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花如果沒記錯的話,裴淵明抱怨過身邊根本就沒有正常人。

可他有沒有考慮過,他之所以吸引這麽多不正常的人,本質上來說,是因為他也不正常。

正所謂臭味相投,臭魚找爛蝦。

裴淵明:“你的神情為什麽那麽一言難盡?”

李文花微笑:“我在想,難怪裴大人可以和沈騙子做朋友,難怪裴大人會娶我,看著一本正經,實則離經叛道。”

裴淵明用指尖戳了戳她的額頭:“哪裏又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李文花:“我還想,裴大人對小皇帝寬容些,那畢竟是孩子,拔苗助長,對誰都不好,若你將他教成文武全才,他內心變態了怎麽辦?曆史上聰慧卻變態的皇帝比比皆是。”

裴淵明:“知道了。”

趙揚雖是皇帝,但他受到裴淵明的挾製,還在當兒子。

裴淵明整日板著臉,不像臣子,更像爹。

父子之間需要潤滑劑,李文花的出現就提供了這一效果。

寒冬臘月,小皇帝任性,白天不穿夾衣,隻穿五六件絲綢做的單衣,好看是好看,但周圍人唯恐他凍著,屢次勸諫不成,就告狀到裴淵明那去了。

“陛下白日穿的薄,夜裏睡覺的時候卻輔著兩張褥子睡覺,冷熱交替,恐陛下生病,請您規勸一二。”

“好。”

下午時,裴淵明見著小皇帝,他拉著李文苗坐臥一同,說說笑笑。有人陪著,麵色紅潤有光澤,再不像前幾日那般尋死覓活。

裴淵明上前,說:“聖上的貴體應該生活得有規律,陛下白天太冷,夜裏太熱,這不是養生的辦法。”

小皇帝說:“白天活動著就不會冷,夜裏不動彈就不會熱。”

若是往常,裴淵明肯定會強行要求他按照自己安排的來。但有了李文花的請求,他顧忌這小皇帝將來會不會長成一個變態,於是沒強求,隻想著叫周圍盯緊一些,一有病情立刻就醫。

小皇帝緊張地看著他:“裴卿還有什麽要說嗎?”

裴淵明有些為難的誇獎:“陛下說的有理。”

父與子之間,子挨罵是常態。

所以趙揚挨了罵很習慣,被順從反而不習慣。

他悄悄地對李文苗說:“裴卿好恐怖,他今日好和藹。”

李文苗:“我姐夫一直都和藹可親。”

小皇帝:“那是你姐姐比他還可怕。”

李文苗伸手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威脅道:“想挨揍嗎?”

小皇帝嗬斥:“朕是皇帝。”

李文苗在他腦門上又彈了一下。

小皇帝消停了。

趙履石來麵見他的時候,他避開了左右,將此事原原本本的告知。

“裴淵明不說朕了,可能是李文花起到了效果,愛卿真是給出了個好主意。”

趙履石卻很擔憂,“裴淵明肯教陛下,其實不是壞事,他沒有想養廢陛下,自己獨攬大權,還是想著要將朝政還給陛下的。若他不再管束陛下,難保不是起了別的心思,崔宰這些日子總往裴淵明跟前湊,明顯是不懷好意。”

小皇帝問:“那朕該如何?”

趙履石說:“陛下要抓緊了李文花,她是裴淵明的心頭肉。”

……

崔宰最近心思活躍,主要是聽說小皇帝和裴淵明吵架了。

甭管君王的位置是不是傀儡,坐上去就比沒坐上去強。

他一直琢磨著想把趙易從隴南弄回來,眼看著機會來了,下了朝,就去堵裴淵明。

“中書令,聽說近來陛下怠於朝政?”

“孩子心性,難免貪玩,但還是聰明認學的。”

崔宰:“明人不說暗話,陛下少年桀驁不馴,未必是……”

他話都沒說完,一旁偷聽的趙履石就衝了出來。

“先到為君,後到為臣。這個順序是先帝定的,您如果有什麽想法,不妨去和先帝說。”

先帝已經死了好久,屍體還停在靈堂,等國師挑選出良辰吉日下葬。

這和直接咒罵崔宰去死沒區別。

崔宰板著臉道:“你怎麽聽人說話,新出門戶,篤而無禮,竟是些小人所為!”

趙履石道:“真正的小人是在背後議論人的!”

崔宰一時生氣,挽起袖子就衝他衝了過去。

他年紀大,趙履石才三十來歲,哪裏是對手?

兩人撕打了一下,很快以崔宰老腰受損而結束。他捂著腰,哎喲哎喲的走了。

趙履石正了正衣冠,說:“讓裴卿見笑了。”

裴淵明道:“還好,我家裏的人也都是說說話就動手。”

趙履石說:“早就聽聞裴夫人乃是彪悍女子,舉世難找其二。”

裴淵明想了想說:“她對我還是很溫順的。”

趙履石心想,我信你個鬼。

他道:“聽聞裴夫人出生普通,生性節儉。”

裴淵明:“是,她不喜歡鋪張浪費的做風。”

趙履石話鋒一轉:“那裴卿可知,崔家用麥芽糖和飯來擦鍋,用蠟燭當柴火做飯,用紫色絲織品做屏障,碧色綾羅襯裏,長達四十裏,用椒泥抹牆,用赤石脂泥來塗繪。”

裴淵明想了想,說:“隻聽說崔家富有。”

趙履石眼底閃過一抹激憤:“是富有,他家有一棵二尺來高的珊瑚樹,珊瑚樹枝條繁茂,世上罕見,皇宮裏都不曾見。”

裴淵明:“崔家是世家,底氣難免足。”

趙履石拿出了一份詳細的記錄單,遞給了裴淵明,說:“隴南郡王前往隴南,崔峰跟隨護送,居到北邙山下,當地人多、地價貴,他喜歡騎馬射箭,於是買一塊地,並用矮牆圍起來。這塊地的價錢,是用繩子串著錢,圍繞馬場排一圈的。當時的人把這裏叫作‘金溝’。”

裴淵明看了看,並未表態。

趙履石有些失望:“我知道,裴卿是武將世家出身,與我這樣的寒門子弟不同,但裴卿是心懷天下,所以容我說一句,世家治國,與國有害。陛下十一歲,得安樂公主教養,難免沾了些不好的脾氣秉性,可說句誅心的話,陛下背後無人,僅有我們這些受過公主提拔的官員撐著,誰都不會死心塌地的賣命。相比起背後站著一個世家的隴南郡王,陛下對裴卿是最好的選擇。”

裴淵明:“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沒有臣子換君王的,請你放心。而且趙卿不必妄自菲薄,國家的功臣無需有榮耀的祖先。”

趙履石看著裴淵明的眼神,忽然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