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安銘過年這些時日天天進宮陪太後,偶爾也喝些酒,但隻是輕抿幾口不敢多喝。他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幾杯就醉,怕在宮裏頭過於失態。

昨夜他也是許久沒有那麽盡興了,大概是那歌姬曲子彈的好聽,大概是孫硯清和藍田兩個截然不同的人在一起聊天實在有趣,總之他是喝多了……

褚安銘睜開眼醒來,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猜測這大概是倚花樓的哪間客房。剛想坐起身子,卻瞬間感到自己的頭像是被針紮一般刺痛,

褚安銘抬手撫了撫自己眉心,突然覺得有些異樣。他在宿醉的迷懵中將自己那隻手展在眼前,翻來覆去反複端詳。

居然不冷。

他是個實在怕冷的人,冬日裏身上的溫度也比別人低。平日白天手腳就經常是冰冷沒有溫度的,到了晚上睡著後,更是經常會因為手腳冰涼睡得不踏實。

王府寢物裏的碳燒的很旺,還會有小丫頭徹夜為他不斷替換被中的湯婆子。但是這樣一來,每日褚安銘醒來整個人會因為被烘烤了一夜覺得非常難受,並且往往身體是熱的,手卻還是冰涼的。

可今日,倚花樓這屋子裏的炭火燒得並不比王府裏旺,為何他一夜醒手卻還是熱的?

“來人。”褚安銘對著自己的手發了會兒愣,回過神來對著門外喊道。

門外一直守著的葉叢峰立即推門進了屋。

“王爺醒了。”

“本王昨夜沒有回王府?”褚安銘問。

“嗯,王爺您昨夜喝多的,我送完孫大人回來的時候,您已經跟玉先生睡下了。”葉叢峰答。

褚安銘微微點頭哦了一聲,突覺這話裏有一絲奇怪,回頭品了一品才驚愕道:“玉先生?你是說藍田?”

葉叢峰依舊沉穩地回道:“是,玉先生昨夜和王爺在一起,在下不便打擾。”

褚安銘蹙眉:“那他人呢?”

“方才剛從這屋走,說是給王爺準備早膳去了。”

褚安銘又低頭看了一會兒自己的手,指尖輕輕摩挲了幾回,腦子裏終於是依稀想起了一些昨夜的事情。

他忍不住輕輕哼笑了一聲。

葉叢峰見他臉上居然有這般滿意的神情,心中頗為疑惑——

昨天夜裏這屋子裏如此安靜,他還以為王爺被伺候的不好呢,看來是自己小瞧了這位玉先生了。

“本王不在這兒用膳了,先送本王回府吧。”褚安銘說。

“是。那玉先生……?”葉叢峰問。

“你一會兒再折回來送他回別院。”

“明白了。”

藍田在後廚啃完了一個大白饅頭,又拿了幾個點心打算上樓帶給葉叢峰吃,走到樓梯下抬頭卻瞧見葉叢峰正好從樓上疾步往下走來。

“葉大哥,來用早點吧?”藍田舉起手裏的食盒說。

“不了,我去替王爺備馬車。”葉叢峰邊說邊從藍田身邊擦身而過,腳步都沒有停一下。

“啊?王爺要回去了?”藍田目送葉叢峰出了大門,轉回身子抬頭看了看樓上,獨自尋思了一會兒,還是提著食盒上了樓。

昨夜的事情不知那位王爺還記不記得,雖然沒有發生那檔子事情,但藍田還是覺得挺尷尬的。

隻不過他遲早還是要見梁王的,與其扭扭捏捏弄得自己難受,不如早點把這事情說開了。

其實也不用說開,藍田覺得隻要自己表現得無所謂,想必那平日裏吃慣了葷腥的梁王應該也不會把兩人摟了一晚上睡覺什麽都沒幹當回事兒吧。

腦袋瓜裏這麽琢磨著,藍田已經走到了客房門口。

房門虛掩著,他扣了幾下門,聽見裏麵回道:

“進來。”

藍田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隔著秀滿牡丹的屏風隱約看到梁王正倚靠在**閉目養神。

“王爺,您要用早膳嗎?”藍田輕聲詢問,生怕驚擾了這位。

“是藍田啊?”**的人慵懶地開口道:“本王不用膳了,昨夜醉得厲害身子不太舒坦,先回府去了。你在這兒再留一會兒,等叢峰回來送你出城回別院去。”

“是。”

藍田看著屏風上印出的模糊人影,想到昨夜那人醉酒後口中喚了許多次的徐少將軍的名字,覺得自己對這位王爺的印象似乎是有所改變了。

似乎是……覺得他有些令人心疼。

可是轉念一想,自己這個連飯也吃不飽的流浪兒,哪來的立場去心疼這位千金之軀的王爺。不過是突然隻到他也曾有過軟肋罷了,但這曾經的軟肋也並不影響現在的梁王夜夜笙歌逍遙快活。

至少大部分的時候看不出來……

“昨夜是你陪著本王睡的?”屏風後的人突然又開口問了一句。

藍田從自己的胡思亂想中回過神來,才意識到剛才自己在樓下立下的決心,於是強裝鎮定地回道:“是,王爺醉了,拉著藍田一起睡。”

“嗯,本王知道。”

“隻是睡了一晚,並沒有發生別的事情。”藍田補充道,他怕這位王爺真的喝斷片了不記得昨夜發生過什麽。萬一梁王誤以為昨夜寵幸了自己,然後便默認了自己成了他的人。那以後要是王爺又想起要召幸他,那可如何是好。

“嗯,本王記得。”

藍田鬆了口氣。

繼而他又聽見屏風後的人幽幽問道:“你……是想發生些什麽?”

藍田臉一紅,結結巴巴回道:“不是,沒有,我隻是……”

屏風後的人影伴著一陣笑聲顫了起來。

“哈哈哈,別怕,本王逗你的。其實我還是想要謝謝你。”

“謝……謝我?”藍田惶恐。

“昨夜因為你,本王入冬以來已經許久未曾睡得如此舒坦過。”

藍田明白他是在說什麽。

昨夜自己確實做了個合格的湯婆子,熱了整整一夜,還不燙手。

“王爺,馬車備好了。”此時開著的房門外,葉叢峰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那裏,朝裏麵通報道。

“知道了。”**的梁王站起身,徐步從屏風後麵繞了出來。

藍田看清了那同昨夜一樣好看無可挑剔的臉龐,以及那雙曾經透著淡淡哀傷的雙眼。

隻不過如今那雙眼微微彎起,帶著調笑意味地看了藍田一眼,然後藍田便目送著梁王徑直走出了房門。

送走梁王後,藍田想起帶上樓的食盒還沒動過,於是回到屋內打開食盒。

食盒裏的東西是廚娘特地準備給貴客的,平日裏很少拿出來。

“都涼了,不吃可惜了。”

藍田想著反正等葉叢峰回來的這段時間也閑來無事,幹脆便篤定地坐在房內,吃起了食盒裏的東西。

他邊吃邊想,這梁王既然是因為與徐少將軍的那些事兒才把他抓回去寫話本的,那應該就是想看些二人甜甜蜜蜜在一塊兒的故事吧。

糟糕,他的稿子剛寫到少將軍被反賊抓了去,後麵二人姑且得有一段內容見不著麵了……這可如何是好。

得改!為了讓王爺高興,必須改!

他一邊想著,一邊將手中一整塊棗花酥塞到了嘴裏……

王府距離倚花樓不遠,藍田吃完點心剛泡了一壺茶打算順一順,就聽見樓下傳來了葉叢峰聲如洪鍾的聲音:“玉先生,馬車已經侯在門口了,在下送您回別院去。”

藍田趕緊放下手裏的茶朝樓下回道:“好,我去同奚媽媽知會一聲便過去。”

他在後院找到了奚媽媽,奚媽媽眉開眼笑地看著他說:“賬目那位葉大哥已經結清了,下回若是王爺還想來,咱們倚花樓隨時恭候。”

確實,包了一天賺了半個月的營收,哪個老板不樂嗬。

藍田又去過去自己住的破屋裏看了一眼,本想著上回是被人突然綁走沒做準備,看看這回要不要帶些貼身衣物或者日常用品回去。但摸索了一圈,他方才意識到之前自己基本上算是家徒四壁,真沒什麽可帶走的,最後隻是順手把自己用了許多年的一支筆揣進了懷裏。

藍田走出倚花樓,見葉叢峰雙手抱於胸前正倚靠在他們來時坐的那輛馬車邊,似乎已經等了很久。他忙快步上前充滿歉意地說道:“久等了。”

葉叢峰臉上還是沒什麽表情,回身撩開了車廂的簾子,做了個手勢請藍田先上。

藍田在車廂內坐下,忽覺得這車好像同他來時有些不同。他環顧了一下四周,內飾並沒有變化,又摸了摸自己坐的地方,才發現屁股下麵多了一層軟墊。

他新奇地在墊子上按了按,還真是軟乎。

此時葉叢峰也正鑽進車廂,看了看他,開口問:“一層墊子夠麽?不夠再加一層。”

藍田原本還舒舒服服地坐在墊子上,經他這麽反複追問不由得有些奇怪。搜腸刮肚地想了半晌,突然間明白了什麽。

藍田慌忙把坐在屁股下的墊子抽走,漲紅著臉結結巴巴道:“葉,葉大哥,我,我不需要這個!”

他開始絞盡腦汁地組織語言,試圖解釋自己的屁股為什麽不需要特殊照顧,可是葉叢峰卻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隻是平平淡淡地哦了一聲,就從他手裏接過那個軟墊,隨手放到一邊。

“路上顛了受不了了再問我要。”

“我真的不需要!”藍田大聲回道:“葉大哥,昨天晚上我……”

葉叢峰卻沒打算要聽藍田解釋,隻見他端坐在車廂另一側,雙手抱在胸前閉上了雙眼,擺出了衣服生人勿進老子要休息的樣子來。

藍田見他這副模樣,覺得自己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憋得臉紅一陣紫一陣的。

作者有話說:

葉叢峰:怎麽會不需要?你這是在汙蔑我家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