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藍田難以想象這個現在看起來與世無爭風輕雲淡隻是偶爾搞些惡作劇的梁王是如何“鬧”的。

奚媽媽繼續說道:

“鎮遠大將軍戰功顯赫,深得先帝器重。大將軍隻有一糟糠之妻,過去跟著大將軍駐守在嚴寒之地的時候傷了身體,好不容易才得了那麽一個兒子。據說那少將軍小時候長得虎頭虎腦的十分可愛,滿月的時候帶入宮中給先皇瞧了,先皇也十分喜歡。自此他便時常入宮,跟著皇子們一起讀書玩耍。

皇子中與他關係最好的便是當年還是五皇子的梁王,梁王比他小三歲,從小就跟著他屁股後麵玩。五皇子擅文,少將軍擅武,二人一靜一動倒也頗有默契。

當時五皇子在眾皇子中雖然年紀最小,但卻十分聰慧,也是最得先帝喜愛的。大家都認為五皇子同少將軍關係如此密切也是先皇特意安排的,隻為了將來傳位於他的時候能有個鎮遠大將軍這個靠山輔佐穩固皇位。

可是後來事情突然就有了變故。

大概十四五年前吧,原本已經安寧了數十年的北疆突然開始遭受蒙族部落的不斷騷擾,許多邊境村莊被搶,一些大昌子民被蒙族人抓回去據說是當了奴隸。先皇震怒,讓鎮遠大將軍帶著他麾下的三萬精銳部隊,另外又撥了十萬大軍給當時還是皇三子的燕王,命二人一同前往鎮守北疆。

不料臨行前,鎮遠大將軍徐恒突染惡疾,病到連床都下不了。可北疆附近騷亂的消息每天不停傳到朝堂之上,民怨四起,已經不能再等下去了。於是當年剛滿二十的少將軍主動請纓,要替病中父親領旗下三萬精銳赴北疆殺敵。

當時大家都知道少將軍從小便跟著大將軍學習領兵打仗,他又是將軍府上的獨子,那兵符遲早是要傳給他的。如今他替父出征也是順理成章,合情合理。

可是,到了出征那天,據說徐少將軍帶著他的三萬精銳浩浩****出了兵營,剛上官道便遇一人騎馬攔在路中央……你猜那人是誰?”奚媽媽神秘兮兮地說道。

藍田:“是……梁王?”

奚媽媽點頭:“嗯,正是十六歲時候的梁王。據說徐少將軍獨自上前同他說了好一會兒的話。”

藍田聽得出神:“他倆說了什麽?”

奚媽媽說:“那誰知道啊。旁觀的人誰敢靠近,隻能遠遠的瞧著。他倆說了什麽,便隻有他二人知道了。然後徐少將軍”

藍田又問:“可我隻知現在北疆是燕王駐守,不曾聽過鎮遠大將軍的事情。”

奚媽媽歎了口氣道:“你這年紀不知道也很正常,那時候你還是個娃娃呢。徐少將軍和燕王一同去了北疆之後,第一年便出事了。據說是在追擊敵軍部隊殘餘的途中,不慎掉入了漠湖的冰窟,連個屍首都沒找到。病中的鎮遠大將軍收到這噩耗,也氣急攻心,沒多久便也歿了。鎮遠大將軍後繼無人,先皇仁慈,在江南賜了一處莊子給將軍夫人養老,自此後將軍府上的事情便也慢慢沒有人提起了。”

藍田問:“那,少將軍帶的三萬精銳呢?”

奚媽媽說:“自然是歸於燕王麾下,至今還鎮守在北疆呢。”

藍田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那梁王也隻是攔了一次馬,或許隻是同友人道別,雖然任性,但不算是鬧吧。”

奚媽媽繼續說道:

“誒,不止攔馬一事,你聽我說下去。

那時的梁王得了徐少將軍殉了的消息之後,據說也大病一場。當時的皇後也就是當今太後以為他是受了痛失摯友的打擊,心疼不已,賜了城外一處溫泉別院給他養病,還送了幾個侍妾進去。結果第二天那些侍妾便被趕了出來。

太後隻當是兒子尚未從悲痛中緩過來,也沒多想,隻讓他在溫泉別院好好養病。可是過了一陣子,京城有名的幾個相公館突然在一個月之間被買走了好幾個人,替買主辦事的人也毫不避諱,直接便說是五皇子要買了帶去城外溫泉別院的。

消息很快就傳到先皇的耳朵裏,自己最器重的兒子居然堂而皇之地幹著違背祖宗教訓的事情,先皇勃然大怒,讓當時大病初愈的梁王在大雪裏跪了一夜思過。可梁王並無半點悔過之情。最後太後見兒子這樣實在是心疼,怕他又病過去連命都沒了,好不容易勸說下了先皇,隻要他不把那些男子帶進府裏,就隨他去吧。

然後朝中、民間便也都知道了五皇子好男色這檔子事情了,都紛紛猜測或許徐少將軍和五皇子當年還有另一層關係……總之不管如何,這五皇子是徹底成不了儲君的了。”

藍田聽著奚媽媽說著這些十多年前的往事,想到了那個褚安銘——

褚安銘同那個徐少將軍,真的是如別人猜測一樣有那般的關係麽?

少年人的情感總是單純的強烈的,那時候他對徐少將軍大概是真的動了真心。要不然也不會在徐少將軍死後,突然性情大變,一朝成了風流浪子。

街頭那些俗氣的情愛話本裏不都是這麽寫的麽……

對,自己的話本裏寫的不就是王爺和將軍的故事麽?

藍田恍然大悟。

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麽自己寫的平平無奇的話本王爺竟會如此感興趣,以至於把他給綁回家裏日日盯著他繼續寫。

是不是因為,自己寫的話本裏頭的將軍凱旋歸來了。

而梁王的那位徐少將軍,卻魂斷在北疆,連魂魄都沒能飛回來看他一眼。

想到這裏,藍田不由得感到胸口一陣疼。

那人那麽怕冷,是不是便是那時在雪地裏思過烙下的病根。

他有些同情這位梁王了。

那人曾經也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是先皇寄予厚望的皇子,現如今卻是一個隻知道尋歡作樂的王爺。但藍田又想,或許對褚安銘本人而言如今這樣沒心沒肺地活著應該也算快活吧。

他不是沒有心,他的心或許隻是隨那人一同去了,留在了漠湖的冰窟裏。

“阿田,你怎麽了?有什麽不舒服麽?”奚媽媽見藍田的臉色不大對勁,關切地詢問道。

藍田回神,意識到自己眼中都有些潮氣了。

他眨巴了兩下眼睛:“沒事,隻是餓了。”

“哎,那去廚房拿個饅頭吧。”奚媽媽眉飛色舞地對藍田繼續說道:“等你吃完了,再去替我問問那位葉大哥,要不要把倚花樓再包個半天?讓王爺好好休息休息。”

藍田笑道:“奚媽媽你可真是揪著個羊毛就耗到底啊。”

奚媽媽挑眉說:“梁王也不會心疼那麽幾個錢的。”

“是啊,這世上大概沒什麽東西能讓他再心疼的了。 ”藍田想。

作者有話說:

我們坐在高高的饅頭堆邊~聽奚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