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刑場作為“婚禮的殿堂”

——周文雍、陳鐵軍

我們要舉行婚禮了,讓反動派的槍聲來作為我們結婚的禮炮吧!

——周文雍、陳鐵軍

周文雍(1905~1928),男,廣東開平人,中國無產階級革命家。曾任廣州赤衛隊總隊總指揮、廣州蘇維埃政府人民勞動委員、中共廣東省委工人部長。

陳鐵軍(1904~1928),女,原名陳燮君,廣東佛山人,求學期間,為追求進步,鐵心跟黨走,她將燮君改為鐵軍。曾任中共廣州市委組織部長兼市委工委書記。

刑場上的婚禮

夜深了,嗖嗖的冷風往監獄裏灌。周文雍被吹醒了,遍體鱗傷的他,全身滿是血痂。迷糊之中,他緩緩地睜開了雙眼,此時此刻,往事猶如潮水般浮現在他的眼前。盡管在這種惡劣的情況之下,他的潛意識裏,仍然想著黨。他多麽希望能向黨證實自己堅貞不屈的決心啊!他試圖起身,一個踉蹌後,穩了穩腳,頑強地站了起來,蹣跚地走了幾步後,從地上拿撿起敵人留給他寫“自由書”的筆墨,借著昏暗的燈光,用盡全身力氣在牆上寫下:

頭可斷,肢可折,

革命精神不可滅。

壯士頭顱為黨落,

好漢身軀為群裂。

血,從被竹簽撕裂的手指上湧出來,灑在牆上,染紅了這氣壯山河的詩篇。

早春天氣,紅花崗前,木棉樹高大挺拔,已是花蕾滿枝了。這悲壯的花色也好像等著為烈士們送行。

囚車來了,周文雍、陳鐵軍昂首挺胸,步履堅定地走上層層黃土的紅花崗。在這生命的最後時刻,他們盡情地呼吸著祖國的新鮮空氣,態度十分從容、淡定。這時,陳鐵軍將自己的圍巾取下來,披在身受重傷的周文雍身上,眼含深情地望著他。

陳鐵軍環視了一下周圍的群眾,激動地說:“親愛的同胞們,姐妹們!我和周文雍同誌的血就要灑在這裏了。為了革命,為了救國救民,為了共產主義偉大事業而犧牲,我們一點也沒有感到遺憾。同胞們,過去為了革命的需要,黨派我和周文雍同誌同住一個機關。我們工作得很好,兩人的感情也很深。但是,為了服從革命的利益,我們還顧不得來談私人的愛情。因此,我們一直是保持著純潔的同誌關係,還沒有結婚。今天,我要向大家宣布:當我們把自己的青春和生命都獻給黨的時候,我們就要舉行婚禮了。讓反動派的槍聲,來作為我們結婚禮炮吧!同胞們,同誌們,永別了!望你們勇敢地戰鬥!共產主義一定會勝利,未來是屬於你們的!”

陳鐵軍講完,走到青鬆般挺立著的周文雍身邊,將帶著自己最深沉的愛的吻送給周文雍……接著,兩個人又同呼革命口號:“同誌們革命到底!打倒帝國主義!打倒國民黨反動派!中國共產黨萬歲!”

槍聲響起,他們麵帶微笑地倒下了,幸福地死在愛人的懷抱之中。可是,他們對革命事業的赤膽忠心,這真摯而純潔的愛情,這奇特而動人的婚禮,卻時刻縈繞在人們心中,激勵著同誌們前進。

忘我投入革命

周文雍出生於貧窮知識分子家庭,初小結業後,由於家窮,被迫輟學。但是,他人窮誌不短。他不願意做失學、失業的流浪者。後來,經親朋介紹,到茅岡圩一間雜貨鋪當學徒。他每天勞動十幾個小時,他的努力仍然滿足不了老板的貪婪,仍嫌他做工不順心,經常打罵他。他打心眼裏憎恨那些騎在勞動人民頭上的剝削者,更瞧不起那些不勞而獲的寄生蟲。

在店裏做工期間或回到家裏勞動時,即使工作再累,周文雍也會在收工後,把讀過的書籍加以複習,又或借書來看,刻苦自學。他的這種勤奮求學的精神,使親戚、朋友、童年時代的老師都很受感動。在親戚、朋友和老師的幫助下,他得以繼續求學,一直到高小結業。

1922年,他進入廣東省立第一甲種工業專科學校機械科學習。工專是個有革命傳統的學校,五四運動期間,曾湧現出許多群眾領袖。周文雍在這裏接受了革命思想,積極參加各種革命活動,努力學習馬列主義理論,思想上有了很大的進步。1923年,周文雍參加了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不久,又當選為甲種工業學校共青團支部書記、學生會會長。當時,婦女工作由共青團負責,周文雍同誌兼做婦女工作,就這樣,他與陳鐵軍相識了。

一天,陳鐵軍經人介紹,到婦女解放協會去辦事。她走進辦公室,發現隻有一位男青年在那裏埋頭寫字,便惶惑起來,準備退出去。她的神情和疑惑被青年犀利的目光發現了,他微笑著說:“怎麽,難道隻有婦女才管婦女工作?”

“那麽,你是……”姑娘試探著問。

“我叫周

文雍。”那青年爽朗地回答。

噢,他就是周文雍!姑娘沒有想到在這裏竟意外地遇到了這位早已傾慕的人物。她由衷地感到高興,主動地告訴他:“我叫陳燮君,沙基慘案後改了名字,現在叫陳鐵軍,鋼鐵的鐵,軍人的軍。”很顯然,周文雍受到了她話語的感染,興奮地說:“改得好!我們大家都要用鋼鐵的意誌參加革命!”

1924年,周文雍受共青團的派遣,到廣州人力車工人工會協助工作。他積極深入工人群眾,關心工人疾苦。他看到人力車工人們白天勞累一天,夜間許多人卻無處住宿,睡在人力車上或騎樓下。於是他奔走呼籲,募捐了一些錢為人力車工人修建了一幢可住一百多人的宿舍。在他的努力下,很快成立了廣州人力車工人俱樂部,把人力車工人緊緊地團結在共產黨的周圍,成為廣州工人中一支堅強的力量。1925年6月,省港大罷工爆發了。黨組織派周文雍去參與領導這次鬥爭,他被選為省港大罷工委員會委員。同年,周文雍參加了中國共產黨。

周文雍的革命活動引起了反動派的恐慌。他們勾結甲種工業學校校領導,無理地強行開除了周文雍的學籍。此後,周文雍便把全部精力投入革命的鬥爭中。他先後在兵工廠、金屬業工會等處開展工作。他還把工人家屬組織起來學文化,把孩子們組織成勞動童子團,協助工會工作。由於他深入群眾,工作又做得到位,很快就成了工人們的知心朋友。1926年初,周文雍到“新學生社”負責團的工作,參加了中共廣東區委工人運動委員會工作,並擔任書記。

鐵心跟黨走

陳鐵軍生於歸僑富商之家,幼年時在家鄉桂華小學讀書,後來衝破封建婚姻的束縛,離開家庭前往廣州求學。1922年,她進入坤維女子中學學習。她和坤維女子中學的一些先進青年閱讀了不少宣傳民主革命思想的書籍,思想不斷進步。當時,她的老師譚天度,給了她們極大的幫助和教育。譚天度經常給她們講解革命道理,介紹中國共產黨的綱領和政策,向她們推薦閱讀《向導》、《新青年》和《政治周報》等刊物,還組織她們討論社會問題。

1924年秋,陳鐵軍在坤維女子中學讀完初中後,考入中山大學的預科學習。這一時期,她積極要求進步,努力學習革命理論,參加黨領導的各項社會活動。

1925年五卅慘案以後,陳鐵軍和同學們一起衝出校門,參加了6月23日舉行的支援五卅運動大示威遊行。當時,隊伍經過沙基路,沙麵租界的英法軍隊,竟殘酷地向遊行隊伍開槍射擊,造成了一場流血慘案。在這次事件後,陳燮君感受到工農群眾的偉大力量,也親眼看見帝國主義的猙獰麵目。血的事實教育了她,婦女要真正解放,人類要得到真正的幸福,隻有在共產黨的領導下進行鬥爭才能實現。之後,她把名字改為陳鐵軍。

1926年4月,陳鐵軍光榮地參加了中國共產黨。入黨後,陳鐵軍工作變得更繁忙,一麵繼續讀書,一麵從事學生工作和婦女工作。她先後擔任中共中山大學支部委員、中共兩廣區委婦女委員、廣東婦女解放協會的秘書長。

1926年至1927年間,陳鐵軍負責舉辦了為農村培養婦女骨幹的“婦女幹部訓練班”,曾邀請周恩來和鄧穎超給婦女幹部作報告。她認真學習毛澤東關於開展農民運動的報告和文章,熱情地鼓勵參加訓練班的婦女同誌到農村去。為了更好地接近勞動婦女,她脫下白衣黑裙的學生裝,穿上大襟衫、闊腳褲。她一到工人家裏,就幫忙做家務,了解職工的生活情況,幫助解決困難。婦女們都把她當做“貼心姐妹”。她說:我們什麽時候也不能忘記工人和農民,婦女運動如果沒有女工、農婦來參加,就沒有力量,反帝反封建的國民運動就不會成功。

1927年4月12日,蔣介石背叛革命,在上海屠殺共產黨員和革命群眾。4月15日,廣東的國民黨反動派也開始大屠殺,派大批軍警包圍了中山大學,搜捕進步師生。當時,陳鐵軍正在學生宿舍休息,幸好得到常駐廣東婦女解放協會機關的中共黨員、中山大學女工沈卓清報信,才脫離虎口。

陳鐵軍脫險後,為了解救更多的同誌,她冒著危險四處尋找同誌。當得知中共廣東區委婦委負責人鄧穎超,因難產在長壽路一家醫院住院就醫時,陳鐵軍不顧個人安危,馬上化裝成“貴婦人”,由沈卓清喬裝成傭人,機智地繞過敵人的崗哨,來到醫院探望鄧穎超。她們向鄧穎超報告了外麵發生的情況,並轉達了黨組織要鄧穎超同誌立即離開廣州的決定。在醫院院長的掩護下,陳鐵軍兩人將鄧穎超安全轉移到香港。鄧穎超後來回憶起這件事時說:若不是陳鐵軍冒著極大危險及時通知並送走她,後果將不堪設想。

同心向革命

反動派的血腥大屠殺,使黨的組織遭到嚴重破壞,整個廣東籠罩在白色恐怖之下,黨和工會的工作由公開轉入地下秘密活動。為了開展地下活動,黨組織指示陳鐵軍協助周文雍同誌,要他們對外以“夫妻”名義建立聯絡機關。陳鐵軍妹妹陳鐵兒也同他們住在一起,為他們作掩護工作。這時的周文雍已是深得工人愛戴的領導人之一。黨組織這次讓周文雍留下來,是讓他擔任工人赤衛隊的總指揮,準備廣州起義。

在一次遊行中,周文雍同30多名工人被捕了,被關押在公安局。為了營救他,陳鐵軍和工人們共同籌劃了劫獄計劃。公安局戒備森嚴,劫獄非常困難,而且隻能智取,不能硬拚。陳鐵軍他們終於想出一條巧計,並和獄中的周文雍取得聯係。按照計劃,由獄外送進用生薑、辣椒煎炒的食物,讓受重傷的周文雍食用。周文雍吃後很快地發起高燒來,他便借機不停地高聲呻吟。獄中其他同誌趁機向獄吏提出抗議,要求讓周文雍住院治病。敵人很想從周文雍口中獲得共產黨的秘密,害怕周文雍死去,隻得將他送往市立醫院。敵人擔心出意外,在醫院大門口專門設了一個警哨,加強守衛。中午12點,當警衛換班時,黨組織派一位同誌扮作探病者的模樣接近哨位,突然用手槍對準哨兵,解除了他的武裝。預先埋伏在附近的同誌立即衝進醫院,將周文雍用白被單裹住,背到大門口,再由一輛小汽車拉往沙河。周文雍成功脫險後立即投入緊張的廣州起義的準備工作中。

12月11日淩晨3時30分,廣州起義爆發。天亮後,起義軍已占領了珠江以北大部分市區。當天上午,在市公安局成立了廣州蘇維埃政府。陳鐵軍看見由她們親手製作的紅旗在廣州上空迎風飄揚,心情非常激動。她帶領一批女同誌,協助起義軍,把繳獲的敵人槍支,分發給前來領槍的新戰士;給起義軍、工人赤衛隊分送麵包、餅幹和茶水;看護受傷的革命士兵和工人。

然而,共產黨人和革命群眾費盡心血發動起來的廣州起義,卻在帝國主義和國內反動派的殘酷鎮壓下失敗了。周文雍親自帶領著一批赤衛隊員,在掩護其他部隊撤離後,殺出一條血路,突破重圍,撤出廣州。後來,他和陳鐵軍姐妹都到了廣東省委所在地香港。

為了重建廣州市委,省委準備調一位政治水平較高、有勇將謀、有群眾威信而對廣州情況又比較熟悉的同誌回到廣州,重建地下機關,開展革命活動。中共廣東省委決定派周文雍重返廣州,並派陳鐵軍重回廣州繼續協助周文雍開展工作;仍由陳鐵兒擔任交通員,同駐秘密機關。

陳鐵軍扮成雍容華貴的“金山少奶奶”,在廣州拱日路租了一間洋房住下,迎接打扮成從美國歸來的“金山闊少”周文雍回到廣州。根據中共廣東省委的指示,1928年春節期間在廣州要發動一次政治攻勢,叫做“春季**”。即在廣州的公共場所、繁華街道,散發革命傳單,告訴廣州人民群眾,廣州起義雖然失敗了,但革命並沒完結,共產黨仍然存在,號召人民團結在黨的周圍,繼續戰鬥。

相繼被捕

1928年春,一天,周文雍外出工作,陳鐵軍在家中等他回來吃飯。突然,黨組織派人前來通知陳鐵軍,由於叛徒出賣,黨的秘密機關已經暴露,情況十分危急,要她馬上轉移。如果此時陳鐵軍轉移的話,還是來得及的。但她考慮到這天有人要來接頭,外出的周文雍還沒有回來,便決定暫且停留,以便做好不讓同誌們前來的暗號。這時敵人闖了進來,凶狠地對陳鐵軍進行搜查盤問。她鎮靜地對付著敵人,心裏卻十分擔心周文雍和別的同誌。不幸的是,周文雍一腳踏進屋來。他們一起被捕了。

反動派欣喜若狂,想從他們嘴裏得到共產黨地下組織的情況,於是由公安局的頭子親自出麵審問他們,對他們使用了“吊飛機”、“老虎凳”、“插指心”等酷刑。可是,這些慘無人道的酷刑,絲毫沒有動搖兩位革命戰士的意誌。敵人看一計不成,又生一計。陳鐵軍又被安排到一間華麗的屋子裏,那裏準備了豐盛的食物。很顯然,這是敵人企圖軟化她,要她在“自首書”上簽字。可敵人盼來的卻是陳鐵軍的絕食和嚴詞拒絕。敵人又用死來威脅周文雍,周文雍大義凜然地回答:“死,並不能嚇倒共產黨人。當然,我很想活,因為活著就可以和你們作鬥爭!”敵人惱羞成怒,便對陳鐵軍和周文雍下了毒手。

當周文雍和陳鐵軍得知被判處死刑時,神態自若。法官問周文雍死前還有什麽要求時,周文雍說,要和妻子陳映萍(陳鐵軍的化名)合影。於是敵人把攝影師帶到監獄中,為周文雍和陳鐵軍拍下了那張著名的獄中結婚照。

周文雍與陳鐵軍光榮地犧牲了,但他們對黨堅定不移的忠誠和他們堅貞不渝的愛情永遠受到世人的敬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