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貼過來,有極淡的煙草味。

程思稷的唇峰很淩厲,唇線清晰,可實際接吻時會發現並沒有看起來那麽薄而冷,帶著幹燥的熱度和恰到好處的柔韌。

接觸到程思稷舌尖的時候,江新停甚至可以細致感受到昨夜被他咬破的傷口,跟其他平滑柔軟的部分不同,突出一個細小的棱角。

好奇怪,這個吻。

為什麽會接吻呢。他現在一點也不醉。

程思稷吻得很溫柔,輕輕噬咬他的嘴唇,挑動他的舌尖,充滿若即若離的試探,除了掌控住他後頸的有力手掌,完全沒有強迫的意味。他照顧他的感受,如羽毛一般挑逗他,捂熱他,使他飄起又墮落。

他一度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們也接過這樣一個吻。

那是他的初吻。在民政局對麵的公園裏。

也是他們的第一個吻。

其實和程思稷結婚,是始於責任的意料之外,也是別無選擇的水到渠成。

2011年的冬天,程爺爺去世,程思稷給江岷發去消息,江岷年邁,又逢連日大雪,未能趕去送別。2012年的冬天,或許是因痛失好友,鬱鬱寡歡的江岷也因心髒驟停突然離世。當時正是江新停的TS戰隊最難的時候,國外的投資人突然撤資,資金鏈斷裂,現在連訓練場地都租不起,他追去國外找投資人麵談,因此電話不通。醫院從江岷的手機電話簿裏先聯係上程思稷,又由程思稷聯係上江新停。

程思稷擔心小孩沒什麽經曆,在國外慌了神會出危險,隻騙他說江爺爺情況不好,又給買了機票,讓他盡快回來。

江新停立刻動身回國,但到時發現隻趕得及葬禮。火化前最後一麵,程思稷幫他料理得很好,爺爺躺在透明棺材裏看起來和藹慈祥,一身新衣服,皮鞋鋥亮。

這個時候江新停還覺得是夢,不真實感過於強烈,他拳頭緊攥,冷著臉,像是這世界給予他巨大的騙局,他要以此抵抗。

直到將江岷推進火化室,他哭出來,再三想衝過去挽留,被程思稷攬住肩膀牢牢箍在懷裏。

他渾身抖得厲害,站不穩,整個人靠程思稷撐。

程思稷的衣領和袖口全是濕的,如晾不幹的梅雨季。脖頸也是涼的,江新停是一場侵入骨髓的雨,將程思稷澆洗通透。

後來落了葬,一米七八的人變成及腰的一塊冷碑。直到封了泥,江新停也沒再出現。程思稷在焚燒遺物的廣場找到他,他抱著膝蓋靠在矮牆邊,白色的鞋緣被濕泥染髒,臉埋在手臂裏,肩頭抖動。

天空下起冰涼的小雨,空氣裏彌漫灼燒後的焦炭味,被過高的濕度壓得很實,每吸進一口都飽滿,將鼻腔和肺腑填滿苦澀。

程思稷走過去,將大衣脫下來,支在江新停的頭頂擋雨。

感知到光線陡然一暗,江新停從臂間緩慢抬起臉,鼻梁和臉頰都被壓成緋色,鼻尖和眼眶更紅,眼底積蓄淚水,水位線緩慢攀升,他吸著鼻子問程思稷,聲音抖得厲害:“有煙嗎?”

程思稷不假思索:“沒有。”

江新停伸手,抻直腰段由他的腿攀上褲袋,在掌心硌出方形的輪廓,他將手指探進去,被程思稷抓住手腕。

江新停抬眸,眼神執拗,披堅執銳一般和程思稷對視。較勁中,外套支不住,坍塌在江新停的肩膀上,兩個人都是濕的。

“你一定要在這裏做你爺爺不希望你做的事,是嗎?”程思稷說。江新停的手頓住,然後又撤回,突出的腕骨上留一道程思稷掐出的紅印。

額上的發被澆濕,重重粘在眼皮上,江新停沉默半晌,很輕地擦了一下鼻尖,找程思稷要答案,哭腔很重。

“我是不是做錯了?”

“戰隊保不住,也沒讓爺爺放心。”

他在出國前,還在和江岷吵架,江岷不讓他去國外,說國外危險,既不禁槍,又不禁du,但到最後又繞回,不希望他打電競,想讓他做一些別的安穩的工作。或許是江岷在獨子早逝這件事上留有遺憾,便格外希望江新停能夠無波無瀾、平平安安。

他和爺爺關係一向很好,相依為命的那種好。三九天他暖爺爺的腳,三伏天爺爺給他搖扇至天明,不是沒吵過架,彼此示好的方式就是爺爺做一桌他喜歡吃的菜,他掛著眼淚和鼻涕泡從房間裏扭扭捏捏地走出來,在撲鼻的菜香裏往下咽,一頓飯後,就什麽都好了。

可在打電競這一件事上,久久未能達成共識。

江新停明白江岷是為他好,但他可以放棄很多事,唯獨這件做不到。

到最後江岷也沒聽到他服一句軟,也沒看到他過上他希望的安穩生活。江新停覺得這次沒有好好告別的永別,他負有責任。

且無法被原諒,更無法再挽回。

此時的江新停,脆弱且蒼白,如一塊易碎的冰洲石,失去獨一無二的光束為他加冕。他才20歲,一旦背負上這種負疚感,他的人生就毀了。程思稷望著這樣一張淚痕遍布的臉,突然想彌補裂痕,將他置於追光之下,讓他重新綻放奪目的光彩。

念頭出現的一瞬間,他就抓住了。如同在商場上麵對一個巨大的商機,他相信自己的直覺和血液裏那種興奮與衝動,並且應該當機立斷,否則機遇就會溜走。

他將深灰色的大衣搭回手臂:“我會為你的戰隊買單。”

江新停不可思議地抬頭,目光順著眼前筆挺的西褲向上延伸,對上程思稷烏深的眸。

“但江新停,你要和我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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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計多端的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