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田其實也沒什麽行李要安置的,在屋內將自己的紙筆和隨身衣物放下後,仔細打量了一番這間屋子。他的屋子是天字二號房,在客棧二樓,聽名字大概是這客棧第二豪華的上房了。

這屋子果然十分寬敞氣派,朝東和朝南處都開了一扇窗。一塊巨大的雙麵繡屏風後麵是供人休憩的床鋪,另一側則擺著用於會客品茶的桌椅和其他陳設。這裏的陳設都十分考究,一整套有些年份的紅木家具被擦拭得一塵不染,鏤空的雕花架子上擺放著一盆寶石做成的芙蓉花。這花以碧璽做花瓣,以珍珠做花蕊,又用翡翠薄片雕成了葉子的形狀襯在花下。屋內不起眼的角落處,擺著一尊水晶香爐,爐身是用整塊水晶雕刻而成,就連掛在上麵的鏈環都能工巧匠逐個鏤空雕出的。香爐邊,一盞同梁王溫泉別院書房內一樣的象牙燈罩裏麵的燈芯未曾點燃,外頭卻已經散著溫潤的光澤。

怪不得褚安銘會選了此處作為他應天城內的住處,這浮誇華麗勁正和他的品味。

屋聽說天字一號房在三樓,正對著秦淮河,能看到幾乎半個應天城內的景色,王爺的房間必定便是那間了。

藍田忽然覺得這屋內熏香點得有些太濃鬱了,於是走到了一扇窗邊推開了窗戶。

他將窗戶支起,往外看去,看見下麵是熱鬧的街道,也恰好是客棧的正門。

藍田瞧見正門口此刻正站著一個人,外麵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那人手裏拿著一把傘卻沒打開,似乎在等人。

藍田眯起眼覺得那人的頭頂甚是眼熟,正思索著的功夫,客棧裏又走出一個人。

這回不光是頭頂了,看著那人的步伐、身段和氣質,藍田一眼便認出了——這不是褚安銘麽?再一看另一個人,果然便是葉叢峰。

藍田趴在窗戶口,看到葉叢峰打開手中的傘迎了上去,二人站在那裏說了一會兒話,然後一同往街的東邊行去,沒多久就消失在了人群裏。

“這王爺他真是半刻都不耽擱,隻換了一身衣服就出門去會他那個友人了麽?”

“可是,如果是去會友人,為什麽隻帶葉叢峰一人,連個車都不坐。”

“為了低調?在京城從相公館買男寵都不見他要低調的……這友人是有什麽特別的?”

“誒,大概確實特別,不然不會連對我的話本都沒了興趣,為了見那人,把徐少將軍都拋到腦後去了吧。”

“虧得我在話本裏還將那王爺寫的如此深情,甘願被皇帝懷疑與前朝餘孽私通也要救出將軍來……呸。”

藍田雙手托腮在窗戶口邊想邊覺得生氣,口中嘟囔了兩個字:

“薄情。”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沿街商鋪的燈陸陸續續點起了燈。小雨暫歇,路邊酒館傳出了客人的歡笑聲,秦淮河上不知哪艘畫舫上請來了一套戲班子,唱著藍田聽不懂的當地戲曲。唱詞雖聽不太懂,但樂曲卻是通的,一陣悠揚二胡聲在夜晚波光粼粼的秦淮河上回**著,帶著淒美哀怨的情緒。藍田猜想,這唱的戲本子,大概又是那種男女相愛卻又不能在一起的故事吧。

晚上的應天城絲毫不見冷清,翻到是比白日更熱鬧了。

藍田在窗戶口聽了一會兒,覺得心裏癢癢的,決定出去轉轉。

他在客棧隨便找了個眼熟的人:“王爺說,我若是要出門,可以問你們要些銀子。”

那人倒是也並不意外,點頭道:“是,王爺同我們吩咐過,我這就給您取去。”

不一會兒,那人拿著個錢袋子走了過來,雙手捧給了藍田:“藍公子,這些夠麽?”

藍田接過那錢袋子,手不由得一沉——是他不曾料想過的重量,這裏頭得是有幾十兩銀子了。

他本以為王爺的意思隻是讓他領些零花,自己出去買些零食小玩意的。

不過,幾十兩銀子對這位梁王來說,大概也真的就是零花的碎銀子吧。

跟他客氣什麽,他在乎麽?

他在不在乎,他心裏怕是現在全是那個應天城的“友人”。

二人現在應該已經見上麵了吧,久別重逢,幹柴烈火……王爺哪會在意這幾十兩銀子的事兒?

想到這裏,藍田臉上擠出一個虛偽的笑,裝作為難地模樣對那人說道:“怕是不夠。”

隻見那人又從身上掏出一袋遞給了藍田:“這些夠了麽?不夠我再去拿一些。”

藍田掂了掂手裏的兩個錢袋,覺得也是差不多了,再重他也提不動,於是堂而皇之地收下了錢袋,像那人道了聲謝。

他將兩袋“碎銀子”踹到懷裏,大步朝著客棧外走去,琢磨著要如何把這些王爺“不在乎”的銀子給花了。

門外正好有個夥計剛送客人回來,迎麵朝著他走來。

藍田伸手攔下了那夥計,禮貌地開口詢問道:“兄台,麻煩向你打聽一件事兒。”

那夥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認出了這是包了樓上兩層樓的貴客,臉上表情一下子變得諂媚起來:“公子客氣了,有事兒您吩咐。”

“應天城裏何處可以聽漂亮姑娘唱曲?”

夥計又看了一眼藍田,露出一個狡黠的笑來:“公子是要看漂亮姑娘……還是要聽姑娘唱曲?”

“要聽唱曲。”藍田知道這夥計在想什麽。隻是他在倚花樓住了那麽久,漂亮姑娘著實見得夠多了,剛才趴在窗口看了半天,這應天城的漂亮姑娘也不少,總覺得和京城的美人大同小異,他對此一直是沒什麽太大興趣的。

但他剛才在街邊無意間聽到了一句不知從哪裏傳來的吳儂軟語的吟唱,真真是新鮮,同京城完全不一樣。作為一個被迫淪為話本先生的“唱詞先生”,他實在是想要好好去聽一聽這應天城的人到底最喜歡聽的是什麽樣的唱詞曲調。

夥計心中了然,回道:“那公子可以去城西的醉月軒,那邊有一位林姑娘長得雖一般,但彈得一手好琵琶,曲子也唱得極好,許多外地來的客人都特地去那兒給她捧場呢。”

藍田對這個答案頗為滿意,朝著夥計道了聲謝,大步流星地跨出了客棧,浸入到街上的人流中,朝著城西走去。

作者有話說:

藍田:老子不開心,老子要花錢。

王爺:花!使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