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家踏入廟中之後,這位大爺撐起身子,然後一瘸一拐的來到了旁邊。

其實他是真的不懂做廟祝要做什麽。

他是算命的,雖然算是道士,但道士和廟祝卻是兩碼事。

道士有道士的職責,但廟祝說句實在話,就是個打工的,負責香火,其實誰都可以當。

但在不知情的眼裏,反正他們都是神神道道的一路人,最好還是“懂行”的做廟祝,更有作用。

而大爺也是沒辦法推脫,再加上做廟祝還能多一份收入,於是就勉為其難的答應下來了。

於是,他到了這裏後,就直接將這裏當做他以前的道觀一般。

掃掃地,念念經。

但他這番模樣在不懂行的村民眼裏反而更加高深莫測了。

他起身後,來到旁邊的一個小桌前,這桌子上,有一副掛牌,背後還掛了一片的類似姻緣簽這樣的東西。

這是他吃飯的家當。

廟裏有個算命的,這合理嗎?

這很合理。

算命的同時又是個廟祝,這合理嗎?

這也很合理。

至於這裏是個蝗神廟,不是觀音廟,這點有人關注嗎?

並沒有~

這裏的人就是如此。

害怕蝗災,所以三天就把廟建好了;

害怕泥像碎了,一個個譴責起來如同神靈座下童子;

為求平安,個個燒香祈神,隻為保佑自家安寧;

但看似敬神,他們又對這神靈毫不掩飾的流露出人的自私,將自己的欲望和貪婪毫不猶豫的向神靈祈求。

就像他們知道神靈是假的一樣,把自己的一些不適宜的願望會在祈禱中述說。

此事天知地知我知你不知,所以很安全。

雖然請來了廟祝,但明明應該祈願災厄不侵,反而旁邊還擺了個掛攤,偏偏還是算姻緣的。

看似敬神,但又心中無神。

其中或許有的是真的虔誠,但這些人也是無法將自己獨立開外的,一旦和他們站在了一起,他們的虔誠堅定與否,也是要打問號的。

請神入廟的步驟並不多。

就是將神像放入高座之後,然後廟祝開始唱賀詞。

方瑜聽著大爺一本正經的念了一大段的道文,索性他並沒有忘詞,這讓整個儀式感十足,就連他都感覺似乎有點玄之又玄的東西在廟中徘徊一般。

當然,這隻是環境產生的錯覺罷了。

念完賀詞後,就該是告文了。

這時候是村長站了出來。

此時廟外密密麻麻的站滿了人。

在村長出來之後,隻見他對著座上的蝗神爺開始將他的告文高聲念出。

所謂的告文,其實就是一封寫給神明的信。

信上寫滿了我們這是哪哪村,有多少多少人,有多少畝地,現在的情況是怎麽樣的,事態緊急,請求蝗神爺保佑雲雲。

反正七七八八的方瑜聽了個遍之後,隨著村長最後將告文丟入火盆,焚燒以告神靈後,再次俯身跪拜。

嘩啦啦的,廟裏廟外的全部都跪成了一片。

方瑜也不例外。

但他跪下後發現,不論之前後麵的人怎麽發呆,開小差,在現在跪拜的時候,每個人居然都十分心誠!

三拜之下,廟裏廟外都安靜的可怕,隻有拜伏之聲。

而跪拜之後,再次站立起身,大家臉上也依然肅穆。

但在方瑜的感覺中,卻是這些村民似乎都將這個儀式當真了。

就好像是在說,我跪了,我拜了,我的祈禱就算是告訴你了。

那麽接下來,你就要回應我的祈求了。

這種感覺十分的明顯,方瑜的精神修為能很直接的感知到這種情況。

他有預感,假如接下來,田口村真的沒有蝗災發生後,那麽在場的這些人或許真會有不少的人會成為誠信徒,將蝗神爺真正的當做神靈供奉。

但一旦如果有蝗災到臨,那隻怕這些人瞬間就會認為神靈並沒有回應他們的祈求,到時候,這些人在極端的情緒之下,也不會懼怕什麽神靈了,衝了蝗神廟那都是有可能的。

這種感覺,讓方瑜莫名的感到一種可怕。

古代所謂的愚民政策雖然的確是讓底下的百姓無法學習到太多的東西,無法動搖高層的地位。

但不管怎麽愚蒙他們,他們頂多就是知識麵不夠,但他們的思維卻依然存在,知識麵不夠,反而讓他們的思維更加直接,且具有爆發力。

所謂匹夫一怒,血濺十步。

在這裏,要是有人說了要殺你全家,那很可能他就是會殺你全家。

這裏人人都是靚坤。

在這裏為什麽商人的地位那麽低,因為做交易嘛,誰聰明誰賺錢,虧了的就認為賺錢的在誆騙他,這樣一來商人就不講信用。

而不講信用在這個年代是最為被唾棄的。

時間一久,商人就變成了欺詐的代名詞,加上商人逐利,窮人和有錢人天然對立,因而才會輕商。

但也因此,一旦有商人接受了自己的身份,他們對騙和敲詐這類的抵觸就會很低了,畢竟,世人嘴裏就是如此,他不接受也得接受。

越賺錢,他反倒越沒心理負擔。

請完神後,接下去就是大家各自燒香了。

明明是夜裏了,但廟裏卻依然絡繹不絕,旁邊的算命大爺都已經開始點頭了,都還有人進來。

沒辦法,雖然現在是晚上,但誰讓請完神就這個時候了,對於他們來說,來都來了,不燒一香,晚上回去睡覺都不踏實。

等到所有的人都燒完後,香爐上早已插滿了香,一根根展開著,像個球。

待到大爺將廟門關閉之後,整個田口村便再次陷入安靜之中。

田中的蟲鳴蛙叫之聲緩緩響起,一切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後麵的幾天時間,仿佛那蝗神廟真起作用了一般。

隔壁郡縣遭遇蝗災的信息將將落定,一切似乎已經風平浪靜,蝗神廟在剛開始的時候香火鼎盛,天天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但後麵漸漸的便沒人再進去參拜了。

僅僅隻過去了一周左右的時間,後麵再去苗裏的,就基本都是找廟祝算命,順便燒柱香,保佑下家族安康。

因為此地的土地廟距離田口村還是比較遙遠的。

現在田口村的村民竟有點隱隱將這蝗神當土地了。

而這表麵上的風平浪靜卻沒能影響到方瑜。

從主線任務上來看,這飛蝗是必來無疑了。

方瑜在這段時間裏,並不是沒想到逃跑。

但是仔細一想,以蝗蟲的飛行速度,他們跑一個月,可能還沒它們一天飛的遠。

而且跑了之後,他們還得重新建立庇護所,這樣一來,得不償失。

所以,方瑜就默默的留了下來。

然後每天砍柴,打獵。

帶著柴刀,方瑜用柴刀削了幾根木矛,用木矛在山林裏獵到了幾隻動物。

兩隻兔子,一隻山雞,甚至方瑜在期間還發現了一頭野豬的蹤跡,通過陷阱加他的武力值,他成功的將這頭莫約百來斤的野豬斬於刀下。

這幾天,他通過背簍將這些動物帶回家,基本都是天色昏暗的時候回去,所以沒有讓人注意到他在打獵。

而家裏塞進了這麽多肉食,讓方三多更是心安,這些肉食都被他掛了起來,醃起來做肉幹。

默不作聲的,幾乎沒有多少人知道方瑜這家裏藏了這麽多的糧食。

過了這麽多天,方三多本以為蝗災可能已經過去了,就想勸方瑜不用那麽辛苦,結果方瑜的一句話,就讓他陷入了沉思。

“就算沒有蝗災,咱們多弄點吃的,有錯嗎?”

是啊...就算沒有蝗災,多弄點吃的,有錯嗎?

方瑜這句話,直接把因為有了這些物資而有點飄了的方三多點醒了。

對啊,他們可都是餓的吃樹皮的人了。

當時在吃樹皮的時候,他可是想過要是能活下來,一定要買很多很多糧食,多到可以撐死他們的那種。

結果,這才安逸沒幾天,就忘記了這些教訓了?

方三多伸手就是在自己臉上小抽了一下。

這點食物算個啥?

還不夠一年吃的!

夠了個屁!

於是,方三多再也不提停止打獵的事。

他本意其實也就是想讓方瑜不用那麽辛苦,又要砍柴又要打獵。

但現在相信,累點才能有好生活,反正自己侄子身體強的很,這樣就當鍛煉了。

於是後麵的這段時間裏,方三多也沒閑著,他這段時間正在跟村裏的一個老木工學手藝。

其實也不算學,也就是每天過去嘮嘮嗑,然後看上幾眼。

他這個年紀,就算要學,這老木工也不收。

太老了。

要不是因為蝗災的隱患,他早就打算去包兩塊田,繼續做自己擅長做的農工了。

時間繼續流逝,方瑜的房屋已經修建過半,為了堆放柴火,半邊先搭上了屋棚,把這間土房暫時當做柴火房。

蝗災應該就快要到了。

因為方瑜已經察覺到了,最近砍柴的山林少了許多的活動氣息,就像是這裏的動物都死了一樣。

而村子裏的牛,雞,鴨,狗之類的動物也在這幾天開始分外的焦躁,叫聲連天。

這樣的征兆十分明顯,村裏的人也不傻,這兩天本來人流稀缺的蝗神廟再次迎來了香火高峰,每天那個大爺廟祝清香爐都要清個半死。

但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蝗災,終究還是來了……

房間內,方瑜正打開地圖打量著周邊的地形,正琢磨著,假如出事了要要哪個方向跑。

結果,真想著呢,忽然他就聽見外麵傳來了大呼小叫的聲音。

“飛蝗!!!蝗蟲來了!!!”

“大家快回家!蝗災來了!!”

“蝗神爺!我們有蝗神爺!蝗神爺快快顯靈,讓您的神蟲快離開吧!!!”

………

屋裏的方三多和黃梅也聽到了叫喊聲,三人連忙跑出房門,接著,他們就看到了足矣讓他們跌掉下巴的一幕。

遮天蔽日。

遮天蔽日一般的蝗蟲,正在遠處,如同一片烏雲般向著田口村襲來。

“嗡嗡嗡……”

百萬,乃至千萬的蝗蟲一起扇動翅膀的聲音讓人聽了都有種心律不齊的感覺。

這聲音由遠至近,上一秒蝗蟲還遠在天邊,下一秒便已經靠近村落了!

方瑜和方三多他們都來不及細看,在那令人心煩到有點惡心的嗡嗡聲中,將外麵的雞籠一把提起,裏麵的小雞仔還在“呦呦呦”的不停叫喚。

將雞籠提入房間,方瑜快步去隔壁柴房擔起兩捆柴後,立刻進門,剛將門關上,門外就像是有大蛇遊過一般,瞬間一道黑影從窗前劃過。

原本窗戶是用的紗窗,這種窗戶糊的是紙,在蝗蟲的衝擊下,幾乎是一衝就破。

好在前幾天,方三多學到了一點木工的技巧,在方瑜的建議下,他們把門窗乃至煙筒都做了遮掩處理。

就像是窗戶,方瑜他們在裏麵又做了一個實木合頁窗,將兩塊木板閉合後,整個窗戶就都被堵住了。

外麵的蝗蟲不斷的衝擊著木板,留下了“奪奪奪”的類似啄木鳥啄木的聲音。

蝗蟲實在太多了,在衝過去的那一刻,外麵的所有光亮都在頃刻間消失。

房間裏陷入了長達數分鍾的黑暗之後,才逐漸再次恢複光明。

而此時,房間裏已經開始有蝗蟲在不斷的飛舞了,而且它們的身上還有一股十分難聞且刺激的氣味!

“啊!!”

雖然這個年代的農民,不論男女對於飛蟲走獸的承受能力都比現代人強不少。

但這種一屋子大螞蚱到處飛的場景還是十分刺激神經的。

別說黃梅了,就連方三多此時都有點應激反應了都。

就像是北方人初次來到南方後,遇到了熱情的大蜚蠊,也就是俗稱的南方蟑螂一般。

方三多一個縱身衝入廚房,抄起木鍋蓋,對著飛舞的蝗蟲就是一頓致命連拍。

旁邊的黃梅也是用麻衣不斷的拍擊這房間內的飛蝗。

但房間裏的蝗蟲卻越拍越多的樣子。

方瑜的眼神最為犀利,同時他的身手也更為矯健。

他沒有使用柴刀這種容易誤傷的武器,而是抓了一根筷子,對著空氣中飛舞的蝗蟲就是一通亂砸。

而那些蝗蟲和這根筷子往往才剛碰觸到,就直接一分為二,仿佛這筷子就像是把刀一樣。

旁邊的方三多和黃梅都沒能注意到這個。

在方瑜眼裏,此時這根筷子的邊緣早已彈出了一層無形罡氣,碰觸到罡氣鋒刃的蝗蟲無一例外全部身首異處,跌落在地。

方瑜一邊清理蝗蟲,一邊注意著房間的門窗還有煙囪的位置。

果不其然,原本蓋合的木質合頁窗現在被蝗蟲撞出了一個口,一隻隻的蝗蟲就像是下雨一般從這個口中鑽進房間裏。

方瑜連忙上前,將合頁窗戶用蠻力將其複位之後,一個用力回懟,還在縫裏的蝗蟲立刻就被擠成了肉泥,這個入口就被方瑜徹底堵住了。

又檢查了下,門檻的位置,有個角落也有個洞,蝗蟲也在往裏爬,方瑜挑了一根柴火直接往裏一捅,也將其堵住。

杜絕了蝗蟲再次侵入房間後,方瑜這才和黃梅三人一起將房間內剩餘還在飛舞的蝗蟲一一弄死。

房間內,僅有門窗未能完全合縫的位置透出了一點點的光,這個縫蝗蟲進不來,卻能透光,將房屋內透的蒙蒙亮。

等到所有的蝗蟲被三人全部打死後,地麵上已經幾乎鋪滿了蝗蟲的屍體,黃梅和方三多坐在木凳子上,不斷的喘著粗氣。

整個房間內充斥著異樣的氣味。

喘著喘著,方三多和黃梅的臉色忽然就越來越白,然後兩人喉嚨一動,接著一個彎腰......

“嘔...”x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