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盼夏的喉嚨一直在幹痛。

幹痛得像是有一場煙火在她喉管中爆開,炸裂出絢爛的焦渴,渴到恨不得榨幹空氣中每一絲水汽。在這樣的焦灼中,許盼夏睜開眼,首先感知到手背上的痛楚,牽扯到因為接受輸液而整根冰涼的手臂,她皺眉,低低哼一聲,剛剛半坐起,便瞧見旁邊守著的葉迦瀾。

她張口:“哥。”

醫院裏掛點滴的床位不多,這裏人很多,哪怕已經到了晚上,也能聽到小孩子哭,大人哄……許盼夏出了一身的汗,有點暈,剛想抬手,葉迦瀾就按過來:“別動。”

現在是冬天,雖然葉迦瀾要了個加熱泵,但**輸進血管裏還是涼的。許盼夏這半條胳膊涼到神經都暫時失去功能,沒什麽感覺,隻覺得熱,麻木到感受不到對方摸的是自己胳膊。其實她的反應能力還沒有恢複,問:“哥,衛長空呢?”

許盼夏隔著朦朧看到葉迦瀾低頭,他握著她那插著針頭的手腕,固定著不讓她動,蠻自然的姿態。

葉迦瀾的頭發不長,天都眷顧他,讓他長了一張就算剃光頭也好看的臉型和顱頂。他還戴著眼鏡,隔著鏡片看她,那眼神瞧起來有些沉靜的難過:“我守了你一小時,你隻關心其他人。”

許盼夏還有點迷糊,她燒剛退,大量地出汗,身體也虛,沒什麽力氣。眼看著瓶裏的水下沒了,葉迦瀾沒去叫護士,他自己就會起針,捏著許盼夏的手和輸液器管,小心翼翼地往下撕著膠帶。

許盼夏去年冬天也生了一場病,打了三天吊瓶。最後一天她睡著了,**下完了,回血,血液沿著透明的管子回血回到第一個接口處,她才驚醒,驚慌失措地叫著護士來拔針。針頭拔掉後,針還在滴血,不小心濺到褲子上一滴,開出朵小紅花,許盼夏按著青紫的手背刷朋友圈,等待血液凝固,恰好看到葉光晨發的朋友圈,是他和葉迦瀾的合照。舒適的房子,溫馨的晚餐,和諧的一家人,歲月靜好。

今年再生病,葉迦瀾幫她拔針。他是個好哥哥,做這事也溫溫柔柔,手輕,不弄痛她。

讓許盼夏自己按著棉簽,葉迦瀾倒了杯熱水,遞到她嘴邊,喂她喝下去,才說:“我讓衛長空回家了,他明天還得上班。”

許盼夏問:“葉叔叔沒催你回家嗎?”

“我說留在這裏和你作伴,”葉迦瀾說,“按緊點——他現在也不在家,去杭州出差了。你還起得來嗎?用不用我抱你?”

許盼夏搖頭:“不用不用。”

真不用葉迦瀾抱,她現在燒退得差不多了,隻是喉嚨還幹幹的,有點痛苦,但不是什麽大問題。葉迦瀾剝了巧克力給她補充體力,還有一些巧克力脆脆燕麥棒和幾袋堅果仁,都是補充能量的東西。巧克力在舌尖慢慢融化,許盼夏咽下去,才問:“你買了零食帶來的?”

“不是,”葉迦瀾用自己的圍巾把許盼夏圍嚴實,隻露出她一雙眼,“你睡覺的時候,我叫了跑腿。”

“……喔。”

網約車來得慢吞吞,不過也是一樣的健談,許盼夏依靠著車後座,高燒後的人總有種靈魂出竅的感覺,介於困倦和疲憊中間的一種過度輕盈感,她感覺自己要像個熱氣球悠悠飄上天了,旁側的葉迦瀾又能伸手——輕而易舉地將她的線拽下。許盼夏低著頭,看著他握著自己的手,那是剛才上車時、防止她摔倒才握住的。

一握,就沒有鬆開。

許盼夏出了很多的汗,貼身的衣服都濕透了,黏糊糊地粘在身上,不太舒服,總能讓她想起第一次和葉迦瀾牽手時兩人都汗涔涔、滿是熱潮的手掌心。

她閉了眼,聽葉迦瀾和出租車師傅天南地北地閑聊,恍惚間卻覺世界好似隻剩她和葉迦瀾二人,那些聲音都是世外物。直覺提醒她該抽回手,但這樣細微的動作,許盼夏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才能做得自然。人一旦心中有鬼,眼前山不是山,雲亦非雲。

許盼夏緩慢地吸氣。

手機的震動打破僵硬氣氛,許盼夏抽出自己發汗的手,拿起手機,看到衛長空發來的簡訊,她回複,打字也慢。左手拿著手機,抵在自己胸口,右手一根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戳。

葉迦瀾的鏡片上倒映著她手機簡訊的薄薄影子,一層,像明亮月夜空一抹淡雲。

他無波無瀾。

“我和哥哥在回去的路上”

“嗯,今天的事情謝謝你”

“晚安”

“明天見”

……

到了。

許盼夏不用葉迦瀾攙扶,自己去洗澡,髒掉的衣服丟進髒衣簍。她是病人,稀裏糊塗地忘記丟洗衣機,洗漱完躺在**就睡,醒來時已經天光大亮。葉迦瀾在廚房熬著熱乎乎的粥,許盼夏走到客廳,轉臉就看到陽台上晾曬著她的衣服,昨天脫下來的,今天已經全都洗幹淨、清清爽爽地晾曬著。

包括胸衣和小褲褲。

許盼夏的腦袋差點嗡一聲炸了,她急促地和葉迦瀾說:“哥,內衣得手洗。”

“嗯,我知道,”葉迦瀾在盛粥,“過來喝粥,醫生說你這幾天飲食清淡,最好少吃點油炸……”

許盼夏聽不進去了。

其實,她給媽媽洗內衣或者媽媽洗她的內衣……這是常有的事情,雖然說什麽個人隱私,但同性親人間互相洗衣服也不算大事。可是,可是……

異性親人間呢?

許盼夏不知道,她直覺這樣不對,但葉迦瀾的坦然態度又讓她猶豫。對方過於平靜自然,自然到許盼夏完全找不到該糾結的點。

——你怎麽可以碰我的衣服?

——你病了,我是你哥,洗件衣服而已。

——可是……

——可是什麽?難道你認為我還喜歡你?

許盼夏打賭,對方一定會這樣說。

她捧著熱乎乎的粥碗,遲疑著吃了一勺粥。

決定保持緘默。

這場病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兩天後,許盼夏再度恢複了活蹦亂跳。臨近過年,活動也多,許盼夏每天忙到要起飛,好不容易盼來放假,也終於領到薪酬。

除了假期外,還有公司年會,許盼夏一個實習生也手氣爆棚,抽到一個掃地機器人。

年會上,許盼夏喝得也多。本來是不喝酒的,但有人調侃她和衛長空,衛長空替她擋酒,吐了幾次,臉都發紅,許盼夏沒辦法,隻能也喝了些。

葉迦瀾打了次電話,聽她聲音就讓她別動,他來接人。

今天堵車格外嚴重,等葉迦瀾趕到的時候,許盼夏和衛長空都已經喝醉了。倆人並肩坐在酒店的台階前,瞧見葉迦瀾來,衛長空還用胳膊肘搗了搗許盼夏:“喲,咱們哥來了。”

許盼夏無精打采抬頭看葉迦瀾一樣,又低頭,嘟囔:“……我哥,我哥哥啊……”

葉迦瀾不惱,把她扶起,又問衛長空:“你自己能回家嗎?”

衛長空邊笑邊點頭:“木問題啊!”

葉迦瀾說:“那你自己回去吧。”

說完,他扶著許盼夏就往回走,卻被衛長空扯著衣服。

衛長空問:“哥,你咋這麽不待見我呢?”

葉迦瀾不喜和醉漢糾纏,微皺眉。

許盼夏靠著他,快睡著了。

“你看我,”衛長空指了指自己,“之前你和夏夏關係不好的時候,我沒少在夏夏麵前說你好話……我過生日的時候,也是撮合你們倆,想讓你們兄妹重歸於好……”

他越說越委屈,攤開手:“看,你倆現在兄妹又好了,你怎麽還這樣針對我呢?”

“我針對的不是你,”葉迦瀾淡聲說,“換了其他男人這樣,我也一樣。”

衛長空沒理清楚,他啊一聲,恍恍惚惚:“你……你不想夏夏談戀愛……還是怎麽?”

葉迦瀾說:“你家住哪兒?我幫你叫個車。”

衛長空沒拒絕,他想了半天,感覺自己想通了:“你是怕妹妹在大學裏談戀愛被騙?”

葉迦瀾懶得理他,用濕巾擦了擦許盼夏的手。這一身的酒味兒……

車到了,衛長空主動上車,他扒著車窗,和葉迦瀾和許盼夏告別,都說酒後吐真言,他也在講真心話:“哥,我挺能理解你妹控的,我也知道你對夏夏好。”

葉迦瀾:“嗯。”

衛長空半拉身體在外麵:“哥,我想了好幾天,你控你的,沒事,畢竟兄妹嘛,能理解。不過啊,哥,你也得知道,以後夏夏總要嫁人的,你不可能看著她一輩子,對吧?”

葉迦瀾:“嗯。”

衛長空以為自己說服了他,露出笑容:“我和夏夏以後會對您好的。”

葉迦瀾站在路燈下,靜靜地。

連弄死這人的心都有了。

“對了,有件事忘記告訴你。”

葉迦瀾摘下眼鏡,折好,放回口袋。

他穿著白色的羽絨服,在黑夜的燈光下有著燦然的光亮。喝醉酒後的許盼夏垂著頭,壓在他肩膀上,困倦不清醒。

衛長空問:“什麽事?”

他看著葉迦瀾,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緣故,此時此刻,衛長空感覺不戴眼鏡的對方,看起來有點銳利的攻擊性,和平時的溫柔氣質有些微妙的不同,

葉迦瀾說:“我和夏夏沒有血緣關係。”

“我爸也沒和她媽結婚。”

“明白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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