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他們選擇進治療中心看一眼的決定無比正確。

酒城的這家感染治療中心,跟各個星球上一夕之間出現的其他治療中心大體一致。

都是一幢獨立的堡壘式圓形建築,玻璃罩頂之下,數個柱形大樓錯落分布。

門診、急診以及藥劑區都在一起,普通的住院部也有長廊跟它們相連。

但有兩個區域例外。

一個是隔離區,一個是藥物研究中心。

隔離區的出入口控製非常嚴格,並不是走兩步台階或者穿過一個長廊就能夠進去。

而藥物研究中心則位於隔離區後麵,想要進入研究中心,必須先穿過隔離區。

燕綏之他們就被攔了下來。

“你們有手牌嗎?”守在隔離區門口的白大褂提醒了一句,“這裏是隔離區,不能亂進。”

今天是治療中心正式開放的第一天,中心內的秩序非常混亂,到處都是找不著北的人。

引路機器人都忙不過來,燒了好幾台,不得不在各處安排點工作人員作輔助。

相同的混亂狀況如果在德卡馬或是紅石星,總能被很好解決,但酒城就遜色太多。

也正是如此,燕綏之他們才想利用一下。

沒想到這裏管理不善,隔離區的人卻很警惕。

勞拉下意識給自己找了個出現在這裏的理由,“哦沒有,我隻是來扔個鞋跟。”

她說著就往隔離區大門旁的垃圾處理箱拐。

白大褂一愣,“扔什麽?”

勞拉無所畏懼地晃了晃手裏的東西,那赫然就是兩根長而細的高跟鞋跟。

白大褂:“????”

“門口的台階太滑,我差點把嘴巴摔撕了,斷了一邊鞋跟,我就幹脆把另一邊也掰斷了。”勞拉女士解釋說。

“……”白大褂用一種佩服的眼神打量了勞拉一番,“很抱歉,雪太大了,我會通知他們處理一下門口。”

勞拉扔鞋跟的時候,燕綏之已經走到白大褂麵前跟他聊起來了:“進隔離區要手牌?什麽手牌?”

白大褂指了指頂頭的標牌,天知道這是他第幾次做這種提醒動作,語氣裏滿是無奈,“這邊住著的都是傳染性格外強並且暫時無法治愈的人,肯定不能自由開放。如果是家屬的話,需要去前麵做身份驗證,檔案通過可以領一個通行手牌,當天用當天報廢。”

燕綏之朝遠處的登記驗證台望了一眼,“如果不是家屬而是同事朋友呢?”

這就不是什麽家族檔案能驗證的了。

白大褂很有耐心:“哦,那去那邊,看見那個牌子沒?報一下你們要探望的病患的診療號就行。”

他指了指十米開外的一個登記台,還好心衝那邊的同事喊了一聲:“劉,這邊三位朋友要拿手牌。”

劉:“哦好的,到這邊來!”

“……”

這兩位工作人員自作主張地把來客架上虎背,這下倒好,不登記都不行,扭頭就走更顯得奇怪。

燕綏之衝白大褂微笑了一下,三人轉頭往登記台走。

勞拉壓低了聲音:“啊……我真是謝謝他了,我們上哪兒編個診療號給他。”

顧晏淡定地開了口:“ms56224807。”

勞拉:“????”

“剛才路過掛診儀,有位先生正被哄著進隔離區,順便掃了一眼。”顧晏說。

燕綏之走在最前麵不方便回頭,背手衝他晃了晃拇指以資鼓勵。

勞拉:“……”

這位女士深覺自己回到了梅茲大學在讀期間,所有學生都會在教授麵前表現表現,半真不假地爭個誇獎。唯獨顧晏很特別

特別容易惹教授生氣,以及特別容易被教授惹生氣。

他們時常開玩笑說,顧同學沒被逐出師門,全靠本質優秀。

現在看來……

什麽生氣不生氣都踏馬是假的,隻要關鍵時刻秀一秀,再怎麽凍人都能討教授喜歡。

就剛才那位被哄進隔離區的患者,他們都看見了,不過一般人注意力都被那位患者跟家屬之間的爭執吸引過去了,滿腦子都是什麽“交不交車”“耽不耽誤掙錢”“打死不進隔離區”之類的玩意兒,誰能想到去記個診療號備用?

勞拉女士默默腹誹。

眨眼間,他們已經站在了登記台前。

白大褂招呼過的劉戴著手套,擋開了他們要操作的手,在屏幕上點了幾下道:“報一下診療號。”

顧大律師毫無壓力地重複一遍。

屏幕一閃,診療號對應的患者基本就診信息蹦了出來,確有其人,照片就是剛才那位,職業是出租司機,感染到了s級,備注上寫著還伴有藥物依賴的情況。

見劉已經拿起來三串訪問手牌,燕綏之伸了手。

然鵝劉卻沒立刻給他們,而是直接在屏幕上點了“聯係患者”。

劉解釋了一句:“抱歉啊,今天是第一天,有點亂,手續會複雜一些,需要跟患者本人再確認一下。”

勞拉:“……”

確認個屁,一確認就兜不住了謝謝。

勞拉女士自認是個膽肥的,但她就算眼都不眨混進私人飛梭,那也是老老實實安安分分貓在角落裏不跟任何人打交道。哪像這樣,一關一關都被盯著!

就這樣昨晚還懟她不怕死呢。

勞拉不服。

她想說要不找個借口走吧,然而通訊已經連上了。劉拿著連接儀器的指麥說:“您好,有訪客,需要您確認一下是否會見。”

“訪客?”病患沙啞的聲音傳出來,“誰?”

接著,勞拉眼睜睜看著她敬愛的教授一派從容地接過指麥,“我啊。”

勞拉:“……”

顧大律師兩手插著口袋看著燕綏之的後腦,欣賞某人信口表演胡說八道。

病患可能也很懵,愣了兩秒沒反應過來。

燕綏之沒有給他反應的機會,他一手扶著儀器台,另一隻手拿著指麥,繼續用無比自然又熟悉的語氣說:“上次喝完酒就一直沒見,沒想到你惹上這種病了。進了隔離區你那車怎麽辦,暫時不開了?”

顯然這個問題正中對方的煩惱根源,那病患“唉”了一聲,低低爆了句粗:“操!快別提了,這事愁死我了!算了,上來再說吧。”

他們的對話太自然,中間一點磕巴也沒打。以至於在旁邊聽著的劉沒有覺察出任何問題。

“那我就給您的朋友發手牌了。”劉說。

“嗯發吧發吧,我正憋得慌呢!”病患說完就切斷了通訊。

五分鍾後,三人穿上了隔離服帶上手套,自如地走在隔離區時,勞拉終於還是沒忍住:“教授,下次如果早有計劃的話,能不能提前通個氣?”

燕綏之把手套收緊,聞言笑說:“沒有計劃。你昨天進飛梭機做計劃了麽?”

“沒有。”

“那不就是了。”

“噢那看來我膽子大隨教授你。”

“……”

顧大律師在旁邊看著,心說什麽叫近墨者黑,這就是了。

燕綏之收緊了手套,朝他瞥了一眼,“又在偷偷編排我什麽呢?”

顧晏:“……燕老師,我張嘴了麽?”

“不張嘴我就不知道了?”燕綏之挑眉說。

顧晏:“……”

胡攪蠻纏,蠻不講理。

托那位病患的福,他們最終甚至進到了藥物研究中心一樓。

不過曼森家並不傻,研究中心的電梯門帶有虹膜掃描裝置,這就不是他們能夠糊弄過去的了。

一旦觸發警告,那麻煩就大了。

燕綏之正琢磨著回頭搞個合格虹膜的可能性,一群同樣穿著隔離服的人就進了大廳。

一部分人進大廳後就摘下麵罩透了口氣。

他們把燕綏之三人當成了從樓上下來準備進隔離區的同事,點頭打了個招呼便擦肩而過陸續進了電梯。

虹膜掃描滴滴直響,提示燈一直顯示著綠光。

“那個領頭的女人”勞拉用隻有他們能聽見的聲音說,“看見沒?紮著馬尾的那個。”

燕綏之和顧晏借著麵罩的掩飾,朝那邊看了一眼,準確地找到了那個正在進電梯的女人。

那應該是一個非常年輕的姑娘,但妝容加強了她的氣場,也使她顯得成熟不少。

勞拉的聲音還在繼續:“昨晚在飛梭機上,我看見她了,一直在跟人連著通訊。我覺得她至少是那趟飛梭裏的頭兒。所以我們沒有猜錯,那些悄悄運送的藥劑真的進了這裏,不過……是用來做什麽的呢?”

她說了一會兒才發現,兩人都沒有回應,不禁問道:“教授,顧?你們聽見我說的了嗎?”

“聽著呢。”

電梯門合上,燕綏之跟顧晏轉回頭來。

“那怎麽不答話?”勞拉納悶。

“沒有,我隻是覺得那個姑娘……有點眼熟。”燕綏之說,“當然,也可能是錯覺。”

誰知,他說完之後顧晏也開了口:“不是錯覺,我也覺得眼熟。”

隻是在哪兒見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