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擊便已經明見差距,那青年倒也算是機警,見機不對,不敢胡攪蠻纏。

打算轉身就走……

隻不過,還是太天真。

這裏是紫陽鏢局。

蘇陌打開門做生意,吃的是江湖飯。

今日收徒儀式上,他們跑過來招惹這一場是非,蘇陌若是不聞不問,任由他們離去,豈不是叫今日在場之人小覷了?

但是為了這麽兩個人大張旗鼓,卻也不必。

他們尚且沒有這樣的資格。

故此,蘇陌隻是輕輕的抬了抬手,兩道力道驟然破空而去。

原本正準備脫離紫陽鏢局,急急而奔的兩個人,身形頓時定在了當場,再也動彈不得分毫。

唯獨臉上,一個仍舊停留著駭然之色,另外一個卻是帶著一絲埋怨和急切。

周圍的人眼見於此,頓時明白,這是讓人給點住了。

隻是蘇總鏢頭距離他們這麽遠,這又是如何做到的?

亦或者,人群之中也藏著紫陽鏢局的鏢師?

念頭轉動之間,一時不得其解,卻也不求甚解。

便見到蘇陌這邊已經喝過了徒弟敬的茶,讓兩個人起身,言語勉力一番。

徐鹿本就在江湖上擁有自己的名號。

隻不過,這驚鴻影落飛雪不驚的名頭,聽上去固然是風花雪月,隻是賊名終究不太好聽。

蘇陌勉力他,則是讓他謹守自身,不可懈怠。

至於招娣。

蘇陌看了她兩眼,眸子裏多少有些憐惜之意。

微微沉吟這才開口說道:

“招娣……

“你身世淒慘,為師卻希望你莫要時時刻刻以此自苦。

“入我門來,學我武功,更要學為人處世之道。

“招娣這個名字,將來不便於行走江湖。

“但卻又是你跟原本來曆的唯一念想,自日開始,便作為一個小名吧。

“你父母給你取這個名字,是希望再有所出,是個男孩。

“為師對此倒是有不同看法。

“你師娘雖然身為女子之身,然而一身武功卻是不弱於任何男子。

“你入我門牆,自不弱於人。

“故此……我予你‘勝男’二字,你可願意?”

“勝男……”

招娣呆了呆,抬頭看了蘇陌一眼:“於勝男?”

蘇陌輕輕點頭。

招娣再不多想,隻是給蘇陌磕了一個頭:

“多謝師父賜名。”

蘇陌點了點頭,至此站起身來,笑著對來者賓客說道:

“今日承蒙諸位朋友抬愛,來此見證蘇某收徒。

“如今兩位弟子已入門牆之下。

“江湖行走,難免馬高鐙短,還希望各位江湖朋友,多多幫襯。

“蘇某不勝感激。”

話音至此,抱拳拱手以謝四方。

“應該的!”

“蘇總鏢頭客氣了。”

“這二位一看就是人中之龍。”

“驚鴻飛雪,本就是人中俊傑,與其說我幫襯他,他幫襯我還差不多。”

眾人當即也紛紛回應。

江湖既是打打殺殺,也是人情世故。

人情值錢的時候看人情,人情不值錢的時候就看拳頭。

現如今這個江湖上,蘇陌的人情是最值錢的。

今日有這話撂下,將來徐鹿和於勝男行走江湖,雖然未必事事周到,卻也比尋常人的起點要高出太多。

此後無多話,入席就坐,蘇陌又帶著徐鹿和於勝男,去見過了各位江湖上的前輩,同道。

這當中於勝男本就是小輩,自然無所謂了。

徐鹿就多少有些尷尬了。

本來可以同輩相交的,自己如今卻變成了晚輩。

好在他麵皮頗厚,倒也不甚在意。

而旁人也不敢占這個便宜,紛紛表示各論各的。

一場宴席,一直持續到了將近傍晚,這才賓主盡歡而散。

隻是這一天下來,眾人奔走於鏢局各處,總是時不時的就瞥一眼院落一角。

那裏兩個青年男女,已經站了一天了。

此時人們三五成群而走,路過他們的時候,自然不免各自又多看一眼。

有人指指點點,有人嘻嘻哈哈。

隻把兩個眼高於頂的南海‘高人’給看的五內俱焚,七竅生煙。

奈何著實是動彈不得,隻能聽之任之,不然的話早就要跟這些東荒土著大戰三百回合了。

同時卻也不免心驚。

自己兩個人到底是被什麽點穴的手段給點住的?

足足一日的時間,他們已經前前後後換了十幾種運功衝穴的法子,結果硬是衝不開。

甚至弄不清楚,自己到底被點的是什麽穴道……

越是嚐試,越是心驚。

雖然無法交流,卻是不免同時產生了一種念頭。

難道……這年紀輕輕的鏢局總鏢頭,當真是這東荒的第一高手?

他們兩個其實是初入東荒。

今天更是踏足落霞城的第一天。

正好趕上了蘇陌收徒的這一場熱鬧。

尚未弄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呢,就跟著人群一起湊熱鬧來了。

結果看蘇陌一個二十郎當歲的年輕人,被人稱呼第一高手。

還大言不慚的,在這裏收徒弟。

兩個人本都不是尋常之輩,不僅僅師父是高人,他們也在南海闖**許久,深知江湖險惡,這才覺得蘇陌根本就是坐井觀天。

畢竟真正的高手,哪有如此自稱的?

卻沒想到,運氣竟然真就這麽好。

初入東荒的第一日,便就踢到了鐵板。

而且還是整個東荒,最硬的一塊。

一時之間如喪考妣。

隻能忐忑不安的等著,不知道接下來落到自己兩個人身上的,會是什麽樣的下場。

如今眼看著天色漸晚,心中忐忑越發濃鬱。

正沒理會之處,就忽然見到一個身材肥碩之人,出現在了他們的麵前。

兩個人愕然之間,就見到這人一伸手。

直接就好像是逮小雞仔一樣,將兩個人給夾在了腋下。

大步流星,每一步都讓地麵轟然顫抖。

不過片刻的功夫,就已經穿堂過戶,再抬頭,已經到了一處廳堂之上。

那龐大身形,隨手一甩,將兩個人給扔在了地上。

“大當家的,人給您帶過來了。”

這大胖子自然就是甄小小。

這幾日之間,她算是真的敞開了,簡直比蘇陌成親都要高興。

領著白虎到處吃喝。

雖然流水席不是坐在船上吃,但是出門就是飯,走到哪裏吃到哪裏,仍舊是讓甄小小大開眼界。

這才知道,飯原來還能這麽吃。

當真便如同流水一般。

蘇陌一場喜宴過後,這姑娘又平白的胖了許多,連帶著那白虎都肥了一圈。

此時往蘇陌身後一站,還真的有點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

蘇陌看著她就有點發愁,心中歎了口氣,往南海去還不知道得等多長時間呢,甄小小身上這問題,還是得盡可能的想辦法依靠自己幫她穩住。

一個甄小小,一個魏紫衣。

蘇陌感覺,自己這就是八方有難一方支援。

搖了搖頭,不去想東想西,抬頭看了地上這仍舊保持想要逃走姿態的兩個人一眼,一揮袖子,指力暗中激發。

兩個人耗費了一整天的時間,也無法解開的穴道,悄然之間,就已經破開了。

他們得到自由,猛地翻身而起。

抬頭看向蘇陌,一時之間倒是猶豫。

這會是該跟他拚命?

還是應該轉身就跑?

拚命八成是拚不過。

逃跑也八成跑不了。

最後兩個人對視一眼,然後看向蘇陌,脖子一梗:

“多謝前輩不殺之恩!”

蘇陌都險些給閃了腰。

皺著眉頭稍微猶豫了一會,才確定這兩個人說的真的是‘多謝前輩不殺之恩’而不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如果說江湖上這些被抓的人,都經曆過一場‘被俘培訓課’的話,人家當時及格生的答案多半就是後者,再不然也就是加一些‘老子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諸如此類的。

但是這兩位,多半是半途輟學了吧。

蘇陌看了旁邊坐著的楊小雲一眼。

楊小雲這會也正看著蘇陌。

相識之間,蘇陌輕輕一笑:

“二位如今謝這不殺之恩,尚且言之過早。

“蘇某可未曾說過,要讓二位從我這紫陽鏢局全身而退。”

這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頓時笑的齜牙咧嘴:

“前輩您說笑了,您是江湖上的大高手,大豪傑。

“咱們師姐弟兩個不過是無名小卒而已,您這樣的大人物,殺咱們,實在是小題大做了。”

“就是,咱們兩個哪有資格死在您的手裏啊?”

那女子也是開口:

“咱們初入東荒,不懂規矩,今日衝撞了您,確實是死有餘辜。

“隻是勞您親自動手殺咱們,實在是髒了您的手。”

說完之後,小心翼翼的看著蘇陌。

就見到蘇陌輕輕點頭,似乎深以為然。

兩個人頓時稍微鬆了口氣。

對視一眼,感覺今日不是沒有餘地了。

人在江湖,錯了就是錯了,認打認罰,自然沒有什麽可說的。

隻要能夠保住性命就好。

這女子如今殺了自己師弟的心都有,若不是他張牙舞爪,認為蘇陌可欺,怎麽會落到如此下場?

可對自己的師弟要打要殺,這都是後話。

現如今隻能放低姿態,委曲求全。

如今見蘇陌點頭,顯然這年輕人也覺得,自己這樣的大高手,親自殺兩個初出江湖的小人物,實在是犯不上。

高高舉起的巴掌輕輕落下,他們兩個就能夠撿回一條命了。

心中正鬆口氣呢,就聽到蘇陌說道:。

“既如此,為了不髒了我的手,你們自裁吧。”

師姐弟兩個的表情,頓時就僵硬在了臉上。

一時之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著實是哭都哭不出來了。

隻是眼珠子滴流亂轉,顯然還在想對策。

蘇陌對他們的想法,洞若觀火,雖然說是求饒,然而事到如今,這兩個人的脊背仍舊是筆直,一點彎曲都沒有。

可見沒有絲毫誠意。

為了保命奴顏屈膝,卻也不算丟人。

隻是在蘇陌麵前玩弄心計,倒也大可不必。

目光在這兩個人的身上一掃之後,蘇陌忽然一笑:

“怎麽?事到臨頭,舍不得死了?

“既如此,我送二位一程。”

兩個人同時臉色大變,剛剛還說什麽殺咱們髒了你的手,這會就親自動手了?

卻見到蘇陌端坐不動,隻是掌風一起,隱隱有龍吟之聲響徹,一個巨大的紫色掌印,從他掌中脫出。

一閃之間就已經到了兩人麵前。

兩個人對視一眼,再也顧不上其他,這掌印未曾落在身上,就已經感受到劇烈的灼熱之感。

隻熏烤的皮膚都隱隱生出了一股焦香的味道,這要是打在身上,那還了得?

當即想都不想,各自單刀出鞘。

掌中刀鋒,一者橫斬,一者豎劈。

兩道刀鋒登時形成一個交叉之態,跟蘇陌的紫陽神掌對在了一處。

氣機交纏之下,整個大廳之中都有狂風肆虐,散逸出來的刀氣卻是將旁邊的幾個椅子全都劈成了兩半。

隻是這師姐弟兩個的臉色並不好看。

手中刀鋒隱隱要拿捏不住。

隻能一手運刀,另外一隻手按在自己用刀那隻手的手腕之上,以此助力。

然而這並沒有什麽作用。

那掌印灼灼如烈陽,純陽內力自刀鋒侵入體內,更是勢如破竹。

不過頃刻之間,兩個人的嘴角就已經滲出鮮血。

眼看著再僵持下去,怕是都要死在這一掌之下了。

心中更是無語。

說東荒曆練江湖,這剛進東荒就死,可當真是鬧了天大的笑話了。

可無論心中如何想法,體內的內力已經不濟,逐漸青黃不接,最終各自長歎一聲,就要閉眼等死。

然而下一刻,麵前的掌印忽然也如風散去。

“他也沒有內力了?”

師姐弟兩個對時一眼,都感覺這是機會。

當即轉身就要跑,然而方才這短短時間之內的對峙,已經讓他們的內力消耗一空。

此時此刻就算是想走,也是腳下一軟,抬不起步子了。

“嗯,內功不錯。”

下一刻,兩個人就聽到蘇陌的聲音,平淡開口:

“卻不知道,兩位是哪位高人門下的弟子啊?

“說出來吧,以免自誤。”

“這……”

兩個人都是一愣,換了平日裏倒也不難想象。

蘇陌這年齡,又豈能跟他們的師父認識?

可現如今著實是被蘇陌這一掌打的怕了,隻想著蘇陌當真如果跟他們師父認識的話,那今日不僅僅可以逃命,更能夠尋一靠山。

當即下意識的開口:

“家師滄瀾神刀,敢問前輩可是與家師相識?”

然後見到蘇陌輕輕搖頭:

“我偏安於東荒,從未踏足南海,還真的不認識這位滄瀾神刀。

“不過兩位既然能夠報出名號,等我他日前往南海,倒是不難打探打探。”

兩個人聽到這裏,頓時沒了心氣。

這下好了,不僅僅自己兩個折在了這裏,連自己的師父怕是也得交代。

看這人神情,方才那一掌仿佛根本就沒用力一樣。

這等武功,縱然是自己的師父親至,怕也是白扯。

兩個人略一沉吟,便已經開口說道:

“這位……這位前輩,冒犯了您,是咱們的不對,但是與家師無關,還請前輩高抬貴手。

“咱們姐弟兩個,認打認罰,絕無怨言。”

蘇陌聞言笑著對楊小雲說道:

“夫人你看,他們這會倒是真誠了許多。”

楊小雲輕輕搖頭:

“你也莫要拿他們打趣了。”

言語一頓之間,楊小雲看向了這兩個人,輕聲說道:

“二位,咱們紫陽鏢局不是別處,外子於這東荒江湖之上,也算是有三分薄麵。

“江湖朋友抬愛,稱之為東荒第一高手。

“他向來是不敢以此自居的。

“隻不過,名頭既然被人叫了出來,總是不能自落麵皮。

“更不能讓人打去麵皮。

“兩位今日所為,實則過了。

“若是這巴掌當真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咱們紫陽鏢局卻是丟不起這個人。

“但是為此殺了你們,卻也犯不上。

“現如今我且問二位一句,當真是自南海而來?”

楊小雲一番話條理分明,道理清晰,師姐弟兩個就算是想要狡辯,也是無話可說,隻好點頭說道:

“咱們確實是從南海來的。”

“嗯。”

楊小雲微微點頭,笑著說道:

“既如此,這事倒是好辦了。

“外子於東荒經營鏢局,時時的想要將這買賣給做出去。

“隻是對於南海之上的門路,雖然有些了解,卻不夠詳盡。

“尤其是關於南海江湖一道,僅僅隻是知道一些老生常談的事情。

“你們若是能夠說一些南海之上的見聞,給咱們參考參考。

“我再幫你們美言幾句,說不得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這……多謝夫人。”

兩個人當即抱拳一禮,隻是想要張嘴的時候,卻又語塞。

“千頭萬緒,這卻是不知道該如何說起才好。”

“就說說,近年來,南海之上可有什麽有趣的傳聞嗎?”

“這……”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當即點了點頭:

“江湖之上從來不少傳聞,而南海之上,關於龍王殿,歸墟島,南海盟這三處所在,總是少不了傳聞的。

“不過最近來講,倒是有一個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消息……”

話說到這裏,那女子微微沉吟了一下,這才說道:

“聽說,最近有一艘大船,自東荒來到南海。

“船上有這江湖上最頂尖的高手,也有這江湖上最漂亮的女人。

“更有數不盡的神功秘籍,以及……無法想象的財富!

“若是有人能夠得到這艘船,船上的一切都會歸他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