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天意留人
從巷尾走到巷口,雖然大多數人都回家吃飯了,還是有小部分大叔大嬸端著個飯碗在巷內尋求一絲涼爽的空氣。他們看到沈先非和桑渝一前一後,會很熱情地打招呼:“阿非啊,你女朋友啊?”
沈先非黑著一張臉,不吭氣,腳下的步調很快。
桑渝在巷口張望了幾眼,沒看到老爸的賓利車,怪了,老吳上哪去了。桑渝看著走在前麵的沈先非,心想:算了,等到了車站,再和老吳聯係也不遲。
於是,她一聲不吭地跟在他身後。
西街,是N市一個小鎮上的一條老巷,開車從N市到西街起碼要兩個小時。七點鍾是最後一班車子到市裏,現在是六點四十分。
桑渝看了看手表,還有二十分鍾車子就開了,也就是說,她最多隻能和沈先非待二十分鍾。
出了巷子,桑渝跟著沈先非又往北走了十分鍾。就快要到附近的客運站,突然,天空中下起了雨。
沈先非低咒了一聲,回過頭對桑渝說:“跑快點,下雨了。”
望著眼前說下就下的雨滴,桑渝怔然,頓住了腳下的步子,抬頭看向灰濛濛的天空,這是老天爺在引誘她嗎?她本來是打算要走的,可為什麽這時候,天公硬是要作美,硬是要留下她呢?害她心中那顆原本就不安分的小心又開始在蠢蠢欲動了。
“還有幾分鍾,最後一班車就開走了,你還在那發什麽呆?”沈先非發現桑渝沒有跟上來,回轉身,便看到她正抬著頭,對著天空發呆。
“在看這雨滴有多大,測算要以多快的速度跑到車站,淋最少的雨。”其實桑渝在想,以最慢的速度走到車站,但能淋最少的雨。
“那你就慢慢站在那測算。”沈先非的嘴角微微扯動,白了她一眼,往車站的方向跑去。
人都跑了,等於失去了待在一起的時間,她還一個人站在雨中賴著不賺就是白癡了。
桑渝以百米的速度追上了沈先非。
到了車站,離七點鍾還差兩分鍾,沈先非看到站台內沒有人在等車,車道裏也沒有客車,覺得奇怪,便問了站內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指著斜對麵牆上的通知說:“去看對麵通知,從今天起,最後一班車,提前半小時發車。”
言下之意,要想乘車離開這裏,最快也要等到明天早上六點。
桑渝的眼前,立即蹦出一串串煙花,“嘭嘭嘭”響個不停,她發誓,她真的是打算回N市的。
沈先非不相信這個事實,冒著雨衝到對麵的告示窗下,果然上麵寫著,因為到N市的的必經之路在擴路,所以車子必須繞道,為了保障客人的乘車安全,才不得不將最後一班車的時間提前。
立在沈先非的身旁,桑渝瞪大著眼睛看著那個通知,然後偏頭看向眉頭皺得死緊的沈先非,為了證明自己不適意要留在這裏,她立即從包裏掏出手機,給老吳打了電話:“吳叔,你現在在哪?我出來了。”
“啊?不是讓老吳回去了嗎?”電話那頭老吳回道。
“啊?我什麽時候讓你先回去的?沒有啊。”桑渝皺了皺眉頭,她什麽時候讓老吳走的?她怎麽不知道。
“一下車,老吳就問過了,嗯了兩聲,我才開車走的。”
桑渝想了想,沒錯她是有嗯兩聲,可她完全沒有聽到老吳問她什麽啊。
“那個,吳叔你現在在哪?能不能現在來接我?”
“快到上海了,剛回頭,桑先生就話讓我去接他,好象酒喝多了。”
“上海?”桑渝一聽老爸在上海喝多了,原本要老吳趕回來接她的念頭立即取消了。要是老爸知道她要趕回來,一定會讓吳叔先接她的。她不回家沒關係,她不會在外麵男女關係,但老爸去了上海酒喝多了就是不行。聽媽說最近他有事沒事就喜歡往上海跑,八成是又遇上了什麽豔遇,打著業務聯係的旗號,去花天酒地了。
“吳叔,無論你今天有多晚,一定要把我爸從上海接回家。”
家庭保衛戰,整整八年了,可以和當年的八年抗戰相媲美了。無論怎樣,她都不能讓人把她的家給拆散了。
“那要我聯係公司裏其他車子來接嗎?
“不用管我了,我自己想辦法。”
掛了電話,桑渝便對上一雙盛滿怒氣的眼眸,這讓她不由得挺直了胸膛,抬起頭對沈先非振振有詞:“我不適意要趕在傍晚來你家的,因為高速修路,我們隻能繞國道,然後你家這裏的路又難走。我也不適意讓司機先回去的,當時下了車之後,被你家附近的環境給震住了,所以司機說什麽我也沒聽清,他以為我要留在這裏過夜,就先回去了。我更不適意不讓他來接我,我爸在上海喝醉了。我昨天今天都沒有看天氣預報,我也不知道今晚會下這麽大的雨。總之,我沒想過在你家過夜。”
瞪著桑渝,沈先非的眉頭擰得緊緊的,沒有說話,冒著雨又衝回了車站內。
麵對沈先非的冷漠,桑渝隻能堅持。
站在雨裏,她望著豆大的雨點,突然好想回N市。抿了抿嘴,她慢慢地走到車站內,和沈先非並排站在車站的屋簷下避雨。
這樣的雨夜,氣氛說不出的壓抑。
不知過了多久,雨終於停了,天早已黑透,四下一片靜寂,隻能看到稀稀拉拉昏暗的燈光。雨後的空氣濕潤而清新,涼風吹撫樹上的每一片嫩葉,帶出清爽宜人的氣息,讓人有股舒適的安心感,如同這靜謐的夜幕一樣安詳。
沈先非邁著步子,離開了。
桑渝留在原地沒有動,沈先非一賺她便累得蹲了下來,從包裏摸出香煙和打火機,點燃了一根。
心中一陣酸澀,空落落的一陣疼痛,滿腔的委屈似要宣泄而出,在淚水要直湧向眼眶,她硬是眨了幾下眼,將眼淚全給逼了回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聽到沈先非家裏出了事之後,第一個念頭就是給吳叔打電話,讓他送她來這裏。她也不想這麽晚的天趕過來,誰知道會下雨,誰知道會沒車,誰知道會有這些意外。
鬆開了捏得死緊的拳頭,靠著牆,她緩緩地抬起手,撥開熨貼在臉頰上的濕發,將臉龐偎在縮起的膝上。
“你還在蹲在這裏做什麽?打算在這裏蹲一夜?”聲音裏夾著無名的煩躁。
聽到熟悉的聲音,桑渝猛然抬起頭,看見一個人影立在跟前,漆黑一片,借著隱隱微弱的燈光,她看清是沈先非,強忍了半天的淚水就這樣冒了出來。她偏過頭,苦澀地吸了一口煙,才將心中的難忍給逼了回去。
沈先非抿緊了唇,俯下身子,硬是將她手中的煙給奪了去,熄滅,扔進一旁的垃圾桶裏。
抽煙是桑渝緩解心裏壓力控製情緒的一種方式,這會香煙被沈先非奪了去,她再也控製不住,跳起身,衝到他麵前大嚷了起來:“沈笨鳥,你幹嘛奪我的煙?你不是走了嗎?幹嘛跑回來奪人家的煙?”說著說著,聲音裏就帶著哭腔。
“跟你說過很多次,別叫我笨鳥!”
“沈笨鳥沈笨鳥沈笨鳥沈笨鳥沈笨鳥沈笨鳥沈笨鳥——”桑渝一口氣不知道喊了多少個沈笨鳥。
沈先非的雙目似要噴出火來,直瞅著桑渝,胸腔起伏不定,最終他別過臉,咬著牙,吐了一口氣:“我不喜歡聞煙的味道,我媽也不喜歡。”
桑渝怔了怔,他在說什麽,他不喜歡,他媽也不喜歡,他的意思是要她今晚住他家嗎?她是在做夢嗎?
“……什麽意思?”她小心翼翼地試探著,生怕一個不小心,所有不確定的猜測全部化成泡沫。
“你要是想在這裏蹲一夜,我沒意見。”沈先非淡淡地應了一句,轉身便往家的方向走去。
桑渝仰頭望了望漆黑一片的天空,難以置信,他在她住他家啊。
短短幾分鍾,她從天堂掉到地獄,然後又從地獄升回天堂。
再次立在沈先非家門口時,桑渝感慨萬分,忍不住瞄了一眼傍晚沈先非衝涼的地方。
“你還傻站在那幹什麽?你打算今晚連別人家的蚊子一起喂嗎?”沈先非進了屋子,坐在桌前正準備吃飯,沒看到桑渝,以為走丟了,出了門,便看見她傻站在那盯著對麵的水池發呆。
桑渝沒有回頭,脫口而出:“哦,我在想我待會怎麽衝涼。”
倏地,沈先非血氣上湧,整張臉都脹紅了,身體僵在那一動不動。之前他有想過,她有沒有偷看他衝涼,聽她這麽一說,證實了,她有。
也沒注意,往前邁了一步,一個回頭桑渝便撞進了沈先非的懷裏,痛得她真想把沈先非給揍一頓:“唉喲,你哪不站,幹嘛站在門口,胸膛沒事長那麽硬幹什麽?撞得人都疼死了。”
被桑渝這一撞,沈先非恢複正常:“是你自己不長眼睛。”
寒著一張俊臉,他回到屋裏,坐在桌前,咬著牙,折騰到現在,終於可以吃飯了。
翻了幾個白眼,桑渝邁進屋內,憤憤地在他對麵坐下。
吳玉芳端著剛熱好的湯走過來,對桑渝說:“胸膛硬點好,要是遇到個軟的,摸起來會很沒料。”
一口飯剛進嘴裏,差點被母親這句話給噎住,沈先非抬眸怨道:“媽,請你不明白事情狀況,不要亂發表言論。明天我就回學校了。”
“不用跟我說,我不會送你的。”吳玉芳話雖是對兒子說,眼睛卻是看著桑渝,“你們倆慢慢吃,我去洗衣服。”
望著沈母吳玉芳端著一盆衣服出去,直到水池邊上的電燈亮了,桑渝才收回了目光,回過頭便看到沈先非盯著她看。
她白了他一眼,撇了撇嘴角,便環視了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