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庭客棧看上去並不像謝家的望江樓那般豪華氣派,但卻比之美得多。若非親眼所見,謝瀟華很難相信,竟然有人可以將一座客棧蓋成這樣,仿佛西北的蒼涼大氣與江南的秀氣清雅結為一體。
客棧內的客桌上都已經坐滿了吃飯的客人,幾名店小二拖著茶盤菜盤飯碗,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裏麵的客人有的吆五喝六劃拳喝酒,有的隻是靜靜埋頭吃飯。有胡人,有漢人,有人說中原話,有人說自己族人的話,頗是熱鬧。
門口的夥計看到謝瀟華,熱情的上前招呼他,嘴裏說一口地道的中原話:“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
謝瀟華卻問道:“小二哥,我想問下,秦賞夕姑娘在不在?”雖然明知幾率很小,但他還是想問問。
小二先是下意識地回道:“不在”回完話,這才狐疑地看著謝瀟華,“你認識我們秦掌櫃?”
謝瀟華道:“認識,交情還不錯。我聽說她去了楚城,這段時間就要回來,所以特地來看看她!”
那小二道:“是嗎?我們木蘭庭的人都不知道呢,客官您是打哪聽來的?”那小二邊說,邊狐疑地緊盯著謝瀟華。
謝瀟華看他如此緊張,忙道:“我也是道聽途說而已。我此番來,也是順路經過,剛好來投宿。麻煩給我一間上房!”
小二聞言,尷尬地笑道:“客官,我們的上房都住滿了。”
“住滿了?”謝瀟華想了想道,“那你們剩下的最好的房間給我住吧。”
便在此時,裏麵忽然走出來一個著胡人衣衫的年輕少婦。隻見她容顏俏麗,神采飛揚,微黑的麵龐上浮著一對酒窩,束發的暗紅頭巾一直拖到腦後,又從肩頭搭到胸前。整個人既有少婦的風韻,又有少女的活潑嬌俏,但是周身又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派。那是一種屬於大姐的氣派,不是你家中疼愛弟妹的大姐,而是一群山賊馬夫中女頭領的氣派。
那少婦斜睨著謝瀟華,目中既有審視又有笑意--帶了幾分惡作劇的笑意。謝瀟華幾乎以為是自己錯覺了,他隻是初次見這女人而已,這女人看他的目光中,怎麽會多了幾分惡作劇呢?
那少婦扭著腰肢朝謝瀟華走去。
若換了別的女人以這種姿態走向一個陌生男子,謝瀟華定然覺得那女人水性楊花,但是這少婦隻會讓他感覺到一種迷人的風情,專屬於一個美麗動人的女子的卻又帶了幾分野性美的風情!
“喂”少婦開了口,不似秦賞夕那般清冽好聽,不似江芷容那般溫柔甜美,反而略嫌粗聲粗氣了些,卻又有種說不出的魅力。
謝瀟華隻是靜靜看著少婦,聽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那少婦走到謝瀟華身邊,左手搭上謝瀟華肩頭,右手作勢也要攀上去,謝瀟華將身子向後一撤,想躲開那少婦。豈料那少婦的右手隻是在自己鬢邊攏了攏,開口竟然也是中原話:“小子,我長得有那麽漂亮嗎?你不知道一直盯著女人看很不禮貌麽?”
一邊說著,她的左手在謝瀟華肩頭輕輕拍了兩下:“以後見了女人,要注意下風度!”
一邊說著,她左手在謝瀟華肩頭輕輕拍了兩下:“以後見了女人,要注意下風度!”
說罷,她便抽了手!
謝瀟華心道:本公子缺少很多東西,就是一不缺錢二不缺風度!
少婦似是看不到謝瀟華不滿的神色,扭頭對那店小二道:“你先下去吧,這位公子就由我來招呼!”她話未完,便已經回轉頭,目中帶著種銷魂的魅惑望向謝瀟華。
謝瀟華承認,這女人確實稱得上風情萬種。縱然她隻是身著普通的胡人衣衫,戴很常見的頭巾,但周身自有一種讓人難以言狀的魅力!若她換上華美的露臍衣衫,梳起繁雜高貴的發髻,斜斜倚到胡人的金蛟長椅上,那種充滿異域風情的野性十足的魅惑感,必定要比現在更強上百倍千倍!
那少婦問道:“公子,您是打尖啊還是住店啊?”
謝瀟華隻好又回答一遍:“住店!”
“哦”少婦麵有難色,“公子,真是不好意思,小店的客房都住滿了。”
“都住滿了?”謝瀟華驚問,繼而腹誹,剛才不是隻說上房都滿了,這麽快就都住滿了?
少婦點點頭,眼中戲謔的笑意更重:“馬棚裏倒是還空著塊地方,公子若是不嫌棄,可以跟你這夥計一起將就幾晚!”
她一邊說,一邊伸手拍了拍“玄焰”。
“玄焰”出人意料的沒有鬧脾氣,竟然還掃了掃尾巴,向那少婦表示好感。
少婦見狀,甚是開心:“不愧是世間罕見的良駒,果真有靈性,知道老娘不會虧待你!”
她看起來很年輕,最多不過跟江芷容一般年紀,竟然自稱老娘!
幾晚?這人怎麽知道她不會隻住一晚?謝瀟華眉頭微皺:“你就那麽確定我會住幾晚?”她是怎麽知道的?
若按秦賞夕騎那匹馬的速度來看,即使全力狂奔也要比他晚兩天到邊關,若在此等候秦賞夕,自是少不得要住上幾天!
少婦笑道:“老娘從小就在這裏開店,一眼就能看出哪個客人要常住,哪個客人吃完了拍拍屁股就走!”
從小就在這裏?少婦?跟江芷容一般年紀?
謝瀟華這才醒悟過來:“你是齊齊格?”
齊齊格本來又在伸手去捋自己鬢邊一縷秀發,聽他這麽說,她手上動作一滯,繼而唇角笑得更開:“你這小子倒是不笨,還算有幾分眼力勁兒!”
謝瀟華再次腹誹:秦賞夕和江芷容怎麽有個這麽活寶的姐妹?
初見齊齊格時的微微驚豔已經全然不見,此刻,謝瀟華隻覺得有些滑稽。總之,讓他將眼前的女子跟秦賞夕和江芷容聯係起來,他會覺得很滑稽。秦賞夕聰慧大方,江芷容溫柔可人,這齊齊格怎麽偏生帶著幾分放、蕩?
謝瀟華道:“老板娘,你方才的玩笑可真是不好笑,堂堂木蘭庭,少說也有個幾百間客房吧?怎麽就淪落到讓客人住馬廄的地步了?”
齊齊格哈哈大笑,帶著幾分野性幾分放、蕩的開懷大笑,誰知她笑完後仍是一句:“我這客棧今日還就淪落到這地步了,謝公子,您看,不然你移駕換個地方?”
謝瀟華劍眉一挑:“你怎麽知道我的身份?”
“嘁”齊齊格嗤笑道,“你以為我們木蘭庭的女人跟你們中原女人一樣沒見識?你這坐騎是玄白雙騎裏的白騎,中原的年輕公子中,擁有玄白雙騎的,非你謝瀟華莫屬!”
她倒是懂馬!謝瀟華心道:賞夕初見玄白雙騎時,也隻能瞧出這兩匹馬俱是良駒,卻並未能一口道出這馬的名頭。
謝瀟華道:“我說老板娘,我實在不想移駕,我就想住木蘭庭,您看,你必須給我住馬廄麽?”
齊齊格看著他,很堅定的點頭。
“行”謝瀟華竟然一口答應,“房錢怎麽算?”
“十兩銀子!”
“什麽?”謝瀟華道,“你要吃人嗎?望江樓的上房也不過十兩銀子一晚!”
“別拿你們楚城的破爛客棧跟我們木蘭庭比!”
謝瀟華一時氣結。雖然沒怎麽因為自己的身家而自傲過,但忽聽有人將天靖國數一數二的客棧貶低到這地步,他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
齊齊格卻有板有眼道:“我說謝公子,你就別委屈了,我給你住的,也是上好的馬廄呢。其他客人的馬,我從來不給住呢!”
說得謝瀟華好像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謝瀟華道:“老板娘,你可能誤會了,在下隻是給自己這匹馬找個宿處,在下自己換個地方,哪怕風餐露宿也無所謂!”
隻要馬在,秦賞夕若是回來,總該知道他到了!
齊齊格也道:“我也有話要跟謝公子交代清楚,我剛才說的十兩銀子不是一晚,是一個時辰!”
謝瀟華覺得這女人簡直存心耍他:“老板娘,您不覺得您過分了些麽?您是開客棧的還是開黑店的?”
“自然是開客棧的”齊齊格繼續很正經的回答,“不過,也確實是特地來黑你的!”
“黑我?”
齊齊格道:“是啊,不黑你們謝家的人,難道黑我們西北的窮苦百姓嗎?”
“老板娘,做人不要太貪心,大不了,我這馬不住你的店!”
齊齊格伸手做個送客的姿勢:“請便!”
謝瀟華一怔,他若真走了,錯過秦賞夕怎麽辦?他不過是隨口說說的,沒想到齊齊格當真送客!他謝瀟華這輩子,還沒被人這麽嫌棄過。他又不是白住店,對方卻給他馬廄,還是十兩銀子一個時辰,簡直存心攆人麽!
謝瀟華正在發怔,齊齊格伸出去的手卻換了姿勢,她五指伸向謝瀟華,食指做鉤狀:“舍不得走啊?那就快點!”
竟然這麽快就跟他伸手要錢?這個貪得無厭的死女人!謝瀟華這輩子第一次遇見這種人!謝瀟華沒好氣地從身上摸出一張銀票放到齊齊格手裏。齊齊格卻絲毫沒有接過的意思。任由那銀票輕飄飄落了地:“我們不收銀票,要真金白銀!”
謝瀟華覺得這女人簡直是人間極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