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你胡說什麽!”
方大海抬腳就朝方向東身上踹,方向東踹得一踉蹌,滿臉不服氣地瞪著方大海,直到方大海罵他,“這是趙爺爺的外孫女!快道歉!叫小月姐!”
方向東懵了一下,這才尷尬又歉疚地朝沈月棠說,“對不起啊小月姐,我以為,你又是農機廠來問我爸要數據的人。”
“他們自己車間的零件丟了,捅出來的窟窿補不上了,才想起我爸。”
“還說,隻要我爸能進廠幫忙,就給我爸一千塊錢。開玩笑,我爸是那種見利忘義的人嗎?”
“我爸說了,隻要農機廠不給趙爺爺一個清白,一個真相,他就算要飯,也不會要農機廠一分錢!”
少年的話,讓沈月棠覺得震耳欲聾。
原來,這世上不僅隻有沈建國那種眼裏隻有錢的狼心狗肺,還有像方大海這樣重情重義,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的,有骨氣的人!
她鼻子一酸,“大海叔……我姥爺他真的是被冤枉了!”
程婉摟住她,陪她一起哭。
方大海沉重地低頭,半晌後,他從床底下的木頭箱子裏,拿出一個牛皮紙包,交給沈月棠。
“這裏是你姥爺出事那天,在場十一個人的證言,我們都能證明,當時機器是出了故障,你姥爺才冒著危險斷電,而不是什麽違規操作。”
“都是段海潮那個畜生!為了錢,為了當官兒,就汙蔑你姥爺……你姥爺去了之後,還威脅你媽,威脅我們師兄弟幾個,說隻要誰敢再上告,就讓他家破人亡!”
沈月棠渾身如墜冰窖,又冷,又氣,手都忍不住在發抖。
當初姥爺不是對段海潮不好,幾個徒弟裏麵,就段海潮的家庭條件不好,姥爺為了貼補他,總給他飯盒裏加肉,加麵。
逢年過節,人家徒弟都給師傅送禮,姥爺不僅不收他的禮,還要自己貼錢給他做衣服,生怕他餓著,凍著。
她打開牛皮紙,把證詞從頭到尾,都看了一遍。
最後一張紙上,簽著那十一個人的名字,還有他們鮮紅的指印。
這些人,在姥爺去世後,都和方大海一樣,因為各種原因,離開了農機廠,去了別的地方。
她不知道這麽多年過去,他們是不是還會願意出來作證,但有了這份證詞,起碼可以讓廠裏重新調查當年的真相……
這天中午,段海潮家裏。
四十多歲的段海潮,正在家裏接受公安的詢問。
麵對年輕有為的公安隊長,他既要端著架子,還要表現出配合的態度。
“零件失竊,我們廠裏也很重視,至於具體的日期,應該是半個月前吧。”
“可疑的就是,每天交接班的時候,機器都還正常,就是忽然發現機器運轉不靈了,還差點發生事故。”
“一車間已經停工半個月,再不開工,恐怕今年的生產任務,就要徹底泡湯了!”
忽然砰的一聲,窗戶被砸了個破洞。
有幾個臭雞蛋,被扔到家裏。
“誰啊!誰又把我家玻璃給砸了?還往家裏丟臭雞蛋?”
段海潮家住一樓,經常有孩子踢球,不小心踢碎他家玻璃。
但是丟臭雞蛋,這還是第一次。
他氣得立刻出門,看外麵到底是誰,跟他有這麽大仇怨,大年下的,讓他家裏過不太平。
可沒想到等他出門看時,外麵別說人了,就連一隻鳥兒都沒看見!
“徐隊,你看,現在的人啊,真是壞透了!你說,我這個副廠長整天為了廠裏,那是鞠躬精粹,死而後已,可還是有人看不慣我,要扔臭雞蛋來惡心我!”
段海潮對著同樣出來看情況的公安隊長訴苦。
徐凜的目光,機警地定格在紅牆後的角落裏。
農機廠幹部們居住的紅磚樓,如果說附近又能藏人的地方,還要保證砸完段海潮家的玻璃之後,能迅速藏起來的地方。
也隻有這裏了。
段海潮還在罵砸玻璃的人。
徐凜一步步朝角落裏走去,他腳步很輕,有著獨身一人,在東南地區的山林裏,勇闖敵軍基地獲取情報,又能全身而退的他,抓個砸玻璃的小賊,根本不在話下。
但他靠近角落時,猛地閃身到牆後!
牆後空無一人。
難道是他估算錯誤?
就在他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他忽然抬頭——
牆頭上,沈月棠正掛在牆邊,兩隻腳奮力地往上爬,牆頭上,還有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坐在牆頭,拉著她的手,把她往牆上拉。
沈月棠也低頭發現了徐凜,心髒狂跳,一時間,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現在她和徐凜兩個人,一個在上,一個在下。
他是公安。
她是縱容方向東砸段海潮家玻璃的賊。
有一瞬間,她都想直接跳下去,先承認自己砸了段海潮家玻璃,再跟段海潮對峙當年的證詞,到底是真是假。
反正就是不能這麽尷尬地掛在牆上了!
短暫的幾秒鍾,就像是好幾年一樣漫長。
忽然,徐凜動了。
沈月棠都認命地歎了口氣,準備束手就擒。卻沒想到,徐凜卻隻是默默抬手,推著她的腳,用力把她推上了牆。
然後轉身,若無其事地走了。
“徐隊,怎麽樣?那邊有人嗎?”
段海潮見他從角落裏出來,也記得那個地方是能藏人的。
徐凜平靜地說,“沒有。”
段海潮似乎不信,還是走到角落裏看了一眼。
“還真沒人啊!奇怪,那人去哪兒了?”
角落裏空****的,除了一些破瓦罐碎片,破石子兒之外,就什麽都沒有了。
沈月棠和方向東已經從牆上跳了下來。
隔著牆,還能聽見徐凜和段海潮兩人的對話。
徐凜問,“這次零件失竊,給廠裏帶來的損失,到底有多少?”
段海潮沉吟著說,“保底都得有個幾萬塊吧!”
徐凜道,“聽說前幾個月,農機廠的效益就一直在虧損?”
段海潮立刻否認,“沒有的事兒!這都是訛傳!廠裏要給蓋集體宿舍,要蓋新房子,什麽衛生所,幼兒園,還有老職工的醫療報銷,都是花錢的地方。”
“隻不過是職工們一看工資發少了,就說什麽虧損了,沒錢了,真是瞎胡鬧!”
徐凜嗯了一聲,忽然問起,“說到老職工的醫療報銷,具體能花費多少?我聽廠裏的老職工說過,十年前吧,有個叫趙德山的修機師傅,被電死了,廠裏也就給安排了一間房子,外加幾十塊錢的喪葬費?”
牆的另一頭,聽見徐凜提起姥爺的名字,本來想盡快離開的沈月棠,當即像被雷擊中,渾身一僵,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