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把杯子碎片放在桌子上,程聿懷拉開抽屜,拿出一張照片,照片裏他和沈忱意穿著藍色的西服站在鏡子前,他低頭從後麵圈住沈忱意,替他係領帶,沈忱意則一臉緊張的僵著身子,臉頰上泛著淡淡的緋紅。

這是沈忱意僅剩的唯一一張照片,程聿懷用相框框起來,珍惜地放在抽屜裏,每天都拿出來看,靠著這張照片這五年才沒有那麽的煎熬。

“忱哥……”程聿懷側躺在**,伸手撫摸玻璃相框裏沈忱意的臉,指尖劃過那張熟悉的臉,留下的觸感卻是冰涼的,沒有一絲溫度。

程聿懷把相框拿到麵前,輕輕吻了吻冰冷的玻璃,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類似歎息的聲音,……

“忱哥……忱哥……”

一聲又一聲的低語在空寂的地下室裏回**,像是在哭泣。

“忱哥……”

最後,低沉的歎息聲化作壓抑的嗚咽聲,程聿懷抱著相框蜷縮成一團,喉嚨裏發出類似野獸受傷時發出的呻吟。

比起獨自一人或者,他更無法忍受的,是自己正在漸漸忘記忱哥。

這才過去五年,五年的時間那麽長,但是對於一個人的人生來說又那麽的短,未來漫長的幾十年裏,遲早有一天他會徹底忘記忱哥的模樣。

一想到這,心髒就像被千萬根箭刺入,痛到麻木,如果活下去是這樣的結局,那他不如直接隨忱哥去了。

手腕上的傷口還未痊愈,刺刺地疼,胃裏因為酒精的作用也在疼著,但程聿懷卻感覺心情好了一點。

隻有疼痛才能提醒他一遍遍去記起忱哥,一遍遍地在記憶中重新愛上他,又重新失去他。

高鑫瞥了一眼坐在人群中麵色慘白的程聿懷,湊到巫憲旁邊,小小聲說:“程少這樣真的沒事嗎我看他快要暈倒了,咱們還是別逛街,去醫院吧,三個大男人逛什麽街啊?”

巫憲白了一眼高鑫,冷淡道:“不知道情況就少說話。”

“我發現你最近對我的態度越來越差了,”高鑫被懟沒有生氣,反倒委屈起來,想想一個一米八幾的大個子在這邊委屈的像個小媳婦著實有點搞笑,“說,你是不是開始嫌棄我了?”

巫憲氣笑了,說:“誰嫌棄誰,誰心裏清楚。”

“我不可能嫌棄你的,那麽答案隻有一個,就是你嫌棄我!”高鑫說得那叫個有理有據,抱著胳膊一臉嚴肅道,“你這就不厚道了,哥平時待你不薄吧?為什麽要嫌棄我”

巫憲看著麵前這個傻大個,瞬間沒有說話的欲望了,跟這種傻子沒法生氣,因為說不通。

“行,算我嫌棄你吧,那你什麽時候搬出去和你女朋友住”巫憲推了推眼鏡冷冰冰道。

聽到這話,臉皮厚的高鑫居然臉紅了,不好意思的抓抓頭發,說:“嘿嘿,才交往沒幾天,這麽快同居了對人家女生名聲不好。”

巫憲扯起嘴角,笑容涼薄,冷嘲熱諷道:“真看不出高總還有這麽心細的時候,幸虧我是個男人呢,不然你不是沒地方住了?”

“害,你還是嫌棄我吧,這樣陰陽怪氣聽著更難受!”高鑫認慫。

巫憲冷哼一聲,轉身去了櫃台,正好到他取餐,剛端起盤子,高鑫就殷勤地湊過來。

“這麽重還是讓我來吧,你這隻手隻能拿拿筆杆子,這種雜事還得我來。”高鑫說著搶過巫憲手裏的盤子,生怕他再追上來,幾步加快速度走到了桌子邊。

看著高鑫急急忙忙跑去的背影,巫憲眼底閃過一絲落寞,隻是一秒又很快被掩藏起來。

“程少,吃個炸雞!巨好吃!”高鑫拿了個炸的金黃的雞腿放到程聿懷麵前,巫憲說,人心情不好的時候,到這種嘈雜人多的環境可以緩解情緒,不過看起來還挺有道理的,一直不怎麽吃東西的程聿懷開始吃了起來。

“給我來三個兒童套餐!送盲盒玩具的那種!”文瀾衝破重重人牆擠到櫃台前,大手一揮,霸氣道。

一時間周圍安靜了一秒,隨後又恢複喧鬧,從人群中艱難擠出來的沈忱意一隻手擋著臉,低聲道:“你不覺得丟人啊?一口氣買三個兒童套餐。”

“哪裏丟人了?告訴你,我幹女兒說了,她喜歡這個炸雞套餐裏的盲盒,作為幹爹怎麽能不滿足呢?”文瀾說得臉不紅,心不跳,“把這些吃完就去上麵賣娃娃的店裏,給暖暖再挑幾個娃娃。”

“別買了,家裏都塞不下去了。”在服務員拿出兒童套餐的時候沈忱意連忙轉過身,繼續擋住臉。

“家裏塞不下你就換個更大一點的房子,”文瀾用胳膊肘撞了撞他,說:“別給我裝不熟,這麽多,我還有飲料要拿,你拿兩個桶。”

沈忱意無奈,硬著頭皮走到櫃台前,一手抱一個桶,因為是兒童套餐,桶做的很有創意,一個是大樹的形狀,一個是花椰菜的形狀,沈忱意兩隻手抱著,立刻把他前麵的視線擋的嚴嚴實實。

“你先去找個位置坐,我等飲料好了過去!”文瀾大著嗓門說。

沈忱意巴不得快點離開這裏,點點頭,抱著兩個桶艱難地從人群中擠出去。

“洗手間在哪邊?”程聿懷開口問,吃了點東西他的氣色恢複了點,看起來沒有那麽死氣沉沉。

巫憲站起身說:“在外麵右手拐角處,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我一個人可以。”程聿懷說完站起身,往外走去。

炸雞店裏到處都是人,成雙成對的情侶,打鬧嬉笑的小孩,出來聚會的高中學生,長時間獨自一人待著,忽然來到這麽熱鬧的地方,程聿懷一時竟有些適應不了。

走到排隊的過道上,迎麵過來一個抱著兩個誇張的兒童套餐桶的男人,大大的紙盒桶把他半個身子遮地嚴嚴實實。

看著兩邊窄小的空間,程聿懷停下腳步,往旁邊靠了靠,給男人留出走動的空間。

在男人從他的身旁走過後,程聿懷心裏驀地產生一陣悸動,使他停下腳步,朝後看去。

當看見男人的背影時,程聿懷的眼眶微微睜大,死寂的心髒在胸口狂跳起來,巨大的歡喜如潮水般湧來,快要將他吞噬掉。

就在他要喊出那個藏在心底的名字時,一個脆生生的小孩聲音響起。

“爸爸!你怎麽買這麽久啊?”一個小男孩跑到男人麵前,一把抱住男人的腰。

僅存的理智拉住了程聿懷,即將脫口而出的話堵在了喉嚨裏,程聿懷眼裏的光一點點熄滅。

怎麽可能是忱哥呢?不可能是他。

因為酒精作用,思緒都變得混沌起來,程聿懷搖了搖頭,深深看了一眼男人,轉過身,腳步慌亂地離開了店裏。

冰冷的水流從水龍頭裏冒出來,程聿懷伸出顫抖的手張著水往臉上撲灑。

大腦在冷水的刺激下漸漸恢複清醒,胸腔竄起一股氣流,咳嗽聲在洗手間裏突兀的響起,夾雜著嘩啦啦的水聲,讓人分辨不清是什麽在發出聲音。

終於平緩下呼吸,程聿懷抬起頭,看向鏡子,鏡子裏的男人臉色青白,隻有眼眶的邊緣透著濕潤的紅,眼瞼底下一片青黑。

這幅不人不鬼的樣子,就算忱哥真的還活著,看見了也不會認出他吧,程聿懷忽然想笑,扯起嘴角卻露出了一個苦澀的表情,心是死的,做什麽表情都是一片死氣沉沉。

手摸向口袋,掏出一盒煙,抽出一根叼在嘴上點燃,熟悉又辛辣的味道刺激著淚腺,程聿懷垂下腦袋,一滴淚從眼眶滾落下來。

沈忱意抱著兩個巨大的桶,才走幾步,忽然聽見一聲脆生生的爸爸,隨後被一股力量撞到,腰部被緊緊抱住。

暖暖他的腦海裏第一個閃過這個想法,但很快就被他否定了,暖暖還在爸媽那,怎麽可能跑這裏來。

這個喊他爸爸的小孩估計是喊錯了,他低下頭看了看,果然是一個麵生的小男孩。

小男孩同樣也看見了他,發現麵前這個男人不是他的爸爸後,愣了愣,立刻鬆開手,小臉漲得通紅。

掉頭就往桌子那邊跑去,一頭紮進一個女人的懷裏。

沈忱意忍俊不禁,忽然就想到了暖暖,不知道這小屁孩在家裏有沒有在家裏闖禍,等會兒打個視頻電話吧。

在位置上坐了一會兒文瀾才回來,兩人吃了一會兒,沈忱意想上廁所就去了洗手間。

廁所裏沒什麽人,但是彌漫著一股濃重的煙草味,不知道是誰專門躲到廁所抽煙,聞到這味道,沈忱意的煙癮有些蠢蠢欲動。

這幾年因為暖暖的原因,他終於把煙戒掉了,這會兒又想抽了。

沈忱意立刻解決完,去洗手台洗手,接觸到冷水,心裏那股癢癢的感覺才緩解下來。

哎,這煙癮怎麽就這麽難熬呢。

就在這時,哢噠一聲輕響,隔間的門打開,有人從裏麵走出來,煙味變得更加濃烈了,應該就是這個人剛才一直在隔間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