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貫長虹

——許建業

十次苦刑猶罵賊,從容就義貫長虹。

——許曉軒《吊許建業烈士》

許建業(1920~1948),四川省鄰水縣延勝鄉人,革命烈士,一生從事工人運動,經曆過無數次出生入死的革命鬥爭,紅色經典小說《紅岩》中主要人物之一的許雲峰就是以許建業為原型創作;1938年8月加入中國共產黨,後由於叛徒出賣,許建業在重慶不幸被捕,先後關押在白公館和渣滓洞監獄,麵對敵人種種酷刑而堅貞不屈,後被殺害於重慶佛圖關刑場。

壓迫下的抗爭

《紅岩》是一部很多人都耳熟能詳的優秀作品。書中那些忠肝義膽的英雄形象伴隨了幾代人的成長:爽朗直率的江姐、傳奇人物雙槍老太婆、鋼筋鐵骨的許雲峰、機智靈敏的華子良……

其中,時任重慶市委委員、工運書記的許雲峰,更是以其對無產階級革命事業無限忠誠的坦蕩胸懷讓讀者感動。實際上,許雲峰的形象並不是虛構的,他在生活中的原型就是優秀工運幹部——許建業烈士。

讓時間倒流,命運的輪盤指向了92年前的四川鄰水縣西天鄉。許建業就出生在一戶還算富裕的家庭裏。許家在當地甚有威望,其祖父是一位行俠仗義的武秀才,為人十分正直。許建業的父親也曾踏入仕途,為官清廉,頗有善譽。所以幼年時期的許建業是幸福的,他和唯一的妹妹備受寵愛,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

然而,人有旦夕禍福,在許建業4歲那年,他的父親因病去世了。家庭的重擔一下了壓在了許建業母親的身上。如果說這樣就是事情的結局的話,那麽也就無法造就日後堅強不屈的許建業了。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燒光了許家的房屋財產,多年的積蓄付之一炬。無奈的母親隻有帶著許建業和妹妹許菊芝,投奔到鄰水縣東鄉的許良相家,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許建業的童年噩夢也開始了。

這個許良相說起來並不是外人,他是許建業的親伯父,也是當地有財有勢的富戶,家裏有著上百畝的良田,數十間相連的庭院。但是這個人人品低劣,尖酸刻薄,他完全沒有了往日的親熱,十分厭惡家破人亡的許建業母子。要不是還貪圖著許建業母親手上的田產,他早就將許建業母子趕出去流浪街頭了。

童年的許建業過早地領悟了世態炎涼的含義,在別人的白眼中感受到人世間存在的不平。漸漸地,越來越懂事的許建業心中萌生了反抗的幼苗,並一天天的長大。

許建業的堂兄繼承了其父的乖張跋扈,經常依仗自己健壯的體格欺負幼小的許建業,拳打腳踢是他日常的“娛樂”。這一天,無所事事的堂兄看到許建業在玩足球,就走過去要求許建業趴下,給他當馬騎。許建業終於忍無可忍,飛起一腳踢在堂兄的腰部。堂兄捂著腰,看到了許建業眼中強烈的憤恨,他意識到許建業已經不再是任他欺淩的小堂弟了,便忍痛灰溜溜地走掉了,從此再也不敢隨意向許建業挑釁了。

這次的抗爭讓許建業興奮不已,他開始明白一味地忍讓是不會喚起惡人心中的同情的,隻有奮起反抗才能拯救自己。從此,許建業逐漸養成了不畏強權,不屈服於壓力的反抗性格,為後來他成長為一名堅定的革命戰士奠定了基礎。

許建業的母親很明白兒子在這個家族中所受的委屈,親人的薄情寡義也讓她倍感傷心。她覺得不能讓兒子再這樣受人歧視和欺壓,她下定決心變賣了所有的首飾,將許建業送進了學校,讓他通過讀書來改變命運。

許建業終於離開了那個壓抑得讓人窒息的“家”,像一隻逃離樊籠的鳥兒飛向了廣闊的天空,在時代的大潮中奏響了一曲熱血之歌。

煤礦鬥爭

1938年,重慶天府煤礦。

天府煤礦是重慶市工業和民用煤的重要基地,也是重慶工人的較大集中地之一。抗日戰爭爆發後,官僚資本開始大規模湧入四川,天府煤礦也就在此時成為了一個以官僚資本為主體的大企業。但是,該煤礦設備陳舊,工具簡陋,生產方式極其原始。礦工們經常處於地下湧水、瓦斯爆炸、礦壁垮塌的威脅之中。再加上資本家、包工頭的層層盤剝,賣命的工人簡直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這裏並不是什麽“天府”,而是人間煉獄。

這年11月份,已經是一名共產黨員的許建業,在重慶黨組織的調派下來到這裏,擔任中共天府北川鐵路礦區委員會的組織委員。

許建業到達煤礦後,以白廟子絞車站管理員的身份為掩護開展工作。一方麵,許建業要取得煤礦管理層的“信任”,以方便他在這裏的秘密活動;另一方麵他又要把礦工們團結起來,鼓舞大家為爭取合法權益作鬥爭,任務十分複雜。

許建業積極地開始了工作,很快他就遇到了困難。首先,工人們對他並不信任。為了順利地開展工作,許建業脫下了他的學生裝,來到礦工中間,與大家一起勞動,同吃同住。許建業還經常拿出自己的工資接濟生活出現困難的礦工。漸漸地,他贏得了所有礦工的信任和尊敬。就這樣,許建業開始從最基礎的識字、算術等教起,一點一點地給礦工們宣傳抗日救國的道理和馬克思主義理論。他還用通俗形象

的比喻告訴礦工們為什麽受窮,資本家是如何剝削的等等,在他的教導和啟發下,天府煤礦的礦工們在思想覺悟方麵得到了迅速提高。

1939年1月,國民黨五屆五中全會後,蔣介石實行“防共”、“限共”、“溶共”、“反共”的八字反動方針,掀起了第一次反共**。隨著國內政治形勢的惡化,資本家們加緊了對工人的剝削,礦工們的生活變得更加的痛苦不堪。有鑒於此,重慶黨委決定在天府煤礦展開鬥爭。

由於許建業所在的白廟子車站群眾基礎較好,加之許建業又在那裏做了充分的準備工作,所以黨委決定以那裏為突破口,帶動全礦進行鬥爭。

即將到來的“五一”國際勞動節讓許建業找到了契機。他開始在工人們中間宣傳起國際勞動節的來曆,以及世界各地的工人都要在這一天得到合法假期的情況。工人們受到了很大的教育和鼓舞,他們紛紛圍在許建業身邊,表示要為自身的合法權益作鬥爭。他們決定,要在“五一”那天自動停產休息,抗議煤礦管理層的殘酷壓迫。

果然,在5月1日的這一天,原本在大清早就忙忙碌碌的絞車站一片寂靜。滿載著煤炭的火車停在車站內無人裝卸,工人全都有組織地停工遊玩去了。絞車站是煤礦的咽喉,火車無法裝卸,那麽煤炭就不能外運。很快,煤礦管理層就知道了這一消息,派出了氣急敗壞的轉運科主任來到車站解決問題。

這位主任馬上找到了許建業,氣勢洶洶地一陣大罵,威脅說礦工們再不上工就開除所有人。許建業不慌不忙地與之周旋,他知道煤礦不敢冒著停產的危險開除工人。眼見事情無法解決,轉運科主人隻好換上笑臉,將許建業帶到了煤礦辦公室,進行談判。

許建業在辦公室侃侃而談,明確指出國際勞動節是全世界工人休息的節日,指責煤礦將工人們蒙在鼓裏。同時提出,讓工人們上工可以,但是要付給相應的加班費和改善工人待遇。煤礦管理層大發雷霆,拒不答應許建業提出的條件。

許建業回到工人中間,鼓勵大家堅持下去,隻要團結在一起,那些資本家就一定會退步的。果然,沒過幾天煤礦就承受不住損失,答應了工人們休假和加班費的要求,鬥爭取得勝利。

這次的煤礦抗爭,既讓工人們受到了教育,使他們更加相信共產黨的領導作用,同時也證明了許建業出色的組織才能和鬥爭魄力,讓他在領導工人革命運動這條路上越走越遠。

魔窟中堅貞不屈

天府煤礦罷工事件發生後,敵人開始對許建業產生了懷疑。黨組織及時將他轉移到重慶。在重慶,許建業遵照組織的指示,先後以小學教師、銀行職員等職業為掩護從事地下工作。

重慶,這座山城,是當時西南地區最大的工業城市和交通貿易中心,是中共中央南方局和八路軍辦事處的所在地。但是,這裏又是國民政府的“陪都”,蔣介石為了鎮壓人民的反抗運動,在這裏建立了各種特務組織,當真是軍警密布,特務如麻。在這裏,共產黨組織的生存和發展都是極其艱難的,英雄的革命者們在一種難以想象的情況下進行著工作。

無論是在抗日戰爭中,還是在解放戰爭時期,國民黨的特務機關從未放鬆過對共產黨地下工作者的搜捕鎮壓和屠殺。英勇的重慶地下黨工作者們,為了抗日救亡、為了爭取民主和平、為了國家民族的利益,忘我無私地從事著革命活動。

1948年春天,人民解放軍在全國戰場上捷報頻傳,國統區的民主運動也隨之風起雲湧。為了宣傳解放區的新麵貌,許建業受重慶地下黨委托,化名楊青,負責接手了名為《挺進報》的宣傳刊物。

許建業的《挺進報》讓國民黨重慶行轅主任、老牌特務朱紹良大為惱火。他命令西南特務頭子徐遠舉親自部署,手下特務、暗探傾巢而出,將《挺進報》列為專案辦理。一時間,重慶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徐遠舉帶領特務們使盡了渾身解數,中共地下黨和《挺進報》仍沒有蹤影。但是隨後傳來的一個消息,讓徐遠舉看到了“希望”,有密報說在文城出版社發現了《挺進報》的發行點和負責人。

《挺進報》的發行具有極其嚴格的保密程序,許建業化名的“老楊”和其他的工作人員之間,也都以單線的方式進行聯係。這種聯絡方式是極其安全的,但是誰也想不到的是,徐遠舉根據文城出版社的線索順藤摸瓜,居然抓到了直接歸許建業領導的下線人員——任達哉。

喜出望外的徐遠舉立即對任達哉進行重刑逼供,兩天一夜的拷打終於摧毀了任達哉的信念,他做了可恥的叛徒,供出了上線領導人“老楊”。

1948年4月4日上午,許建業約了地下黨員高震明到較場口的茶館內商談工作。見麵後,許建業警惕地察覺到這個當街的茶館存在危險。於是兩人就來到一條僻靜的街道,找到一家茶館繼續談工作。忽然,許建業發現任達哉神色慌張地出現在窗外,身後還跟著幾名鬼鬼祟祟的陌生人。意識到不好的許建業立即站了起來,掩護高震明從後門溜了出去。而這時,任達哉也發現了他的身影,許建業被捕了。

徐遠舉一改往日馬上用刑的習慣,反而和顏悅色地詢問起許建業的真實姓名和職業。許建業甚至沒有看

徐遠舉一眼,而是轉過身來對著任達哉怒聲大罵:“劣種!可恥的叛徒!”

大感麵上無光的徐遠舉暴跳如雷,立即命令手下特務動刑。許建業被雙手捆綁,反吊在房間大梁上,特務們手執皮鞭、棍棒反複抽打。直至傷痕累累,昏死過去,許建業甚至沒有發出一聲呻吟。但是,噩夢並沒有結束。滅絕人性的特務不容許建業有喘息的機會,用涼水將他潑醒後,又綁上刑椅,舉著碩大的鐵壺向他的鼻孔中猛灌辣椒水。帶著強烈刺激性的辣椒水衝入鼻孔,嗆人氣管,肺部仿佛要炸開一樣痛如針紮刀絞,但許建業的意誌就如鋼澆鐵鑄一般,仍然一字未吐。

兩次刑訊失敗後,特務們不甘就此放手,對許建業使用了更加狠毒的手段。特務們將他綁在了“老虎凳”上。這是一種既原始又殘酷的刑具,可以使人腿骨斷裂。喪心病狂的特務們開始在許建業的腿下墊磚,一塊,又一塊。當許建業腿下被墊上第三塊磚的時候,他的膝蓋骨吱吱作響起來,頓時昏迷過去了。不肯就此罷休的特務用涼水澆醒了他,繼續墊磚,不久許建業再次陷入了昏迷。

一天一夜的殘酷重刑,特務們用盡各種手段,許建業都沒有吐露出隻言片語。歇斯底裏的徐遠舉幾乎發狂了,他聲嘶力竭地對許建業狂喊道:“你再不說,我就讓你屍骨不全!”

此時的許建業已經精神恍惚了,極端的疼痛之下身體進入了麻木的狀態。他掙紮著吐出一口血水,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我是中國共產黨黨員,這就是我唯一要說的,至於別的什麽,你們不配知道。”

徐遠舉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硬骨頭”,他擔心許建業會死在酷刑之下斷了線索,隻好沮喪收場,將許建業關進了臭名昭著的渣滓洞集中營。

烈火鍛造忠魂

在重慶歌樂山下,藏著一處人間魔窟,惡貫滿盈的渣滓洞集中營就坐落在這裏。這裏作為國民黨的秘密監獄,關押著“六一”大逮捕案、“小民革”案、“挺進報”案、上下川東3次武裝起義後失敗被捕的革命者,最多的時候達300餘人。遍體鱗傷的許建業就被敵人關押在這裏,後期又曾押往不遠處的“白公館”審訊。

傷痕累累的許建業被關押在潮濕的地牢中。此時的許建業想的不是自身的安危,而是在仔細地回想任達哉的叛變會給組織帶來多大的損失,究竟還有哪位同誌會受到牽連?想著想著,突然冷汗出現在了許建業的額頭上。因為他突然想到,家裏床下的箱子裏麵還有十幾份進步工人的入黨申請書和黨內文件。怎麽辦?許建業顧不得渾身的疼痛,掙紮著站了起來。

狡詐的敵人早已設下了圈套,他們命令看守陳遠德偽裝成同情革命的看守,成功騙取了急於和外界取得聯係的許建業的信任,截獲了許建業想傳達出監獄的信件。

如獲至寶的徐遠舉馬上按圖索驥,很快搜到了許建業藏匿的資料,又連續逮捕了數名共產黨員。特務們猜出許建業應該是中共地下黨的重要人物,他們再次將許建業拖進了審訊室。徐遠舉一邊對其進行拷打,一邊對許建業的上當受騙冷嘲熱諷。

許建業此時才知道自己被敵人利用了,他將滿腔怒火化為沉默,冷眼看著特務們的瘋狂叫囂和酷刑,直至再次被折磨得昏死過去。

在牢房中醒來的許建業仍是一言不發,陷入了失誤後的深深自責中,無法自拔。他掙紮著爬了起來,向牆壁撞去,決心以一死謝罪。但是,在最後一刻被時刻窺視他的特務們阻攔了下來,頭部重傷。

不久,特務們又抓住了重慶市委書記劉國定和副書記冉益智。這兩個家夥為了活命,向國民黨卑躬屈膝,很快供出了許建業的真實姓名和職務。徐遠舉再次對許建業施以酷刑,妄圖取得更多的線索。已存死誌的許建業用驚人地意誌頂住了一次次的拷打,除了怒罵叛徒外,沒有多說一個字。

許建業的堅強不屈讓獄中的難友們敬佩不已。紛紛主動照顧著近乎於癱瘓的許建業,但是許建業仍然堅持鬥爭,利用一切機會鼓勵難友們堅定信心,為共產主義奮鬥終生。

1948年7月,特務頭子徐遠舉發電報給朱紹良和蔣介石,建議務必殺掉許建業,其理由有三:一是許建業鋼筋鐵骨,嚴刑逼供對其根本不起任何作用;二是殺掉許建業,可以瓦解重慶黨組織的士氣;三是害怕許建業繼續關在監獄中,會不斷影響到其他革命者,增強抵抗心理。

7月22日清晨,山城重慶籠罩在一片迷霧之下,天空烏雲滾滾,一場疾風驟雨即將落下。許建業和另一位同誌高唱著國際歌被帶出了監獄。

佛圖關刑場上傳來了幾聲槍響,難友們不禁失聲痛哭。優秀的共產黨員許建業就犧牲在了新中國誕生的前一年,年僅28歲。

革命先烈許曉軒難掩悲傷,在獄中牆上寫下了這首悼念詩篇:

噩耗傳來入禁宮,悲傷切齒眾心同。

文山大節垂青史,葉挺孤忠有古風。

十次苦刑猶罵賊,從容就義氣如虹。

臨危慷慨高歌日,爭睹英雄萬巷空。

蒼鬆掩不住白骨,紅岩染透鮮血。許建業的英雄形象隨著《紅岩》一書的麵世而為人們所熟知,烈士的功績不會被曆史遺忘,烈士的英魂也必將永存史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