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瀟華歎了口氣,道:“老板娘,我出門身上從不帶這麽多銀子,你看清楚,這是謝家‘祥泰錢莊’的票號!憑這張銀票,你去全天靖國任何一家‘祥泰錢莊’的分號,隨時都能取出二百兩銀子!”

二百兩銀子啊,是西北這種窮地方的百姓,可能一輩子也掙不來。竟然隻夠他謝瀟華在木蘭庭住二十個時辰的馬廄!這女人是存心來敗壞木蘭庭名聲的吧?

齊齊格卻不為所動:“真金白銀!”

謝瀟華十分無奈,隻好從懷裏取出一把匕首遞給齊齊格:“這個一萬兩銀子也值了。”

齊齊格伸手接過,這才發現是一把古銅匕首,看樣子少說也有上千年時間了,鞘身鑲嵌一粒龍眼大小的白珍珠。齊齊格是識貨的人,立刻瞧出那竟是一顆夜明珠。明珠周圍點綴了一圈葡萄籽大小的藍寶石,一共十粒,粒粒光華奪目!她將匕首抽出來,立時寒光乍現。隨著匕首的遊走,匕首周身憑空顯出一道炫目的光華,別說一萬兩,就算開價一萬五千兩,這匕首都不缺買家!

齊齊格笑逐顏開:“謝公子出手真大方,不如請先進來喝杯薄酒吧?”

謝瀟華哪敢進去:“我怕我這頓飯吃完,價錢剛好是一萬兩銀子。”

齊齊格突然慷慨了一把:“不用,這頓飯,小女子請得起!”

謝瀟華不敢相信地看著她:“你當真請我吃飯?”

“當真!”

“粗茶淡飯?”

“哈哈”齊齊格朗聲笑道,“山珍海味我這裏沒有,新鮮野味倒是還有些,上好的杏花陳釀還有一壇,謝公子,要不要嚐嚐?”

謝瀟華覺得女人變臉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他出招都沒有女人變臉快,他變招都沒有女人變臉變得出人意料。

他抱拳道:“如此就多謝了!”

莫非是因為那把匕首打動了齊齊格,所以她態度突然好轉?好像是,又好不是。管他呢,先休息下,吃頓飯再說!

齊齊格果然沒有騙謝瀟華,他喝的確實是杏花陳釀,下酒菜均是新獵的野味,有野山雞,野豬,野兔,滋味鮮美至極,配的清口小菜俱都是這時節正好的野菜。這是齊齊格單獨給他安排的一間安靜清雅的小屋。他一路行來,穿橋過亭,所見景色與秦賞夕所說不差,果真是美極妙極。最妙的是,他吃飯的小屋,竹窗大開,外麵是一架水車在慢悠悠轉動,水流的嘩嘩聲讓這依然炎熱的夏末帶上絲絲涼意,不時有水珠迸濺到竹窗上,在陽光下散發出一個個小小的光暈,真是妙不可言。

一餐飯吃完,休息的心滿意足,謝瀟華起身出了這間清雅幽靜的小屋。

立刻有小二過來收拾房間。

謝瀟華問那小二:“馬廄在什麽地方?”

小二答道:“向東進的院子走,過了那裏再右拐,穿過兩進院子,然後左轉,那個院子的東南角就是馬廄。”

謝瀟華點頭謝過,便按他指的方向去了。

走到馬廄旁,一眼便可瞧見他的“玄焰”。他牽出馬,給看守馬匹的小廝奉上紋銀十兩:“告訴你們老板娘,我這馬住馬廄的錢已經付過了。”

言罷,他牽馬走了。

那小廝愣愣地瞧著他,有些不明所以。

走了兩步,謝瀟華忽又回頭道:“煩請再告訴你們老板娘一句,那把匕首是我送給秦姑娘的,待秦姑娘回來後,煩勞她轉交。”不留下馬,至少留一把匕首給賞夕瞧瞧也好。賞夕以前見過這把匕首,隻見到匕首,也該知道他來了。

小廝點點頭:“好嘞!”

謝瀟華繼續道:“還有,幫我謝謝她的盛情款待,那餐飯很好吃。”

小廝隻有繼續點頭:“好嘞好嘞。那客官,不知您如何稱呼?”

“她知道!”

謝瀟華不再廢話,這次真的牽馬走人,離開了木蘭庭。

此時,另一間屋子中,齊齊格正在給秦賞夕寫字箋:“我見到謝瀟華了,如你所說,英俊瀟灑,風度翩翩,為人也不錯,很有修養,放心,我會好好招待他!”

她寫完後,將字箋裝進一個小竹筒,再將竹筒綁在窗台的信鴿腿上,雙手一展,雪白的信鴿“噗嚕嚕”一展翅膀,飛向天空。

齊齊格朝遠去的信鴿遙遙招手:“早點帶她的消息回來!”

她是進屋來哄阿善午睡的。阿善剛剛睡去,她便收到秦賞夕自金都傳來的信箋。於是,她提筆回了信箋。做完這些,她便來到招呼謝瀟華的小屋,這才發現,謝瀟華已經不在屋中。

她喚來負責打掃此間的店小二:“阿九,剛才那位年輕的男客人呢?”

“去馬廄了。”小二回道。

去馬廄了?齊齊格聞言朝馬廄處跑去。

她急匆匆跑過去,一眼便瞧見“玄焰”不在馬廄中了。

看守馬廄的小廝將謝瀟華托自己轉告齊齊格的話,照原樣說了一遍。

齊齊格聞言,心道:這臭小子也不是認宰的主麽,竟然最後臨走才說,這匕首是給賞夕的。不過也不是個占便宜的主,吃一頓飯,留下十兩銀子。

她忽然又笑了,這裏是西北,你是來找賞夕的,難道還能離得了木蘭庭多遠?隻要你在這附近,我就能找到你!想到這裏,她打個哈欠,回房休息去了。今天生意很忙,她有些累,需要休息,然後才能陪這個大少爺慢慢玩!

秦賞夕這傻瓜,真是當局者迷。自己僅憑秦賞夕隔三差五的飛鴿傳書也能看出來,謝瀟華喜歡秦賞夕。否則,他為何屢次幫助秦賞夕?秦賞夕竟然直到這時候還懵然不知。那個什麽謝雲起,聽賞夕說他的那些事,就知道是個高深莫測的人,跟這種人打交道,豈不是要累死。還是謝瀟華這小子不錯!喜歡我家賞夕的人,總得先過了我這關,先讓我看看夠不夠格再說!

月上中天之時,齊齊格來到一處荒郊野外的古樹前。

五人合抱的樹幹前,倚坐著一名白衣男子,男子身前不遠是一堆篝火。男子全身上下不著任何配飾,隻穿一身幹幹淨淨質地上好的白衣,頭發用一根同色緞帶束起。他雖是風塵羈旅,此刻又是風餐露宿,但麵上沒有半分疲累之色,而且身上華貴之氣比之平日絲毫不減半分。一張臉在火光的映襯下,反而更顯得神采飛揚。

這年輕人正是謝瀟華。

齊齊格人還在很遠的時候,謝瀟華就已經瞧見她,隻是懶得起身跟她打招呼。

齊齊格一直走到謝瀟華身旁不遠,她伸腳踢踢支撐那堆篝火的枯柴:“喂,你就在這裏坐一晚麽?”

謝瀟華道:“這附近沒有別的旅店,在下來時匆忙,如今身上唯一一件值錢的東西在你身上,僅剩的一塊銀子給了木蘭庭,連在普通人家投宿,也沒東西答謝人家,隻好在這裏先將就一晚了。待明日,在下自會去城裏兌換銀子。也不過就是今夜風餐露宿罷了,如今繁星滿天,夜幕低垂,在下覺得風景還不錯。就不牢姑娘牽掛了!”

齊齊格道:“謝瀟華,我知道你其實是來找賞夕的,既然是賞夕的朋友,我怎麽可能會讓你睡在這種地方?跟我走吧!”

謝瀟華卻紋絲不動。

齊齊格道:“謝瀟華,你是在跟我慪氣嗎?好歹我也招呼你吃了頓飯呢,你一個大男人,不會就這麽小心眼吧?”

謝瀟華這才起身:“齊齊格大嬸,我真的是怕你了,你變臉真的很快。”

齊齊格大嬸?

齊齊格果然又變臉了,而且變得很快。

謝瀟華看她神情又變了,便道:“是不是後悔了?沒關係,我不跟你回木蘭庭便是。”

豈料齊齊格卻道:“真沒想到,賞夕口口聲聲跟我誇獎為人不錯的男人,就是這種風度,這點氣量,這麽瑕疵必報。”她說著,將十兩銀子丟還給謝瀟華,“我們木蘭庭小廟容不下大菩薩,拿去投宿吧,那頓飯,老娘就當喂狗了!”

謝瀟華並未伸手去接,任由那銀子落了地。他有些發愣,但很快反應過來:“你說賞夕跟你說過我?她回來了?”

他剛說完,便解了綁在樹後的馬韁,跨上“玄焰”,揚鞭打馬朝木蘭庭飛奔而去。

齊齊格在身後“喂喂喂”叫了半天,也沒將人叫住。她站在地上直歎氣,看來這小子對秦賞夕那是真上心了。

謝瀟華一路策馬來到木蘭庭,他跳下馬將馬韁扔在迎上來的小二手中,就往裏麵衝,店小二攔都攔不住。

謝瀟華衝到後麵客房所在院落,口中叫著:“賞夕,是不是你回來了?”“賞夕”“秦賞夕”。

沒有人回答他,許多窗口被打開,露出形形色色的腦袋,眾人紛紛打量這個年輕人。

謝瀟華一路呼喊,很快來到他吃飯時所在的那重安靜院落。

他這才意識到,方才那重院落是客棧,此進院落才是秦賞夕齊齊格等人的居所。

他再次叫道:“賞夕!”

有客棧裏的小二和丫頭追進來,七嘴八舌道,“你是什麽人?出去!”“這裏豈是隨便讓人闖的?”

幾個懂一些粗淺功夫的人,已經擼起袖子準備將謝瀟華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