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到了中午,謙益想起要取福聚茶樓赴九兒的約,也就將恩師的畫作收起,囑咐了看護的人幾句,見王相已經入睡,也就沒做擾,徑直去了。

趙九兒已經來了。今日她將整個茶樓都包下了。為的就是清靜和順遂行事。趙九兒好生裝扮了一下,知道謙益喜歡素淨的容貌,著手打扮的清麗脫俗。她身邊的兩個丫頭見郡主的舉止也變得文雅,更是在後捏著鼻子偷笑。

謙益也就來了。趙九兒臨窗而坐,遠遠地已經看到了。待他上樓,趙九兒就道:“你很守時。”

謙益就道:“君子必當謹言慎行,守時自不在話下。”趙九兒聽了,也就淡淡一笑。謙益就將恩師的畫作獻上了。趙九兒更是欣喜,迫不及待地打開畫軸,看了又看,頻頻點頭,方鄭重地對謙益道:“多謝王相了。我就知他是個有心人。”

趙九兒又請謙益坐下。謙益作了一揖,也不客氣。待喝了一口茶,謙益就問:“不知郡主的要求可想到了沒?恩師說過了,隻要他能辦到的,一定幫郡主辦到。”

趙九兒就笑:“你先喝茶。這個麽……卻不是他,隻有你能。”

“我?”謙益不解,忙問,“我如今不過一個越獄炸死的犯人,一無所有,幾乎就是亡命天涯,如何能幫郡主您呢?郡主說笑了!”說完連連搖頭。

趙九兒就揮了揮手,示意跟著的婢女先退下去。她的眼睛愛慕地瞧著謙益,臉上泛起了一點紅暈,低了頭道:“崔大哥,你以為我今日的裝扮如何?”

素來,她叫崔謙益,俱是直呼其名,今日卻是叫了一聲崔大哥,這令她有點不好意思,卻也令叫謙益意外。他怔了怔,忙站起道:“不可不可。您是金枝玉葉的郡主,我卻是一名凡夫俗子,郡主萬萬不可叫我大哥,我擔當不起!”謙益這話,是發自肺腑地真心,同時心裏更是疑惑,趙九兒拐彎抹角的,不挑明了,她到底要什麽要求?

“崔大哥,我願意我就叫,隻要我高興。你讀了那麽多的書,是真名士自風流,又何必拘泥於這些稱呼,跳不開那些條條框框的約束?”趙九兒還不悅了。

“郡主,承蒙您看得起,崔某在此深深謝過,但真的不必。”丁是丁,卯是卯,謙益心裏清楚。

好在趙九兒也沒多理會,反而又問他:“你還沒回答的話呢?”

謙益隻得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郡主有皇室血脈,容貌氣度自然不錯。”

“嗬嗬……還有呢?”趙九兒不滿足。

“還有……郡主冰清玉潔、俠肝義膽,也讓崔某佩服。”

“嗯。”趙九兒點了頭,看著崔秦謙益坐立不安的樣子,幹脆單刀直入地問了,“我提的要求就是,王相回大梁,但你要留在這裏。”

“為什麽?”謙益失聲。

“因為,我看上了,要你做我的夫婿。”趙九兒也是膽大。不過她們趙國人有羯人的血統,遇上喜歡的人,不會退縮,更會大大方方地表白。

“什麽?”謙益這才明白趙九兒的心思。不可,萬萬不可!他心裏已經有了人!他必須馬上拒絕趙九兒!“郡主,萬萬不行。”謙益想都沒多想。

趙九兒沒想到崔謙益拒絕的這麽快,雖然明知他有心上人,但自己畢竟身份貴重,和那錦春相比自然有明顯的優勢,但他真的斬釘截鐵地就拒絕了,不給她半點麵子。

趙九兒的臉紅一塊,黑一塊,到底是個姑娘家,這下沒了臉,叫她確實難堪。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好半天憋出了一句話:“你真的不答應?”

“不能答應。”

“若我強逼呢?我想王相知道的話,或許還會勸你。畢竟,我是趙國的郡主,你是王相的學生,你我結成了姻緣,與你們大梁社稷有益,隻怕你們的皇帝知道了,不但會赦免了你,還會官複你的原職。”趙九兒請謙益考慮清楚這其中的利弊。

謙益就朗朗而道:“崔某很慚愧,真是愧對郡主的厚愛了。崔某現在想做的,一是護著恩師早日回國;第二便是麵見皇上,洗刷崔某的罪名。郡主金玉一般的人,崔某乃朽木爛石,實在不敢高攀,還望郡主海量。”

趙九兒不想聽這些,她袖子一甩:“你也不要先急著拒絕我。我馬上會派一個親信,去找王相。相信他知道了,心裏自然會有分寸。”

“郡主,在下的恩師知道我心儀沈姑娘。”謙益說著這話,不禁摸了摸手腕上戴著的碧璽,心裏流過一股說不出的暖意。

“哼!那又怎樣?你的小情小愛和國家社稷相比,又能算得了什麽?”趙九兒不以為然。

“是不算什麽。崔某心裏有大愛,有家國情懷,但也不能舍棄了小愛,這些都是崔某心裏最最珍貴的!”在這樣的是非上,崔謙益不會妥協。

“崔謙益,你倒是想的周全,什麽都想要!我不會如你的願!”趙九兒說完拂袖而去。沒想到,剛一開口,崔謙益

就滿口拒絕了。自己有什麽不好?她真想見見沈錦春,是不是真的出落的國色天香,閉月羞花?如果大梁真的有此國色,那自然要說動皇兄給大梁皇帝修書一封,將沈錦春送了來趙國。

崔謙益看著趙九兒的背影,心裏就覺得複雜。看來,自己這番話是將這位郡主得罪了!怎麽辦?她是唯一能說動趙國皇帝的人!如今,這個也指望不上了!

他邁著沉重的腳步回到驛館。那趙九兒早已搶先一步,叫了一個官媒進了驛館,將要與謙益締結秦晉之好一事告訴了王相,還請王相為她做主。

王相病了,這一覺醒來後也沒見多好,可聽了這來勢洶洶官媒的一番話,腦子裏卻是清醒了許多!他坐在檀木椅子上,心裏一直在盤桓思量。

聽隨從說謙益回來了,王相也就歎了口氣,披上衣服,走了過來。此時,他已經有了主意。就看謙益願不願意了。

“老師!學生很慚愧……”謙益欲對恩師說出實情,但王相將手一擋,歎了口氣,幽幽地告訴他:“不用說了,我都已經知道。”

“那老師有何安排?”這件事是他的私事,他心裏有主意。隻是恩師是恩師,為表尊重,自然還是要問詢一下。

“謙益啊,你莫如就答應了。其實,趙九兒郡主無非外向了一點,品性卻還是不錯。我早就看出來了,她對你印象不錯,隻是沒想到她竟然自己為自己提親,卻是出乎了我的意料……”王相的聲音緩緩地,一麵說,一麵看著謙益的神情。

謙益麵色平靜。老師能說出這番話,並不出乎他的意料。他剛要辯解,王相卻又道:“我知道,你已經有了心儀的姑娘。現在叫你這樣選擇,你一定很痛苦。但凡事不能兩全。我想,這沈姑娘如果知道了,也不會不理解你。”

“老師,如果我不答應呢?”在這個問題上,謙益從來都有自己的主張。

“你……”王相見他是頭一遭反駁自己,不免有些不悅。

“老師,此事我不會點頭的。我不能負了錦春。”

“那你就負了大梁!”

“我沒負!我們還可以想別的辦法,隻是聯姻萬萬不行!於錦春,我是發過誓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自當謹遵誓言!”

看著謙益麵無懼色的樣子,王相心裏不禁一動。是不是自己真的強求了他?難道真的過分了?王相歎了歎:“為師的心裏隻是想著我大梁的社稷,卻是忽略了你的感受。你出去吧,讓為師好好想想,是否還有別的法子……”

謙益看著恩師煎熬出來的滿頭白發,心裏一下子又覺得十分愧疚。“老師,我……”他半跪了下來,哽咽著說不出話。他是自私的,為了錦春,舍棄了恩師的安危!一下子,謙益又恨不得責打自己!

“好了,你是受我的熏陶,才有的這樣的個性!那就像年輕時的我!我為什麽要責怪你呢?那俗話說的好,強扭的瓜不甜!趙九兒這個時候提出這養的要求,分明也是在要挾我!”

“老師,我去見趙國皇帝陳情……”

“不用了。趙國的皇室是來西北草原上的羯人出身,不似咱們國家,遵循禮教,講究五常。你和他們說理,不會有多大的作用。我看,我命中注定要在北趙逗留盤桓,且再看以後有無機會出逃吧!”王相想清楚了,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說不動,那隻好采取不體麵的手段逃走,不然有朝一日真的要老死在這裏了。何況,聽謙益說,國內的局勢大半為錢太師把持,他們在朝中蒙蔽皇上,下了朝就是結黨營私,大收稅賦,魚肉百姓。王相在這裏實在煎熬。

王相改了主意,要謙益策劃如何才能順利出逃,且又不驚動了那位狡黠的趙九兒。謙益領命。他想,這驛館總有一點破綻,隻是自己尚未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