幹什麽啊大教授?

燕綏之:

猜。

這下林原徹底不理人了。

“找了林原,等他消息吧。”燕綏之晃了晃戴著指環的手指,衝顧晏和勞拉道。

而除了g12,這條體檢記錄裏還有一些其他信息。

“有一片簇生紅痣”燕綏之掃過後麵那一串不說人話的解釋,言簡意賅地總結,“心髒有問題。”

那片簇生紅痣被體檢醫生細致地拍了下來,從照片裏可以看出來,就長在馬庫斯巴德的後勃頸,頭發末端,一共五枚。這個角度倒是之前視頻裏所沒有的,這個特征自然也被遺漏了。

“右手偶發性抽搐。”

但沒有生理病因,而是心理性的,緊張或是情緒激動時會中指和無名指會無意識地**起來。

“還有一個紋身。”勞拉略過千篇一律的部分,翻到了最後,看到了一張紋身照片。

那紋身位於馬庫斯巴德左手手腕內側,應該剛紋不久,紅腫未消。

看到圖案的時候,燕綏之毫不意外

那依然是一枚小小的黑桃。

跟當年離開福利院的清道夫一樣,隻不過從耳垂換到了手腕。

“這位巴德先生還真是古怪。”勞拉道,“如果體檢的醫生跟他一夥,那麽什麽信息能放出來什麽信息不能放出來,他應該能控製。一方麵在隱藏自己的痕跡,一方麵又顯露出這麽特別的信息,真夠矛盾的。”

燕綏之卻道:“不算矛盾,你知道全方位長時效的基因修正很容易出現一種情況,就是性情習慣也會跟著出現一些變化,會趨近於提供基因源的人,以前不是有過類似案例麽。像這位巴德先生,幾十年來做了不知多少次基因修正,時間久了可能已經搞不清自己究竟是誰了。這樣的人往往需要保留一些東西,來證明他是他自己。”

“連自己都需要證明了……”勞拉忍不住“嘖”了一聲,搖頭道:“自作孽。”

……

回酒店的路上,燕綏之把新收集的馬庫斯巴德的特征圖傳給喬,但喬一直沒有回音。

顧晏撥了個通訊過去,顯示對方通訊正忙。

“還跟尤妮斯連著線?”燕綏之順手把馬庫斯巴德的簇生紅痣和黑桃紋身做了搜索源,在自己智能機龐大的儲存資料裏翻找著。

因為之前翻找無果,他這次也沒抱什麽希望。所以下了搜索指令就把屏幕關了,任智能機去精細查找,自己不緊不慢地跟在顧晏和勞拉身後進了酒店大門。

“他之前不是說找到了一些線索麽?沒準兒在跟他姐商量。”勞拉說著解鎖了別墅大門,“反正我們也回來了,問問他什麽情況。”

大門洞開。

喬聞聲轉過頭來,他像是知道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臉上還保持著極為呆愣的表情,介於興奮和難以置信之間。

他的麵前是還未收起的通訊分享界麵,偌大的全息屏正定格在某一幕,那是一個正弓身寫字的背影。而在那個分享界麵旁,則是一個筆跡對比的界麵,最上方顯示著對比結果

符合度99.99

喬張了張嘴,衝他們說:“我找到了……”

“匿名者?”顧晏看到那個筆跡對比界麵就明白了。

勞拉問:“真的麽?誰?”

喬深呼吸了一下,瞪著眼睛說:“……老狐狸。”

“居然是老狐狸我操!”喬說不上來是高興更多還是震驚更多,“老狐狸啊你們敢相信?他居然會簽什麽老朋友小朋友,xy,愛誰是誰這種類型的署名,開什麽玩笑!我活這麽大都沒見他跟我開幾句玩笑,他居然有這種時候!”

“你爸?”勞拉也被嚇了一跳,“真是你爸?你怎麽知道的,確定麽?”

喬指著那個全息屏說,“我姐……”

“我姐跟我分享她的視頻日記,我看到老狐狸兩手開弓寫的字,裏麵有個筆畫拐得很特別,那個y的尾巴,跟文件上的y很像,我說了一句,尤妮斯就把從小到大所有視頻日記搜了一遍,用老狐狸左手右手寫的所有字建了個臨時字庫,我們對比了一下,就”

他攤了攤手,有點語無倫次不知道怎麽表達,最終指了指那個偌大的對比結果道,“如你所見,就是這樣。”

他剛才還陷落在巨大的茫然和暈眩中,這會兒終於回過味來,“我要”

他沒頭沒腦地走了兩圈,抬頭道:“我要回德卡馬!我們現在就去找老狐狸問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