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田隨著人流往城西去,走到了隔壁街坊便隨手攔下了一個路人問路。
路人聽他問醉月軒,又看他是外地來的,問他:“是不是去聽林姑娘唱曲?”
看來這醉月軒的林姑娘名氣果然是不小,這讓藍田愈發期待了起來。
經過幾次的詢問和路人指點,不一會兒,他便來到了一處門麵看著不很顯眼的院落前。
這門麵雖不顯眼,但門口停著的馬車和轎子卻是擠滿了半條街,一些馬車的輪子上沾滿了厚厚的泥,一看就是從城外遠道而來。
藍田走到大門前,敞開著的門口站著一位留著絡腮胡的彪形大漢,正在逐個查看要進去的客人手中的請柬。
藍田抱著僥幸心,跟在三個同自己身形差不多的客人裏,想要一同混進去。
“等一下!”這彪形大漢應該是在這邊做了很久,見多了這樣渾水摸魚的手段,隻瞥了一眼請柬,就看出了異樣:“你們四人是一道的?”
被藍田跟著的三人愣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發生了什麽,直到順著那彪形大漢的目光回頭看去,才發現身後跟著個樣貌生得十分好看的少年。
帶頭拿著請柬的那位搖頭表示不認識此人,彪形大漢一臉了然,點頭放了三人進去,唯獨把藍田攔在了門外。
“這位公子可有請柬?”彪形大漢雖然看著粗魯,但說話倒也還禮貌。
藍田皮厚,渾水摸魚被抓包了也不覺得丟人,裝作一副茫然地說道:“此處不是醉月軒麽?聽曲的地方為何還要請柬?”
彪形大漢道:“平日裏確實是隻需點壺茶便能聽上幾曲。但今日有林姑娘來唱曲,想要聽的人太多,小店桌數有限,得需有請柬的客人才能入內。”
藍田說:“我是從外地慕名而來,隻是我一人,進去找個角落站著就行。大哥可否通融一下?”
說著,他從懷中的一個錢袋中掏出了一小錠銀子,悄悄往大漢的一隻手裏塞去。
市井的規矩他是懂的,過去倚花樓的魚漣兒表演的時候,奚媽媽也把二樓給封了不讓雜七雜八的客人上來蹭曲子聽,還讓藍田在樓梯下麵守著。那時候他也悄悄放過兩三人上去,給自己賺點零花。
隻見大漢低頭看了一眼,似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事,抽手背到身後,對藍田道:“公子,若是每個人都這樣,這醉月軒的角落就要擠滿人了。”
藍田又說:“大哥您開個價。”
大漢板著臉,伸手把藍田攬到路邊,開口道:“公子如果沒有請柬,還是別站在這裏了,擋了後麵客人的路。”
藍田見他這樣,有些急了:“那大哥能否告訴在下,現在到何處才能拿到請柬?”
大漢邊驗著後麵陸續來的客人手裏的請柬邊說:“還是得花錢,得花不少錢。”
“花錢沒問題,隻需給在下指條路。”
他大老遠的從京城過來,真是半點開心的事兒都沒發生。好不容易對這邊的唱曲有了興趣,今日不論如何他都要聽到。再說,花錢就花錢唄,反正也不是他的錢……
大漢頭也沒抬,舉起手隨意指了指街對麵的某處。
藍田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見一個賊眉鼠眼的男人站在路邊。
那男人應該是一直在關注著藍田同那彪形大漢說話,此刻目光直接和藍田交匯上了,臉上立刻露出一個笑,朝著藍田點了點頭。
藍田大概知道是什麽意思,逐穿過車來車往的街道走到了那男人身邊。
“這位公子可是想進醉月軒聽林姑娘唱曲?”那男人比藍田稍高一些,微微俯身湊在藍田耳邊小聲問。
藍田點點頭:“你有法子?”
男人把手伸進自己袖中,抽出半截請柬樣的東西給藍田看,又很快塞了回去。
“我這兒有一張請柬,是我家主人的,但主人今天有事沒法來。我覺得怪可惜的,想轉給有緣人。”男人說到這裏頓了頓,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衣著用料講究臉也長得俊秀的年輕人:“就看跟公子有沒有這個緣分了。”
“這緣分多少錢?”藍田才不在乎他這請柬到底是從哪裏來的,他隻想能進去聽曲。他從懷中掏出那鼓鼓囊囊的錢袋子,取出大概有二十兩的銀子放到男人手裏。
那男人瞥了一眼藍田的錢袋子,將那些銀子揣進胸口,繼續浮誇地說道:“誒!提緣分哪能說錢。是這樣的,我這張請柬能帶3個客人進去,另外兩位早就跟我訂好了,我正在等他們來呢,現在就剩最後一個名額……”
藍田聽出他這是要坐地起價的意思,按照平時的他絕對會要回那二十兩銀子轉身就走的。但今日他不知是不是在跟誰置氣的緣故,覺得這曲子他聽定了,反正錢也不是自己的。
於是,藍田非常爽氣地將整個錢袋往那男人懷裏一塞。
那男人顛了顛錢袋的重量,喜出望外。
“公子果然同我有緣!”他一臉諂媚道:“您稍等,等另外兩位客人來了我便帶你們一道進去。”
二人在街邊等了一會兒,果然等來了兩個看著是一道的中年男子,同男人打了個招呼,男人便招呼著藍田同他二人跟好自己,拿出了請柬,大搖大擺地通過門口彪形大漢的檢查進了那醉月軒的大門。
進門後,那男人將請柬小心翼翼收好,對他們三人說:“我就隻送三位到這裏了。”
說罷,便將他們三人交給了一個引上來招呼的夥計,也沒等三人有什麽回應轉身便飛也似地離開了,消失在一處拐角處。
藍田同另外二人對視一眼,二人大概也是知道藍田是怎麽回事,其中胖胖的一個男子笑眯眯開口道:“我倆做生意的,今日正好落腳在應天城,聽聞林姑娘今日有表演,隻是沒有請柬。托人問了那人,覺得價錢倒也合適,就讓他帶我倆進來了。誒,小兄弟,你是花了多少銀子?”
藍田微笑回道:“不算多,我也覺得挺合適的。”
反正也不是我的銀子。
另一個瘦一些的男子點頭說:“是,我在揚州城的時候就聽說了應天城有個林姑娘,唱曲算得上江南歌姬中的頭一名,有這機會當然得來聽聽。”
三人跟著夥計穿過一處長長的廊橋,來到了一處小樓,樓內人聲鼎沸燈火輝煌。進樓後,大廳裏擺了十幾桌的台麵,幾乎座無虛席,大廳正前方的舞台上,一群穿著淡粉色輕紗的女子正在妖嬈地跳著藍田未曾見過舞蹈。
他們三人被引到角落的一個小桌,瘦一些的男子似乎對這位置並不十分滿意,落座後一臉蠻遠地對胖男人說:“那樣的價錢,我當是多好的位置。”
胖男人笑眯眯說:“林姑娘也不是以美色聞名的,沒什麽可看的。坐在哪裏都一樣,能聽見就行。”
“可來都來了,總要看個清楚吧。小兄弟你說是不是?”瘦男人突然對藍田說。
藍田對美人沒興趣,他是一心一意來聽曲的,但他也不想跟這二人多說什麽,於是便露出一個假笑,緩緩點了點頭。
可是瘦男人卻好像覺得得到了認可一般,同藍田開始套近乎閑聊了起來。
瘦男人:“小兄弟長得眉清目秀,看著年紀不大?”
藍田:“嗯,剛滿十八。”
瘦男人:“聽你口音是從北方來的吧?”
藍田點頭:“從京城來的。”
瘦男人驚呼:“喲,那可是很遠呢。小兄弟來應天城做什麽?該不會是特地來聽林姑娘唱曲吧?”
藍田敷衍地回道:“跟著家人做生意路過。”
另一邊坐著的胖男人聽了,也加入閑聊:“小兄弟看著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少爺,家裏必定是做大買賣的。”
藍田擺手:“小生意罷了。”
胖男人又說:“咱們三人今天也算是有緣,我倆也是做生意的,手頭現在正好有一比買賣不知小兄弟有沒有興趣?”
藍田沒料到這兩人如此自來熟,有些煩了,搖頭道:“我不懂這些。”
“誒,你不懂令尊應該懂。你回去問問家裏人,興許有合作的機會呢。”胖男人說著,朝著藍田遞出自己的名帖:“我們是趙家兄弟,近日收了一批便宜的田地,正在找合適的買家。小兄弟回去同令尊說說,若是感興趣就到城裏的迎賓客棧來找我們,我們會在此處逗留三日。”
藍田處於禮貌,接過那名帖,沒有再開口說什麽。
瘦男人卻好像不想讓這對話冷下來,繼續說道:“這些田地就在應天城北幾百裏大軍莊,過年的時候被水淹了,今年春天沒了收成,有的農戶實在沒辦法,隻能把田賣了到其他地方討生活。我們也是那時候低價收進來的。”
藍田聽到這裏,想起了進城時候看到的那群難民,眼底閃過一瞬的漣漪。
瘦男人大概是看到了藍田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以為他是對此感興趣,繼續說道:“我們也是趁著那時候把價格壓得很低收進來的。聽說那邊的水如今已經退的差不多了,應該是能趕上春耕。我們想看有沒有有緣人能收去,四萬兩銀子三千畝地我們隻賺個辛苦費便是了。”
藍田聽聞此話皺了皺眉。
低買高賣卻是商人本就應該做的事情,而且又是兩廂情願的買賣。但趁著天災壓低田價的行為也確實令人不恥,隻是有些商人為了賺錢並不在乎別人如果評價。所以本朝商人就算賺了再多的錢,就算是替朝廷做官商,也總是會讓人瞧不起。士農工商,商人排在末流,大概也不比這院子裏的歌姬舞女讓人能瞧得上吧。
藍田記憶中,父親倒從不是那樣的商人,他總說賺的錢得幹淨,得問心無愧。
隻是因為這樣,也曾經錯失過好多次賺錢的機會,原本說好的生意談成帶一家人去城裏最貴的酒樓吃飯也經常會變成了街邊的一碗麵。
但好像母親也並沒有為此不高興過,藍田也沒有,隻要一家人在一起吃飯,他總是高興的。
“小兄弟回去問問令尊有沒有興趣,價錢真的很便宜。”胖男人以為藍田表情凝重是因為聽不懂這生意的好壞,又補了一句。
藍田敷衍地應了下來,不想再同他倆說什麽。
此時,大堂裏的一些熟客突然之間朝著台上鼓起掌來,掌聲如雷。
三人一道朝著台上看去,一名身著白底綠紋繡著翠竹衣裙的女子捧著一把琵琶緩緩走上台來,臉上畫著淡妝,稱不上好看。
這樣模樣的女子能掀起堂內這般沸騰,不用問,上台的必然就是那傳聞中的林姑娘了。
作者有話說:
藍田:花未來老公的錢真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