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忱意抬起頭,瞥了一眼鏡子,當看清鏡子裏的男人時,像是被當頭一棒,整個人僵住,直愣愣地看著鏡子。

怎麽會有這麽巧合的事情,居然在廁所裏遇見程聿懷!

雙腳像生了根似的,明明想要立刻離開這裏,但身體卻一動不動的站著,甚至連視線都無法移開。

鏡子裏的男人穿著幹淨整潔的白色襯衫,皮膚蒼白透明,透過鏡子靜靜地注視著沈忱意,漆黑的眸子像是沼澤一樣深不見底,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原本早已愈合的傷口,在這一瞬間忽然裂了開,細細密密的疼痛像是成群的螞蟻爬上來,沈忱意以為自己就算再次見到程聿懷,也不會有任何的波動。

但事實證明,是他高估了自己,就算過了五年,再次見麵,所有的努力都功虧一簣。

再怎麽心理暗示,不去想,不去看,他還是無法真正忘記這個男人給他帶來的傷害。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圍安靜的隻能聽見水滴在台麵的聲音,程聿懷收回了視線,走到沈忱意旁邊打開水龍頭洗了一下手,又轉過身,離開了廁所,像是沈忱意不存在一樣。

看著空無一人的門口,沈忱意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他眨了眨眼睛,又看向鏡子,剛才是出現幻覺了嗎?不可能,他不會認錯,那個人就是程聿懷。

還是說,隻是過了五年的時間,他就認不出自己了?

沈忱意看向鏡子,自己這兩年確實變了一些,頭發剪短了,皮膚也黑了些,人應該……也老了吧,畢竟都三十好幾了。

確實,程聿懷沒必要記住他這麽多年,不過,要是他真認出來了,發現自己當初是假死設計騙他的肯定不會放過自己。

一想到程聿懷那些發瘋的場景,沈忱意不禁打了個寒顫,快速洗好手,選擇另一邊的員工通道離開。

程聿懷走出洗手間一段距離,驀地停下腳步,胸口上下起伏,眼眶微微泛著紅,就算是幻覺……再看一眼也是可以的吧……

他攥緊拳頭,轉身快步走回洗手間,安靜的洗手間裏早已空無一人,那個幻覺早已消失不見。

程聿懷的眼神黯淡下來,挺直的脊背忽然塌了下來,佝僂著,像是一瞬間老了十歲。

“你下來吧,今天不逛了。”沈忱意蹲在花壇邊打電話。

電話那頭的文瀾咋咋呼呼道:“你說什麽?不逛你明天不就走了嗎?今天不逛就沒有時間逛了啊。”

沈忱意壓著嗓子,他的心髒到現在還撲通撲通亂跳:“我剛才在洗手間看見程聿懷了。”

“啥!”文瀾驚訝地喊出聲,緊張道,“那你想怎麽沒事吧?他沒有對你做出什麽吧?”

“沒事,他沒認出來我,但我怕他再看見酒認出來了,所以我們還是快點離開這裏。”沈忱意說。

“好,那你等著,別亂跑,我馬上就過來。”文瀾掛斷電話,趕緊把東西打包,拎著往外走。

因為走得太急,在門口撞到了人,文瀾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沒事。”程聿懷低聲道,說完他發現道歉聲像是被掐住一樣忽然停下,他抬眼看過去,麵前的男人直愣愣地看著自己。

有些眼熟,他眉頭微皺,低低問了一句:“請問我們見過嗎?”

文瀾瞬間清醒過來,慌忙搖頭,幹笑道:“不認識不認識!我們倆第一次見!”

說完不等程聿懷回答,他立刻跑了出去,靠靠靠!要是被發現程聿懷發現就是他慫恿沈忱意燒掉別墅的,他這輩子就要牢裏度過了。

巫憲瞥見站在門口的程聿懷,見他站在那一直不動,便起身過去喊了一聲。

“聿懷,你在看什麽?”巫憲問,他知道程聿懷的精神狀態一直不太好,為他請了很多心理醫生,他都不配合,醫生讓他們多注意點,他懷疑程聿懷已經出現經常見到幻覺的情況了。

程聿懷收回視線,低著頭看著手心,驀地抬起頭,眼睛裏湧動著什麽,他努力壓製著,一字一頓道:“巫憲,忱哥沒有死。”

巫憲楞住,連忙道:“聿懷,沈先生已經死了,就算你再怎麽不承認這都是真實發生的。”

“他沒有死,我剛才在洗手間看見他了,”程聿懷說著臉上浮現激動的笑容,“我就說忱哥有點變化了,和過去不一樣,原來是真的……他沒死……”

巫憲嚴肅起來,目光暗沉的看著麵前自說自話的男人,說:“程聿懷,那是你的幻覺,不是真的沈先生,明天你和我去看心理醫生。”

程聿懷臉上的笑容僵住,隨後看向巫憲,說:“不可能,你看見剛才那個撞到我的男人了嗎?我想起來他是忱哥的朋友,為什麽會這麽巧合在我看見忱哥後又看見了他他肯定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程聿懷你冷靜點!”巫憲打斷程聿懷的話,眼眶泛紅的看著他,輕聲說,“沈先生真的死了,如果他沒死,為什麽五年沒來找你一次呢?”

程聿懷笑容消散,緊抿著唇,眼眶一點一點變得濕潤,他的喉結上下滾動,緩了好一會兒,啞聲道:“他恨我,討厭我,所以不來找我。”

“一定是這樣的,你不用勸我,我會找到他的。”程聿懷說完,轉身離開了這裏。

“怎麽了這是?程少咋走了”高鑫跑過來,看了看程聿懷遠去的背影,又看向巫憲,嚇一跳,連忙道,“哎呦!程少欺負你了?靠!我幫你去問問他!”

說著,高鑫撩起衣袖要追過去,巫憲拉住了他的衣擺輕輕搖了搖頭,推了一下眼鏡,說:“沒事,我們回去吧。”

“那到底怎麽回事?你的眼眶都是紅的。”高鑫跟在巫憲身後嘰嘰咕咕說著。

巫憲坐下,喝了一口水,看向高鑫說:“程聿懷他瘋了,到現在它還認為沈先生沒有死,還說看見他了,要去找他。”

高鑫愣住,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半晌深深歎了口氣,說:“哎,我們作為朋友也幫不了他什麽,這些事情隻能他自己才能看清楚。”

三天後,辦公室裏,李秘書把一遝文件遞到程聿懷麵前,說:“老板,這是你要我調查的資料。”

程聿懷掀開資料夾,映入眼簾的照片裏男人麵容恬靜地看著鏡頭,照片裏的男人就是那天在門口撞到他的人。

文瀾,年齡三十四歲,生物醫學工程專業,博士,目前在x大裏做科研項目,有一個男朋友,和沈忱意在同一所小學同一所高中畢業,大學因為和家裏出櫃,和父親關係鬧僵,離家出走。

“我問了一些文先生和沈先生共同的同學,他們都說這位文先生和沈先生關係很要好,算是從小玩到大的。”李秘書補充說,“不過這幾年的信息往下調查的時候遇到了些阻攔。”

“阻攔”程聿懷挑眉。

李秘書點頭,說:“我猜測是文先生的那個神秘的男朋友,他的身份不一般,應該是發現我在調查了,從中阻攔。”

程聿懷說:“我讓你查他這一年裏的行程查到了嗎?”

“嗯,就在最後一頁。”李秘書說。

程聿懷很快翻到最後一頁,抽出那張行程表,文瀾這一年裏去了很多地方,但多數是旅遊城市,但其中一個城市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B市,就在他們隔壁,坐高鐵一個半小時的車程。

程聿懷有種強烈的預感,忱哥就在這個地方,指尖因為激動微微發顫,他的心情很複雜,一方麵怕過去落了空,一方麵又在想如果真的見到他要說什麽,要怎麽做。

他怕自己會因為情緒過於激動做出一些行動嚇到忱哥。

“幫我買一張去B市的車票。”程聿懷說,最後一個尾音泄露了他的情緒。

不管是不是真的他都要去一趟,這麽多年失望經曆過不知道多少次,也不差這一次了。

“你最好這幾天回老家躲幾天,”文瀾打電話給沈忱意,“韓琤告訴我這幾天一直有人在調查我,肯定是程聿懷,我覺得他很大的可能知道你在哪裏了。”

電話那頭陷入沉默,沈忱意站在嘈雜的後廚門口,渾身發冷,心裏生出深深的疲憊。

那兩年在意大利流浪街頭的孤寂感又湧了上來,像是一隻怪獸,一點一點把他吞噬掉。

為什麽?他隻是想過一個正常普通平凡的生活,就那麽難就是因為自己當初沒有經過大腦思考,像個傻,逼一樣喜歡上一個人,老天就要這樣報複他

“沈忱意”文瀾大概知道沈忱意在想什麽,“你不要太放在心上,等這段風波躲過去了,生活就會恢複平常了。”

“嗯,我知道。”沈忱意說,聲音疲憊,“多謝了。”

掛斷電話後,沈忱意一個人在巷子裏站了很久,回到後廚,把今天的工作忙完後,就去老板娘那告了假。

“沒事,你身體最重要,回家好好休養一段時間。”老板娘通情達理道。

“謝謝老板娘,”沈忱意勉強笑了笑,“對了,要是有個男人來這裏找我,你就說不認識,那是我以前同事,心眼小,一直想找我的茬。”

老板娘說:“好嘞!你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