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長空抬頭,又看到牆上那幅伏羲女媧圖——當然不會是吐魯番阿斯塔那墓出土的那個娟圖,這幅畫看起來是被藝術再加工過的,同樣的白紅黃黑四色,同樣的人首蛇身,上半人身親密相擁,下半蛇尾緊緊糾纏不休。

衛長空指著那畫,心有餘悸地對許盼夏說:“這畫有點嚇人啊。”

“嗯?什麽畫?”

許盼夏一回頭,也嚇一跳:“……可能是房東留下來的吧。”

她對這個畫沒什麽印象,許盼夏不屬於那種非常追逐生活質量的人。房子是租的,就這倆月,等時間到了,她還會原原本本地還回去。她不打算做什麽出租房大改造,也沒有留意牆上是否張貼了什麽。抬頭看了看,有點懵,又低下頭,翻著那一疊資料,向衛長空道謝。

拿完了東西,衛長空還伸長脖子往廚房裏望,打趣:“午飯做這麽早啊?”

現在才十一點。

葉迦瀾說:“是早飯。”

許盼夏打了個哈欠,還有點不好意思:“周末嘛,大家起得都晚了點……嗯,要不一塊兒吃?”

她挺客氣的,就是個客套話。無論是以前跟著許顏女士,還是後來搬到葉光晨那邊,倘若臨近飯點來了客人,都必定要客氣地問一句“要不要一起吃”?

衛長空欣欣然擼起袖子:“好啊好啊,今天吃什麽啊?”

葉迦瀾平靜地看他一眼,心想這人還挺會糾纏。

今天葉迦瀾做的是魚圓,這東西做起來麻煩,得先斬魚頭,揭了魚皮剃了刺,再拿嫩生生的肉剁碎,來做魚圓。如今日常機械化的年代中,手工做的魚圓已經少之又少,但冬天、每次臨近過年時,許顏女士都會精心挑選三尾草魚,花一上午的時間來做魚圓。

許盼夏已經兩年沒有吃過,她之前返杭州,從街邊買了四顆包頭魚魚圓,花了六元錢,然而煮起來沒什麽滋味,肉也不夠嫩。

葉迦瀾做得細致,清湯點些油水,放把小青菜,下了魚圓,又軟又嫩,搭配著煲好的番茄牛腩,許盼夏吃了兩大碗。衛長空是北方人,沒吃過魚圓,也吃得津津有味,不過他那一碗空了後,沒好意思再要,眼巴巴地看著葉迦瀾和許盼夏吃。

許盼夏吃相很溫柔,左手拿勺子,右手捏筷子,先吹一口氣,再慢條斯理地嚼,垂著眼睛,腮隨著咀嚼而輕微地動,衛長空看她吃東西看直了眼,說不出的感覺,不知是不是因為她剛洗過澡,還是她這樣細致地吃飯方式,亦或者這具備著南方特色的魚圓……

第二碗魚圓吃光了,許盼夏用筷子將小青菜也挑出吃幹淨:“哥,還有嗎?”

其實,她已經很久沒有叫過葉迦瀾哥。

之前都是“學長”,後來是“哥哥”“哥”,最近這一年半,都是直來直去的——“葉迦瀾”。

葉迦瀾微怔,旋即笑著將自己那碗給許盼夏:“鍋裏沒了,我這邊還有——我沒動。”

衛長空看得瞠目結舌。

許盼夏拿過來就吃,她想這一口想很久了,偏偏自己不會做。

統總二十個魚圓,五個進了衛長空的肚子,剩下的全入許盼夏腹。

吃過飯,葉迦瀾才客氣請衛長空離開。他收拾碗筷,聽見洗衣機響聲停止,探身看,許盼夏躬身彎腰,正從滾筒中往外拿衣服,她又忘了帶晾衣籃,伸長了左手,充當臨時的晾衣架,一件件先掛在左手臂上,掛滿了,再關上洗衣機,將搭在左臂上的衣服一件件掛在衣架上。

掛到一半,許盼夏轉身,看到葉迦瀾。

她又叫一聲:“哥。”

葉迦瀾說:“下午什麽安排?”

“沒什麽安排,”許盼夏的左臂越來越輕,但被葉迦瀾的注視越來越重,她轉臉,禮貌得像倆人隻是本分的繼兄妹,“可能是學習。”

葉迦瀾點頭應了一聲,又問:“轉專業這麽大的事,你怎麽沒和我……沒和家裏人商量一下?”

許盼夏晾最後一件衣服,是她的睡衣,買了好多年了,畫著可可愛愛的竹筍:“當時感覺學不下去了,對不起。”

葉迦瀾說:“不過也挺好,你以前那個專業,畢業後大概率要加班。不好,太辛苦。”

許盼夏說:“我覺得也是。”

經過了無話不談,也經過爭吵拉扯誓老死不相往來的撕裂,如今一年半過去,時間把許盼夏的心氣磨了不少。她嚐試著讓自己去心平氣和地麵對葉迦瀾,也嚐試讓自己放下。

更何況,葉迦瀾不也有緋聞……或者確切的“女友”了麽?

擋箭牌也好,還是室友們起哄們放出的煙霧彈也好。她和葉迦瀾本身就沒什麽可能了,更何況大家眼中,他們都是“兄妹”。

他們兩人都沒錯,可惜當時,年少氣盛。

但還是相顧兩無言。

難怪人常說,愛過的人做不成朋友。

他們倆這狀況更痛苦,不僅做不成朋友,還得繼續做“兄妹”,做“親人”,家人。低頭不見抬頭見,長年累月地見麵。

許盼夏都不敢想以後。

怎麽想?想葉迦瀾挽著一個女人的手,笑吟吟地介紹,這是你嫂子?XX,這是我妹妹,哦,也是我……

不敢想。

不能想。

許盼夏晾完衣服,回到房間,繼續戴耳機精聽,ted和VOA穿插著來,偶爾聽累了,發呆,盯著桌上的日曆,抬手,又撕下一張。

日曆再撕六張,第二個周末時,臨近過年,許盼夏終於累病了,在工位上發燒到差點暈倒,被來找她一塊兒下班的衛長空發現,緊急送她去醫院。

衛長空躊躇了很久,才給葉迦瀾打電話,畢竟是她哥呢,雖然這個哥看起來有點過分的妹控……

好歹也是哥。

許盼夏很快掛了水,坐在座椅上,昏昏沉沉地接受著輸液。衛長空是錦衣玉食裏長大的小公子,不差錢,他有點接受不了這樣擁擠的醫療環境,想著要不要花點錢看看能不能搞個住院單間,又擔心許盼夏倔強的性格不承他的情……

猶豫著,葉迦瀾打來電話。

他到了。

他拎著另外一個紙袋過來,闊步走入,鼻尖上冒著一點汗,襯著鼻梁上和許盼夏那別無二致的小紅痣。衛長空迎上來,一五一十地回答了葉迦瀾的問題,葉迦瀾沒心思和他多談,聊了沒幾句,又去找醫生,最後找到一個空床位,讓燒迷糊的許盼夏過去躺著輸液。

獨生子衛長空第一次感受到“哥”是什麽樣子的。

許盼夏轉移床位後,葉迦瀾又去接熱水,扶著許盼夏,用自帶的杯子小心翼翼地喂她喝水,用紙巾給她擦汗……一番折騰下來,等許盼夏睡著,他才抬手,給自己擦了擦汗,又順手拿起桌子上開蓋的杯子,在衛長空震驚的視線中,仰臉,平靜地將杯中水飲下。

衛長空指著他:“你你你……你怎麽能用夏夏的杯子喝水???”

他吃驚地看病**的許盼夏,又看葉迦瀾。

兩人有一雙相仿的桃花眼,鼻梁上都有宛若模子刻出的一粒小紅痣。

葉迦瀾沒理會衛長空的震驚,他喝光杯中水,將杯子放回桌上。

衛長空:“……喂,葉哥,就算你和夏夏是兄妹,都這麽大了,也得避嫌吧?”

從衛長空的視角,隻能看到葉迦瀾摘下因為出汗而蒙了霧氣的眼鏡。葉迦瀾抽紙巾擦著鏡片,垂眼的時候,睫毛濃長,這個側顏看去,眼睛更像許盼夏了,不過沒有許盼夏那麽有活力、燦爛。

他看人時總像隔著一層。

葉迦瀾說:“我看著她長大,避什麽嫌?”

說到這裏,他不疾不徐地將擦幹淨的眼鏡戴上:“別說一個杯子,我和她共用的東西還有很多。”

作者有話要說:

嗯嗯嗯比如共用杯子、被子、床啥啥的……

啊啊啊啊啊不好意思又遲到了嗚嗚嗚我這該死的拖延症QAQ

感謝在2022-10-08 22:58:58~2022-10-10 00:13: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蠟筆小耀、covermark815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嘿嘿嘿 3瓶;沒有貓、含植 2瓶;白羊不白羊、王俊凱老婆、歐呦歐呦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