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那死神現在並不在北邊。”黎平森道。

所有人都朝著他看去。

“你們之前不是遇到了他?”黎平森看向季言輕、夏沈書和藍梓三人。

被提醒,季言輕三人都從驚訝中回神,確實,他們之前才和那死神擦肩而過。

“你們遇見了他?”年輕男人眼底深處是瞬間的驚訝和狂喜,那模樣就好像一個孩子看見了什麽極其喜歡的玩具。

季言輕看去,他卻又已經是一副溫和儒雅的模樣。

“算是吧,我們也是聽說。”季言輕道,這消息還是他們從張古賢那裏聽說,如今張古賢已經不在,他們也無從考證。

“我覺得應該是真的。”藍梓道,“那野獸屍王不還和他打了一架?”

“可那之後他就不見了,他總不能是打輸了,不說他是現在最強的屍王?”夏沈書道。

“我們沒看見他的屍體也是事實。”藍梓道。

夏沈書不再說話。

“這倒還是第一次聽說。”年輕男人若有所思。

一屋子人均陷入沉思中。

喪屍的事情他們知道的太少,那已經不是他們可以進入探索的世界,他們隻能從一堆跡象中推測出零零碎碎的一些細節。

光是這一點細節,他們就已經由心戰栗畏懼。

封亦莫也陷入沉默中,就算死神很厲害,他也會贏。

“好了,先不說這些了,你們應該也累了,我讓小康帶你們去休息。”年輕男人打破沉默。

隨著他話音落下,剛剛退到一旁穿著白色運動套裝的那個十六七歲的女孩走了出來,她對眾人招招手,“這邊。”

季言輕看了一眼身後不知不覺間已經把水喝完的其他人,並未馬上離開,而是看向那年輕男人,“季言輕。”

男人愣了下後笑開,“呂卿。”

季言輕點點頭,跟上小康。

隊裏其他人見狀,紛紛放下杯子跟上季言輕。

從教堂後門離開,一出門,漫天的大雪立刻夾雜著刺骨的寒意迎麵襲來,讓一群還處於極度震驚之中的人被迫回到現實。

地麵的大雪已經累積到一定的厚度,腳踩在地麵時都往下陷去。

“這邊。”前麵帶路的小康似乎早就已經習慣,絲毫不受影響。

季言輕帶頭向著那邊而去。

小康帶著他們順著教堂右後方的後門離開,在巷道中來回拐了兩個彎後,很快停在拐角處一扇鐵門前。

門上用黑色水筆寫著“員工通道”的字樣。

小康從兜裏掏出鑰匙,有些艱難的把鑰匙插進孔裏,轉動門把手,拉開門。

風很大,門一打開就被吹向一旁,“吱呀”的聲音在黑暗中尖銳刺耳,不過臨近河邊城鎮裏風雪也大,聲音並未傳染就被風聲吞沒了。

小康帶頭進了屋。

季言輕回頭看了一眼空**的街道,確定沒有喪屍被吸引過來,這才帶著季安和季樂進了門。

進門是一段三四米的通道,通道的前方是一片空地。

空地靠近最前方是玻璃門,玻璃門上貼著許多關於存款利息的廣告,玻璃門外緊接著就是加固過的鐵門和卷簾門。

穿過通道,季言輕果然在左側看見銀行的業務辦理櫃台。

這裏是一家銀行。

“喏,給你。”小康把自己手裏拿著的鑰匙遞向季言輕,“你們自己收著吧。”

季言輕接過。

“門可以從裏麵上鎖,除了後麵的休息室有窗戶其它地方都無法進出,所以你們放心,這地方是安全的。你們好好睡一覺,有什麽明天再說。”小康說著向著門口走去。

臨到門口,她停下腳步,“對了,後麵休息室裏有被子,你們可以自取。”

留下這話,她不再停留直接出門,頂著風雪離開。

眾人沒有馬上關上門,而是直到看著她回到教堂,這才關了門。

“我去看看。”夏沈書給黎平森遞了個眼神,帶著他拿著槍開始在屋裏巡視。

銀行很大,應該是個分行。

邊緣焊在地上的公共座椅還在,靠近右側的自動取款機也還在。業務辦理櫃台左側的位置還有一條通道,通向VIP室和休息室以及櫃台裏麵。

大廳一目了然沒什麽可看,夏沈書帶著黎平森去了通往休息室的通道。

夏沈書很快回來,他點點頭。

見夏沈書點頭,一群人這才分別走向四周放下背包準備休息。

同時,屋裏也傳來討論聲。

“要不咱們直接去北邊算了?北邊比這邊更安全,而且咱們都已經到了這邊了,就差過個橋的事了。”夏琛道。

隊裏和他有一樣想法的人不少,隊裏不少人都點頭。

藍梓看去,“如果那個呂卿說的是真的,那聽他的意思去北邊的人已經很多,那麽多人,就算城市裏沒有屍王和覺醒喪屍,物資肯定也已經不多。”

“那咱們不進城,就隻沿著運河走,正好這運河裏的水處理一下就能喝,這樣以後我們也不用四處找水。”夏琛興致勃勃。

藍梓苦笑,“別人也是這麽想的。”

夏琛啞然,他還有些不甘心,但他確實想不到反駁藍梓的話。

他都能想到的事情,別人不可能想不到。

他們現在獲得物資本就不容易,餓死在路上的人不計其數,如果人多物資還少,那到時候肯定又是另外一番地獄場景。

畢竟人餓瘋了什麽都幹得出來。

季言輕沒有加入他們地討論,把季安和季樂以及自己背後的背包放下後,他繞著屋子轉了一圈,也去後麵的員工休息室和VIP室看了看。

房間裏放著好些被褥、水桶、衣服、鞋襪之類的日用,特別是被褥,足足四/五十床,都快擠滿兩間屋子。

東西看著都還挺幹淨。

“之前應該有不少人在這裏住過。”夏沈書看向季言輕。

季言輕也這麽覺得。

那些被褥水桶之類的明顯不是被一批人帶回來的,應該是曾經住在這裏的人每一批帶回來一點,然後慢慢地累積到了現在的程度。

季言輕在屋裏轉了一圈,倒沒看見什麽血跡之類的東西,這也讓他更加困惑,他有點弄不懂呂卿一群人到底想做什麽?

平白無故接納他們,還主動給他們水喝告訴他們關於北邊的事,難道呂卿他們真的是好人?

“先睡吧。”季言輕看向其他人。

現在已經快夜裏九點,平時這會他們早就已經睡著。

季安和季樂兩個小家夥早就困了,時不時的就會打個哈欠,兩雙眼中滿滿的都是困倦。

“要安排人守夜嗎?”藍梓問。

“我守。”季言輕道。

藍梓沒說什麽,隻點點頭。

其他人對視一眼,紛紛進裏屋去抱了被褥出來鋪下。

被子很多,每人一床都夠用。大廳很大,全部人找了地方躺下後還有很大的空間。

季言輕拿了被子把季樂和季安兩個小家夥裹在被子裏讓他們睡覺後,再在屋裏轉了一圈。

他們進來時的大門能從裏麵反鎖,很安全。

之前放被褥的休息室和VIP室倒是有兩扇窗戶,但兩間房間和大廳之間的門也都能鎖上,如果有什麽東西試圖破門而入他們肯定能察覺。

季言輕重新回到大廳時,好些人都已經睡得迷迷糊糊。

長時間地逃亡讓所有人都擁有了一項特異功能,那就是倒頭就睡。

情況危險的時候他們一天可能隻能睡一兩個小時,有時甚至連著兩三天加起來睡不了十分鍾,久而久之所有人都已經養成習慣。

季言輕回到季安和季樂身旁,在黑暗中靠著牆壁坐下。

兩個小家夥已經睡著,麵對著麵躺著躲在被子下麵隻露出個臉頰的他們臉蛋粉粉紅紅,嘴唇也粉嘟嘟,鼻子小小一隻,很是可愛軟糯。

封亦莫在不遠處的角落抱著自己的刀坐著,似乎睡著。

季言輕替季安和季樂撚了撚被角,閉目養神。

城鎮臨近河邊,夜裏風大,再加上大雪一直下個不停,整個世界呼呼作響,輕易蓋過屋裏眾人的呼吸聲。

夜裏兩點多時,風刮得更大,嗚嗚地叫著如同怪獸嘶吼。

等了大半夜沒等來任何異常,季言輕在淩晨兩點多近三點時起身穿過客廳,向著員工休息室而去。

他關上門,開了窗,從窗戶跳入地麵已經鋪上厚厚一層雪的過道。

巷道處於銀行後方,兩側通往其它建築的後門,季言輕左右看了看後就近選了一處底樓房門開著的樓梯口,向著樓上而去。

樓中並無喪屍,房門開著的幾間屋也已經被搜索得一幹二淨,從門口看去大廳中全是衣服雜物。

樓一共七層,頂樓從裏麵上了鎖。

季言輕利用手中的斧頭把門撬開,裹緊身上的大衣踏入呼呼的風雪中。

樓頂的風非常大,踏入風中的瞬間他都有種整個人都快被刮到天上的錯覺,夾雜著的雪花打在臉上身上時更是發痛,像是什麽人扔來的石頭。

季言輕踩著厚實的雪走向欄杆附近,站在高處俯視整個城鎮瞭望遠處。

城鎮很大,絕對比他們之前到過的那個縣城還大,而這城鎮之所以如此之大則是因為碼頭和渡橋。

大橋處於城鎮左側下遊的方向,橋麵很寬,橋上到處都是廢棄的車輛,風雪太大季言輕看不清楚喬那頭的情況,隻能隱約看見漆黑的陸地。

碼頭處於城鎮右側上遊的位置,碼頭以及附近相關的產業占據了三分之一個鎮子,從高處望去相當誇張。

城鎮有一大一小兩條主要的街道,小的街道處於靠近下遊的老城區,應該是以前的主街道。

大的街道建築以及各種店麵招牌看著都很新,是在小的街道老化後新規劃出來的,使用的年限可能不超過十年。

新的街道處於碼頭和橋中間,應該是為了方便來往碼頭運送貨物的產業以及過橋的司機遊客。

城鎮正處於高速發展中,老城區大多都還是兩三層的平房,新城區卻已經有十來城的高樓,各種大品牌的店家商城也已經入住。

這樣一個高速發展的城鎮,又是交通樞紐,按道理來說城鎮裏的人應該會非常多才是,但城裏的喪屍卻很少。

遠比之前那縣城裏的喪屍少,甚至可能隻有那縣城的三分之一。

如果是以前,遠遠發現這城中是這狀況,那他們絕對會認準這城裏肯定有覺醒喪屍或者屍王,可現實卻是呂卿二十個人就安然無恙的住在城鎮裏。

整張臉都被吹得沒了知覺的季言輕長長吐出一口氣,氣體還沒來得及在空中霧化,就被寒風吹散。

這城市到處都很奇怪,呂卿他們很奇怪,喪屍也很奇怪,再加上河對麵就是那死神的地盤,他總有種異常的不舒服的感覺。

季言輕轉身,準備回去。

他一回頭,就對上一道修長高挑的人影。

季言輕嚇了一跳,本能舉起手中斧頭,視線看去對上一雙幽幽黑眸,他高高懸起的心放回心窩。

封亦莫不知何時跟著他上了樓,隻穿著一件襯衣一件風衣的他,背後的風衣以及身後額角的長發都被吹得在夜色中飛舞,給人一種他仿佛隨時都會飛走的錯覺。

“你怎麽跟來了?”季言輕心有餘悸,封亦莫來了也不出聲。

封亦莫沒有回答,隻是在風雪中看了一眼那條長橋。

“你怎麽跟來了?”季言輕靠近兩步,加大些聲音,風太大。

封亦莫回頭看來。

兩人視線再對上那瞬間,季言輕一瞬就明白過來,封亦莫剛剛沒有回答不是因為風雪太大沒聽清,而是他沒回答。

季言輕無奈,封亦莫這性格著實有些難以相處。

“回去吧。”季言輕帶頭向著樓梯走去。

風夾著雪在門口吹過,把整個樓道都帶出嗡嗡的聲音,讓那被黑暗吞沒的樓道就如同通往地獄的入口。

樓道黑得讓人不舒服,但踏入其中避開風雪的瞬間,季言輕還是有種整個人都活過來的錯覺。

樓道中至少溫暖。

季言輕走到下方拐角處時回頭看去,封亦莫已經跟著進門。

確認封亦莫不會丟了,季言輕快速向著樓下而去。

“你上樓了。”一道冷清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季言輕愣了一瞬,回神,封亦莫是在回答他剛剛的問題。

季言輕回頭看去,黑暗中封亦莫正看著他,幽幽黑眸可乖可乖。

大概是進入樓道中久了四肢回過溫來,那一瞬間季言輕隻覺得整個人都變得溫暖。

黑暗中,季樂偷偷把自己那一側的被子掀開,讓外麵冰冷的空氣灌進被子中,冰冷的空氣迅速帶走他背上的熱意,那讓他舒服地鬆了口氣。

精神幾分,季樂抬頭迷迷糊糊看了眼四周,沒在周圍看見季言輕,他有些不安地看向麵前睡著的季安。

“哥哥……”季樂抓住季安藏在被子下的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他好熱,就好像身上著了火。

季言輕從樓上下來時已經快三點,他悄無聲息進門,一進入大廳遠遠就發現季樂把蓋在身上的被子踢開。

季言輕上前摸了摸季樂暴露在空氣中的背,確認季樂身上依舊暖呼呼的,他鬆了口氣,重新拉了被子給季樂蓋上。

這還是他撿到季安和季樂以來第一次看見季樂踢被子。

四點多,天微亮,大廳中的人陸陸續續醒來,他們已經習慣早起,哪怕知道暫時安全。

五點多,風雪停下時,教堂那邊有了動靜。

六點左右,天氣逐漸開始熱時,小康從教堂後方出來向著他們而來。

“都醒了?”小康在門口站定,她敲了敲大開的鐵門,“我們燒了些水,你們要喝嗎?”

聽說有水喝,屋裏一群人精神都為之一振。

很快,一群人就穿過巷道從後門進入教堂中。

教堂的前麵大門關著,窗戶從裏麵用木板加固過無法打開,白天時屋裏有些暗。

大廳其中一個長桌前,呂卿一群人正坐在桌前吃東西。

見季言輕一群人進來,呂卿幾人衝他們這邊看來。

大廳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飯菜的香味。

眾人紛紛朝著長桌看去,呂卿他們正在吃著蔬菜粥一樣的東西。

粥裏的米不多,更多的是一種綠色的如同萵筍般的塊狀蔬菜,粥裏飄著些許油花,香得讓已經大半年都沒正常吃上一口飯的黎平森一群人喉結滑動。

“你們要嚐嚐嗎?”呂卿大方地發出邀請。

黎平森一群人喉結忍不住再滑動了下。

“不了,謝謝。”季言輕拒絕。

呂卿並不意外,他笑笑後指向一旁正冒著熱氣的鍋以及一個裝滿冷水的大紅桶,“這個桶裏麵是我們淨化過的水,鍋裏也還有些熱水你們可以喝。發電需要耗費汽油,所以平時我們除了淨水幾乎不用電。”

季言輕點點頭,道了謝。

季言輕沒有去動那燒開的水,而是讓黎平森他們拿了他們自己的鍋,從大紅桶裏麵取了水,在篝火堆前點火,要煮他們自己的食物。

這一路下來他們一直缺水,所以他們找到的麵粉、米之類的東西一次都沒吃過,現在有了水,他們倒是可以好好吃上一頓。

對於吃,所有人興致都很高,四/五十個人都恨不得衝上去幫忙。

二十分鍾不到,麵條的香味就飄散在空中。

他們隻有麵沒有油,煮熟的麵條清湯寡水,但這一點不影響他們的食欲,分好麵條眾人端了碗也不等水涼就迫不及待地坐下唏哩呼嚕地喝了起來。

麵條的量並不多,就算他們暫時安全,也不代表他們就可以肆無忌憚的放縱。

季言輕快速把自己碗裏的水和麵都喝下後,又回頭要盯著季安和季樂把碗裏的麵條和水全部喝下。

喝完麵條,季言輕摸摸季安的額頭,季安額頭依舊滾燙。

他們的藥早就已經喝完。

“難受嗎?”季言輕問。

季安搖搖頭,一口氣把麵條囫圇吞棗地咽進肚子後,迫不及待的把碗拿開。

一旁季樂皺著眉頭看著自己手裏捧著的碗,麵條還剩許多。

“怎麽了?”季言輕看去。

季樂有些不高興的嘟著粉粉的小嘴看著碗裏的麵條,麵條明明很香,但他一點都不想吃,他甚至覺得惡心。

“快吃。”季言輕輕聲催促。

季樂看看季言輕,知道食物很珍貴的他硬著頭皮開始大口喝起來,要做乖孩子。

季言輕找到食物就已經很辛苦,他不能還浪費。

吃完飯,一屋子人正吐一口氣,呂卿那邊就傳來說話聲,“要讓人帶你們去鎮上逛逛嗎?”

季言輕看去。

“鎮上已經沒剩什麽東西,沒什麽可逛,不過倒是可以帶你們去河邊看看,河裏的水雖然被汙染不能直接喝,但洗洗臉和手還是行的。”呂卿道。

聽說可以洗漱,黎平森一群人眼睛都亮了起來。

他們處於極寒和極熱的狀態下,身上的油脂和汗水通常還沒來得及附著在皮膚上就被蒸發,他們身上倒沒什麽怪味,但是長久下來還是讓人難受。

“麻煩了。”季言輕道。

他本就有今天準備去城鎮裏麵逛逛的打算,他本是想瞞著呂卿他們,誰知道呂卿居然主動提議帶他們去逛。

呂卿這人越來越讓他想不通。

“那走吧!”小康拿了槍,對著眾人揮揮手,帶著眾人向著後門出去。

他們吃完飯已經七點多,空氣中溫度已經達到三十多度,路上大雪肉眼可見的開始化去,好些地方都露出黑褐色的地麵。

小康性格很活潑,話也有點多,她熟門熟路地帶著一群人避開喪屍走在巷道中,一邊走一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黎平森他們有時會回答幾句,但他們四十多將近五十人一路下來說的話都比不上她一個人說的多。

好在教堂距離河邊並不遠,過去隻用了五六分鍾。

城鎮臨河而建,上遊因為要建碼頭所以修建了防洪堤,下遊則是一片鵝卵石和樹林。

樹林在靠近城鎮的方向,也起到防洪的作用,樹林更那頭才是鵝卵石灘,五六米寬的鵝卵石灘前就是運河。

能夠遮掩視線的樹林中被走出一條土路,呂卿他們應該經常從這邊打水。

穿過樹林進入鵝卵石灘,一群人迫不及待地朝著前方水流並不湍急的運河看去。

運河很寬,從他們的角度隻隱約看得見對麵的河岸以及建築,運河也非常清澈,他們甚至能夠看見十米外的河底。

“河水是從很上遊的高原流下來的,上遊的水質應該沒問題,但現在不是每天下雪?所以水已經被汙染不能直接喝,得淨化了才能喝。”小康道。

走在河邊,吹著涼風,一群人臉上神情都不由緩和幾分。

所有人的目光都緊鎖在那條河裏,雖然他們現在已經不渴,但他們還是有種想要跳進去的衝動。

“你們要下去洗洗嗎?”小康問。

她已經不是第一次接待求生隊,對他們的想法知道的再清楚不過。

黎平森一群人紛紛向著季言輕看去。

季言輕轉動腦袋看了一圈,確定河邊並無喪屍,他點頭。

得到允許,黎平森一群人立刻迫不及待地開始脫衣服,猴急得不行。

他們衣服脫到一半才想起來隊裏還有女人,一時間衣服掛在身上不知所措。

“我們去上遊。”小康對著藍梓幾人指指上流。

藍梓幾人一走,除了幾個負責看槍的,黎平森一群四十多個人迫不及待的撲通撲通地跳下水,一時間岸邊都是笑聲和歡聲。

季言輕沒有下水,看了眼上遊,確定藍梓她們並沒徹底離開這邊一群人的視線,他看向已經在水裏泡著的夏沈書,“我去附近逛逛。”

夏沈書視線在躍躍欲試卻又不敢下水的季安和季樂身上少過,不等季言輕說什麽就猛地把水潑向季安和季樂。

“呀!”

“爸爸!”

兩個小家夥哪裏見過這種事,被潑了一身水的他們嚇了一跳,轉頭就咚咚咚的要跑向季言輕尋求庇護。

他們兩張小臉漲得通紅,眼中也氤氳出水汽,他們很是興奮,他們跑得飛快。

然而不等他們跑遠,夏沈書就已經抓住他們。

夏沈書把他們拎到水裏。

“爸爸……”

兩個小家夥一邊興奮的在水中飄著,一邊不安而無措地看向季言輕。

在他們不多的記憶裏還從來沒有人教過他們遊泳,他們連下水的機會都少,站在水中後腳不著地的無力感讓他們害怕。

他們試圖抓住季言輕,可季言輕後退一步站得遠遠的。

“還想跑?”夏沈書把兩個小家夥抓回來。

季言輕在旁邊看了會,又看了一眼藍梓她們那邊,確認藍梓把小康拖住,他轉身離開進了城鎮。

他們的位置很接近在城鎮下遊的橋,季言輕離開河邊後第一個向著那橋而去。

季言輕還沒跑出多遠,身後就多出一條尾巴。

季言輕回頭看去,果不其然,封亦莫跟了上來。

“你跟來做什麽?”季言輕問,封亦莫越來越像條尾巴了。

“危險。”

“我會注意安全的。”

封亦莫完全沒有要回去的意思。

季言輕哭笑不得,隻能帶上封亦莫。

十分鍾左右,季言輕到達下遊橋邊。

季言輕並未直接靠近,隻是遠遠觀察。

橋上確實有病毒爆發後過人的痕跡。

橋頭的位置有好些喪屍,那些喪屍像是被以前試圖過橋的人驚動,然後從附近建築中跑向那邊的。

橋的遠處中間地段倒沒什麽喪屍,橋的那頭另外一邊接近岸上的情況不得而知。

封亦莫站在季言輕身後瞭望遠處的橋。

不知是不是封亦莫的錯覺,他覺得這橋好像有點眼熟,但他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季言輕沒在橋邊久留,把向著相反方向而去的封亦莫抓回來後,他快速進了城。

他選了一處附近相對最高的樓快速進入其中,上樓,他還沒到頂樓就在樓道中聽見說話聲,這樓被選做了哨點,每天都會有人在這邊放哨。

季言輕在樓梯中聽了會,沒聽到什麽有用的信息後,快速下樓向著教堂那邊而去。

白天時呂卿他們並不會隻守在教堂中,季言輕回去時,教堂中隻剩下一兩個年齡大的人在下棋,其他人都不見蹤影。

季言輕趁著這機會,把教堂附近所有建築都巡查了一遍。

呂卿他們的儲備遠比季言輕預料的還要豐富厚實,他們甚至有著自己專門的武器庫以及物資倉庫。

呂卿他們做得很隱蔽,從外表看去那就隻是兩個打不開門的房間,但季言輕還是輕易發現痕跡。

他並未進入其中,隻是從門窗或者門縫間查看。

武器庫中還有十來把槍,子彈應該也還有不少,甚至可能還有一些其它設備。

儲存物資的倉庫也不小,裏麵的情況不得而知,但東西應該不少。

這樣的儲備都夠百人的大求生隊使用了。

檢查完兩個房間,確定完周圍並無其它被使用過的房間,季言輕稍作遲疑,帶著封亦莫向著碼頭那邊而去。

教堂距離碼頭有段距離,因為不熟悉城中的情況季言輕為了避開喪屍繞了些路,十來分鍾後,他才遠遠看見停泊著許多貨船放著許多大鐵貨箱的碼頭。

季言輕以前生活的環境並不能看見這樣的大碼頭,這讓他不由多看了兩眼。

視線看去,他卻在碼頭靠城鎮裏麵的位置看見一片生機勃發的綠色。

那是一片並不大但卻有人打理的農田,農田是由一棟拆了還沒來得及重新修建的房屋的地基構建而成,裏麵種著好些植物,其中還有個人正在給植物澆水。

澆水的那人是呂卿。

季言輕遲疑片刻,向著那邊靠近。

靠得近了些後,季言輕看清楚農田中的東西,那是一顆顆變異後足有人高的小白菜,他們之前在縣城外看見過。

呂卿拎著個水桶彎著腰,正在給那些小白菜澆水,他已經交了有一大半,還剩下小半。

在距離那片農田隻剩下百來米時,季言輕故意加大腳步。

聽見聲音,呂卿似乎嚇了一跳,連忙回頭。

看見來人是季言輕和封亦莫不是喪屍,他鬆了口氣,臉上露出驚訝卻又儒雅的笑容,“你們怎麽來了?”

季言輕在小白菜地前停下。

靠近後那些小白菜看著更加怪異,它們已經完全沒了原本該有的樣子,現在長著粗壯的根莖以及大片大片綠色的葉子。

如果不是葉子還和以前的很像,又長在農地中,季言輕未必能認得出它們。

“這些菜可以吃。”呂卿見季言輕打量那些小白菜,笑著解釋。

季言輕看去,呂卿他們早上菜粥裏的菜就是這小白菜?

呂卿他們在吃變異的植物?

認識到這點,季言輕心中驀地冒出一種奇怪的不舒服的感覺。

病毒爆發後植物迅速變異,最開始時他們很多人都想過去吃它們,但是見識過它們的厲害之後,所有人都對這些變異植物避之不及。

“放心,這東西能吃……”呂卿一邊笑著說話一邊繼續彎腰給小白菜澆水,“味道其實還挺不錯,少了幾分以前的苦味多了幾分清甜,水分也很多,有點像是水果。”

呂卿笑著看向季言輕。

季言輕臉上並無笑容。

呂卿搖搖頭,繼續不緊不慢地說道:“目前沒有什麽後遺症。”

“你怎麽知道?”季言輕總算開口。

有些東西並不會馬上就出問題,但出問題時就已經來不及,例如光頭的眼睛。

呂卿眉眼中露出幾分無奈,“不是每個人都會把自己之外的人當人,不然你以為那些幾百個人的大隊伍怎麽養得活那麽多人?”

季言輕雖然在看見呂卿伺候這農田時就早已有所猜測,但聽見呂卿這話,他一顆心還是不由一沉。

能夠吃的作物少說數千種,如今幾乎全都變異,要一種一種地嚐試直到找出其中能吃的,那得活活吃死多少人?

那一瞬間,季言輕甚至都看見無數植物從人的身體中長出以活人血肉為養分的畫麵。

很多東西吃進肚子,不到那東西發難的時刻他們並不知道東西是否有問題,恐怕很多被逼著做嚐試的人在自己吃進肚子裏的東西發難之前,精神就已經被折磨崩潰。

呂卿給最後一株小白菜澆完水,直起身體回頭看向季言輕。

見季言輕眉頭輕皺,他啞然失笑,“你知道這樣一條信息可以在其他求生隊那裏換取多少東西嗎?”

沒有等到季言輕回答,呂卿直接就說道:“可以換五十把槍、兩百多發子彈、一大卡車的食物,甚至兩百個大活人。”

季言輕不語。

在呂卿的計量單位裏,人甚至是最廉價的。

呂卿似乎讀懂季言輕心中所想,季言輕讓他覺得有趣,“你和其它求生隊的隊長不同。”

季言輕不置可否。

呂卿看向季言輕身後的封亦莫,封亦莫一臉漠然,似乎那些人的死活與他無關。

不在乎別人死活的人很多,但封亦莫的不在乎和那些人不同,他更加漠然。

呂卿收拾了水桶,走向一旁的一家裝修富麗堂皇的貨運公司,把水桶放進門後。

整座城市都已經死去,所有的建築都任由他們使用。

“走吧,回去,天該熱了。”呂卿帶頭往回走去。

季言輕回頭看了眼身後堆疊得遮住大半片天空的貨箱,他故意慢了幾步,帶著封亦莫遠遠跟在呂卿後方。

從背後看向前方呂卿的背影,季言輕越發看不懂呂卿。

進城之前他原本是想著如果呂卿他們圖謀不軌,那隻要呂卿他們敢動手,他們立刻就可以反製,然後理所當然地搶走他們的槍。

但進城之後呂卿不光主動給他們水喝,還主動給他們提供信息,甚至主動告訴他那小白菜能吃且沒有後遺症。

用呂卿自己的話來說,小白菜的信息足夠換取一堆物資,那樣“貴重”的東西,呂卿為什麽要主動告訴他?

是篤定他們走不出這座城?

還是當真不在乎?

呂卿一直一副溫溫柔柔好說話的模樣,季言輕甚至不曾在他身上察覺到過殺意,哪怕是一瞬間。

“你怎麽看?”季言輕詢問身邊的人。

視線看去,對上封亦莫那雙幽幽黑眸,他立刻就知道自己問錯了人。

封亦莫仿佛脫離於這世界之上,從來不關心這些。

聞言,封亦莫側頭看來。

封亦莫幽幽黑眸中倒映出他的臉,封亦莫隻關心他。

察覺到自己心中突然冒出的想法,季言輕心髒狠狠跳動了一下,緊接著快速回歸平靜,他想太多。

封亦莫這人太不同於常人,自然也不能以常人的思維去猜測理解。

碼頭距離教堂並不遠,呂卿又知道哪條路安全,三人隻用了不到八分鍾就回到教堂。

拐過拐角三人才看見教堂,正在教堂後門說著什麽的呂卿隊裏的幾人就向著他們這邊跑來。

“你又去碼頭了?”最前麵一個人小跑到呂卿麵前後停下,話音落,看見從拐角後出來的季言輕和封亦莫,他愣了下後繼續道:“城外來了新的求生隊。”

季言輕看去,眼中是淡淡驚訝。

呂卿驚訝,“這麽巧?我們這好像還從來沒有同時來過兩個求生隊。”

“人挺多,估計得一百五六十個人。挺狼狽的,看著像是被什麽東西追到這邊的。”那人道。

“怎麽辦,要現在讓他們進來嗎?”旁邊另一人問。

呂卿回頭看向季言輕,道:“麻煩你先讓你的人集合。”

季言輕立刻明白呂卿的意思。

他們都是求生隊,都是在這末世下艱難求生的人類,然而他們見麵卻並不會像老朋友般互相擁抱問候,真的見麵互相之間肯定免不了猜忌防備,更甚至直接兵戎相見。

季言輕帶著封亦莫快速向著河邊而去。

穿過城鎮,季言輕還沒來得及進樹林,遠遠的他就看見夏沈書抱著一個孩子向著樹林外跑來。

他懷中的孩子一動不動,他神情焦急,他周圍還有好些焦急的人。

季言輕加速向著那邊而去,“夏沈書?”

一靠近,季言輕立刻認出夏沈書懷中的孩子是季樂。

身上大衣脫掉,就穿著一身寬鬆底衣的季樂眼睛緊閉小臉通紅,整個人一動不動。

“季樂?”季言輕快速從夏沈書懷中接過渾身都濕透的季樂。

季樂這是溺水了?

“不是溺水,我一直很小心,我正教他遊泳,他玩得正開心就突然說很熱,緊接著就暈了過去。”夏沈書趕緊解釋。

季言輕有多緊張季安和季樂他們所有人都看在眼裏,難得季言輕讓他幫忙照顧下,他怎麽可能粗心大意到讓兩個小家夥溺水?

“熱?”季言輕聽說不是溺水鬆了口氣,眉頭卻越皺越深,如果不是溺水,那季樂這是怎麽了?

“會不會是感冒?”

“就算是感冒也不至於突然發熱然後突然昏迷。”

“那會不會是吃壞了肚子?”

“我們吃的東西都一樣。”

亂糟糟你一言我一言的討論中,季言輕試圖從自己不多的關於幼兒病狀的記憶中找出相似的,然而他根本沒有相關的記憶。

病毒爆發之前,他幾乎沒有機會接觸到季安季樂這個年齡的孩子。

“爸爸……”嚇得臉色慘白的季安抓住季言輕的褲腿,他都快哭出來,季樂怎麽了?

“沒事,不要擔心。”季言輕抱著季樂,嘴上安撫著季安,一顆心卻在感覺到季樂身上的高溫後越發不安。

就這片刻時間,他被季樂身體觸碰到的皮膚已經熱得發燙。

他們隊裏沒有醫生,他們也已經沒有藥……

季言輕驀的想到剛剛的事,還有一個求生隊正進城。

季言輕快速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夏沈書他們,讓他們收拾東西回去,然後先其他人一步抱著季樂往回跑去。

快速回到教堂附近,季言輕沒有直接抱著季樂衝到呂卿他們麵前,而是把季樂放到了銀行中。

渾身濕透的季樂一離開季言輕懷抱被放在地上就習慣性地縮成小小一團,沒穿那大一號外衣的他縮小之後看著就隻有巴掌大小,仿佛一隻病得奄奄一息的小貓崽子。

季言輕脫掉他身上的濕衣服,拿了大人的T恤給他換上,不合身的衣服讓他看著更加瘦小。

似乎察覺到他的氣息,燙得迷迷糊糊的季樂還往他這邊挪了挪,要挨著他。

“爸爸……”

季樂墜入黑暗中,渾身滾燙,他意識模糊,仿佛又看見了薛剛。

那天的天氣很熱,熱得厲害,熱得他喉嚨都發痛,他想要喝水,他已經很久沒有喝過水。

他偷偷抬起頭看了看周圍,所有人都無視他的存在,沒有人願意給他水。

“看什麽看……”薛剛聲音突然響起。

他愣了下才反應過來薛剛就坐在他旁邊不遠處的木板上。

薛剛很凶,他早就知道。

他不敢再看,他連忙低下頭。

想了想,他從地上爬起來,要坐到遠的地方去。

從地上爬起來時他的腳崴了下,他的兩隻腳底痛得厲害,他之前偷偷看過,它們長滿了紅色的血泡好些地方還破了皮。

他很痛,但是沒有人在乎。

站穩,他剛準備順著牆角走遠些,什麽東西就朝著他飛來。

“哐!”那東西砸在他的額頭上再彈到牆壁上,最終滾落在地上。

他痛得整個身體都瑟縮了下,他痛得馬上就要叫出聲,但是聲音到了嘴邊他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薛剛不喜歡小孩哭,如果哭了薛剛會打得更狠。

他不安地看向薛剛,滾燙紅色的東西從他的額頭流進他的眼睛,模糊了他的視線。

他正準備伸手去擦,一到黑色的人影就走向他,看見那靠近的巨大人影,他嚇得本能後退,但他背後是牆壁。

巨大的力道狠狠踹在他肚子上,劇烈的疼痛讓他大腦空白,還沒等他從那份空白中回神,更加劇烈的毆打踢踹就落在他身上。

“晦氣。”

“老大,這城裏已經被搜索過,要不咱們還是……”

“我說了算還是你說了算?”

“你。”

“所有人都給我去找,如果這點事情都做不好,我養你們做什麽?媽的……”

……

咒罵聲疼痛再次襲來,他努力縮小身體,然而一切都毫無意義,疼痛遍布他全身。

他試圖求救,他哭著看向周圍那些人,然而所有人都避開他的視線。

“唔……”

“誰讓你哭了?”

他被踹飛出去,身體被什麽東西貫穿,他手腳本能**了下,他麵前的薛剛似乎也愣了下。

那之後的事他已經記不清,他隻記得從背後傳來的那劇烈得仿佛要把他整個人都撕碎的疼痛,他隻記得他害怕。

他被扔在了地上,他沒有馬上失去意識,他恐懼地看著很多人在他麵前來來往往,然而他們沒有一個人在乎他是不是痛是不是害怕。

他身體變得冰冷,他害怕極了。

他隱約記得有什麽人給他喝了水,那之後他身上的傷口就不再疼痛。

他再次睜開眼時,他已經被小心裝在背包中。

看見那隻向著他伸過來的手,他嚇得本能閉起眼睛,然而他卻並未等來疼痛。

“爸爸……”

給季安換完衣服正準備去教堂看情況的季言輕,看著昏迷著的季安在空中無助抓著的小手,連忙把自己的手伸過去讓他握住,“不怕。”

季言輕輕輕拍拍季樂的背。

抓住季言輕的手指,感覺著身旁季言輕身上的氣息,季樂帶著水氣的睫毛輕顫,他吸吸鼻子,不哭。

他神情逐漸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