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此時此刻,她完全忘記了先頭設計的那幾件事,隻顧著咬牙切齒。接下來,她又立時出麵安撫師生,照舊是平日裏那種溫文中帶著幹練的模樣。這一番折騰就一直持續到了日落時分,眼看著外頭那些將兵絲毫沒有挪窩的跡象,滿身疲憊的她回了淡泊居正要吩咐傳飯,外頭又是一陣更大的喧嘩。
這一次,原本就已經一肚子火氣的艾夫人索(‘性’)直接摔簾子出了‘門’。見院子裏竟是好幾個人站在那裏,她不(禁)生出了一絲不妙的預感,當即問道:“又出什麽事了?”,“夫人……,朝廷欽使到了!”
聽到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艾夫人整個人一晃,伸手想要抓著什麽東西撐一撐,奈何人站在台階上四,麵摻不著,隨即竟是腳下不穩一下子往後頭倒去。就在這時候,她隻覺得一隻手在背後托了一把,回頭一看發現是丈夫,她這才遮掩似的借著那股力道站直了。
“欽使?曲永就不怕他一個閹宦跑到這金陵書院來,直接被學生們的唾沫淹死?”
情急之下,艾夫人早已把什麽謹言慎行拋在了腦後,就差沒有直接破口大罵。而那說話的教習則是不等艾夫人把話說完,就急匆匆地說:“夫人,不是那位曲公公,是剛剛到南京城的欽使,說是奉旨巡閱兩江觀學教……翰林院修撰威國公世子羅旭!”
此話一出,不但艾夫人如遭雷擊似的愣在了那裏,就連後頭扶著她的艾山長亦是大吃一驚。
其餘幾個教習卻立時圍將上前,七嘴八舌地嚷嚷了起來。
“夫人,他們說是來冊封咱們金陵書院山長的!”,“聽消息說,咱們不是頭一個,竟然選在這種時候才來頒旨,分明是要落咱們的臉麵!”
“話雖如此”可是聖旨不可違,咱們眼下該怎麽辦?外頭師生已經議論紛紛了!”
艾夫人被這些聲音攪得頭昏腦脹,好半晌才終於理清楚頭緒,頓時舉了舉手示意他們暫且停下來,旋即才臉‘色’複雜地扭頭看向了丈夫。眼下情勢不對,縱使是她也不敢用(強)硬的姿態來對待朝廷欽使,因而隻能對艾山長說道:“老爺,先去聽聽究竟怎麽說吧。”
“也好。”
相比向來喜歡兵行詭道的艾夫人,艾山長換上那大袖儒衫出現在人前的時候,自然而然就呈現出一種飽學鴻儒的感覺。然而,這一路緊趕慢趕,一進南京城就已經目睹了某些景象的羅旭卻沒法從心裏對麵前這位金陵書院山長生出什麽敬意來。說是冊封,按照平日的常理,今天不過是走一番過場,重頭戲還在明天,可他卻完全沒興致說那些客套的敷衍話。
“我自小在北邊長大,向來愛慕江南文華,這幾天緊趕著從天津過來,本想走到各大書院瞻仰瞻仰,誰知道今天一到南京就發現城內竟是一片大‘亂’。不應該啊,有金陵書院這等書香‘門’庭在城裏,黎民百姓又是豐衣足食,難道不該是衣食足而知榮辱?”,艾山長沉默了片刻,正要開口說話的時候,卻不防羅旭一巴掌拍在扶手上,隨即滿臉痛惜地說:“偏生那些學生還以訛傳訛,說什麽荊王殿下和楊總兵不知所蹤,我才到總督府的時候,還正好見著了荊王殿下。書生意氣”竟是為人挑唆前程盡毀,可嗟可歎!”
由於欽使所在不好擅入,艾夫人足足過了一刻鍾之後才得知了羅旭對丈夫說的這麽一番話。那一刻,向來自詡心智不下男兒的她使勁按著‘胸’。”險些腦袋一栽昏厥了過去。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趕得這麽巧!
南京城,兩訌總督府。
陪坐下首的馮總督和葉巡撫看著上頭那個坐得穩穩當當的年輕人,麵上雖滿是笑容,可從他們那種過於僵硬的動作,‘挺’得筆直的腰杆上,很容易就能看出他們這會兒的緊張來。因而,當那人終於慢條細理品完了茶,輕輕放下了茶盞時”兩個人幾乎同時身子往前傾了傾。
“我不在這些日子,想來是給二位大人添了不少麻煩。”荊王笑容可掬地點了點頭”臉上盡是誠摯之‘色’,“不是我有意行蹤飄忽讓別人難以捉(‘摸’),實在是此行領了父皇嚴令,所以不得不如此。隻不過,乍一進南京城”就聽到街頭巷尾都在傳言說我溺水死了,我是該說晦氣呢,還是該說……”,”
這話還沒說完,馮總督就立時義正詞嚴地接過了話頭:“殿下明鑒,這都是有小人處心積慮所致,下官一定令人徹查,盡早給殿下一個‘交’待!”
他這麽一說,一旁的葉巡撫自然也欠了欠身附和。然而,端詳著這兩位好似一體般的總督巡撫,荊王臉上的笑容卻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犀利的眼神:“給本王‘交’待?二位大人是不是‘弄’錯了?本王奉皇命行事,再加上楊總兵隨行,未免行蹤隱秘些,別人無論‘私’底下流傳些什麽”既然是以訛傳訛,本王都大可以不放在心上,可是,南京街頭學子鬧事,商人居然還鬧起了罷市,兩位還有心思穩坐衙‘門’!”
無論是馮總督還是葉巡撫,此前都從來沒有和荊王打過‘交’道,不過是道聽途說這位皇子有某些荒唐習(‘性’),平日為人處事都是不甚正經,理當是好應付的人。所以,乍一見人家暄過後,兩人便打定了快刀斬‘亂’麻把那謠傳荊王命喪海上這最要命的一條趕緊捂下的打算,哪曾想到荊王完全不吃這一套,一開口就問到了真正的點子上。
兩人一下子都坐不住了,慌忙齊齊站起身來,又是惶恐謝罪又是滿口應責”最後不外乎是打包票說要立時把這(‘騷’)動壓下去。然而,荊王卻絲毫沒有因這話就緩和表情的意思,看著兩人又淡淡地說:“彈壓是必須的,但若是一味用強,十有會‘激’變良民。既然是士子(‘騷’)動,那麽就自然諉是學政出麵。不要對本王說什麽人犯了痰湧正臥病在‘床’之類的話,他既然督學兩江,就是兩江所有學子的老師,豈有看著自己學生被‘奸’人煽動,自己卻高臥不起的道理!傳本王的王命,就是用‘床’抬著他,也要讓他出麵!”
撂下這擲地有聲的話之後,荊王就一按扶手站起身來:“皇上下旨冊封江南四大書院,這是皇恩浩‘蕩’褒揚江南文華,可在這當口鬧出這樣的事情”不啻是自己在自己的臉上狠狠打了一巴掌,想來這時候幾個書院自己收拾局麵前來不及!你們兩位身為江南父母”士子的事情就先不要管了,但那些跟著鬧事的商賈,你們兩個就該管一管了!”,這話比之前那番話更添幾分淩厲肅然,馮總督和葉巡撫對視一眼,都鬧不明白荊王是真不清楚還是假不清楚。江南之地,文華和富庶從來都是相輔相成的,如金陵書院這般在文人當中久負盛名,在商場上一樣是非同小可的魁首,他們也是要仰仗其做生意的,讓他們去管之前那些鬧事的商賈,這竟是比勸退那些腦子一根筋的學子更難。
話雖如此,兩人不敢怠慢,自是慌忙躬身答應。而就在這時候,荊王仿佛是漫不經心似的又扔出了一句話:“忘了對二位大人說了,本王入城的時候,正好碰到了日夜兼程趕了過來的兩江新任觀學使,翰林院修撰羅旭。他是去年那一科的傳臚”此來是奉旨冊封江南四大書院,還有南京國子監的種種事宜,雖說未必停留多久,可不管怎麽說也是欽使,也許會來見一見你們。”
羅旭?冊封書院和南京國子監的種種事宜,難道不是司禮監太監曲永管的?
荊王絲毫沒有為這兩位南京大佬答疑解‘惑’的打算,再一頷首就要舉步離開。他這一走,馮總督和葉巡撫自是慌忙殷勤相送,可當目送著人在二‘門’口上了馬車,又在一眾親衛的簇擁下徐徐離開,他們倆佇立了好一會兒,突然對視了一眼。
“糟糕,還不知道荊王殿下住在哪兒!”
“這是小事,這麽一大堆人,不至於再像之前那樣消失得無影無蹤,要緊的是咱們還沒問清楚,荊王殿下之前帶著楊大人到了哪兒去,這上奏的時候甚至找不出由頭開脫!”
“別說了,趕緊去把人召集起來,金陵知府吳應,還有上元縣令吳應,這麽大的事情,他們兩個得先上……對了,還有薛學政,這老頭子這次是躲都別想躲過去……”,荊王這一行人穿街走巷慢慢吞吞,仿佛根本不在意四周無數端詳的目光注意的眼神,到最後便停在了鎮東侯府別院的‘門’前。這邊車才剛停穩,內中的人就已經迎了出來,為首的蕭朗滿麵寒光,當看見那個熟悉的人笑‘吟’‘吟’從車上跳下來的時候,他那目光更是仿佛刀子似的往人身上紮了過去,好半晌才不情不願地彎下了腰。
“殿下。”
“免禮免禮,本王不在的這些日子,實在是辛苦蕭世子了。”
盡管口中說的客氣”但荊王仍是仿佛不小心似的在蕭朗肩膀上搭了一記,隨即才一馬當先大步往裏走。隨著大‘門’二‘門’三‘門’,身邊的閑雜人等漸漸少了,而背後一陣陣席卷而來的寒氣卻更深重了些。當他終於有些忍受不住,抱了抱雙臂轉過身來的時候,就隻見麵前隻站著蕭朗一個。此時此刻,那迎麵而來的眼神幾乎能凍死人。
“之前不告而走,還帶走了楊兄,留下了那麽一個爛攤子,是我的不是。”荊王少有地沒(‘露’)出那種招牌的懶散表情,竟是鄭重其事地對著蕭朗一揖,“實在是事關重大,隻能留下那封信,之所以送得晚了,也是因為我的特意囑咐。這一次在外頭拖的時間實在是長了些,讓你和楊夫人承擔了不小的壓力,是我先前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
蕭朗原是窩著一肚子火,雖說對方是皇子親王,他頂多隻能擺一擺冷臉,可即便如此,他也打算人住在這裏的這段時日絕不給其好臉‘色’看。隻是”荊王卻突然這般誠懇地賠罪道歉”他的臉‘色’總算有些緩和,可仍是惱怒地說道:“殿下既是讓我當替身,當時就算真的是急事,事先暗示一聲難道就那麽難,歸根結底還不是信不過我!還有楊夫人那裏,她這次下江南是為了調養的,可你們把畢先生帶了走,還讓別人緊追不放,要不是她智計百出,你烙為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