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隻叫的蘇陌心頭酥麻一片。

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強行按捺住心中的激動,低聲問道:

“吃了沒?”

楊小雲輕輕搖頭:

“你尚未歸來,我自然是坐在這裏等著,哪裏能吃什麽……”

“江湖兒女不拘小節。”

蘇陌伸手在她的鼻子上點了一下:

“這會倒是這麽老實了?”

將她的手給抓了過來,領著她來到了桌子跟前。

一桌子的酒席,菜品,應有盡有。

不過這會多數也是涼的了。

蘇陌拿起空碗,挑選了一些合她口味的給她夾。

楊小雲則端起了酒壺,給兩個人倒了一杯酒。

“先吃點,肚子裏有點東西,喝酒才不容易醉。”

蘇陌將碗筷放在了楊小雲的跟前。

楊小雲妙目流轉,點了點頭,小口小口的吃喝了起來。

蘇陌便用手臂支撐著下巴,靜靜的看著她。

楊小雲給看的臉色陣陣發紅。

“小陌……夫君,你為何如此看我?”

“多年陰謀一朝得逞,如今你入我蘇家門楣,總算是落入了我碗中的香肉,還不容我多看兩眼了?”

蘇陌拿腔作調,透著一股子奸計得逞的味道。

楊小雲頓時大羞,狠狠地白了蘇陌兩眼,略顯緊張的氣氛也稍微消散不少。

便開口問道:

“今日婚宴之上,可還安寧?”

“這一場婚宴,聚集東荒各處豪俠,門派,幫派,鏢局等江湖上的第一流勢力,第一流的高手。

“又有哪個敢在今天亂來?”

“這倒也是。”

楊小雲當即點頭:“不過昨日好大的熱鬧,我在鐵血鏢局之內居住,都聽到了消息。東荒鏢盟,蘇盟主……”

她微微一笑,抱拳說道:

“失敬失敬了。”

蘇陌微微仰頭:“客氣客氣。”

夫妻倆說到這裏,不免相視一笑。

楊小雲則感慨一聲:

“東城七派,西南三幫,聯名作保。

“紫陽鏢局自這東荒鏢盟成立,就算是徹底在這東荒紮了根。

“夫君,咱們什麽時候往南海去一趟?”

“此事恐怕還不能操之過急。”

蘇陌抄起筷子,也吃了點東西,今天下午到晚上,光顧著喝酒了,來的人太多,需要的應酬也太多。

蘇陌這堂堂的東荒第一高手,在自己的喜宴上,卻是連飯都沒能多吃一口。

“嗯……”

楊小雲微微點頭:“東荒鏢盟剛剛成立,確實是不能立刻就走。此盟初成,必然會有不少事端。須得咱們在跟前看護,現如今離開,恐給可趁之機。

“等一切穩定下來的話,那會出海,才是時機。”

“正是如此。”

蘇陌微微一笑:“而且,出海這事還得跟落鳳盟這邊好好打聽打聽。他們於海上有貿易船隻,其上的門道卻是要比咱們清楚的多。

“總而言之,出海之前,先多做準備。

“隻不過……”

他說到這裏的時候,眉頭微微皺起。

“怎麽了?”

“那位大掌櫃的……可能如今也在海上。”

蘇陌便將前夜跟七派主事之人談論的,關於大有錢莊大掌櫃的事情,也跟楊小雲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遍。

楊小雲聽完之後,眉頭也擰成了一個結:

“南海廣博巨大,他魚遊入海,這又該往何處去尋?”

“所以這事也急不得了。”

蘇陌伸展了一下筋骨,看了看外麵的夜色:

“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今夜就不說了。

“如今天色已晚……夫人,你我該就寢了。”

一句話,直接讓楊小雲再一次陷入了羞赧的狀態之中。

慌忙的將飯菜扒拉到了嘴巴裏麵,然後端起酒杯:

“幹!”

“??”

蘇陌一愣:“合巹酒?哪有這麽幹的?”

楊小雲這才伸出手臂,和蘇陌的手臂相交,對視之間共飲一杯。

下一刻,蘇陌伸手將楊小雲橫抱了起來,楊小雲便宛如受驚的鴕鳥,將腦袋盡數藏在了蘇陌的胸前。

當蘇陌將她放在臥榻之上,正要起身的時候,卻發現楊小雲摟著他脖子的手,將他給箍的死死的。

不禁一愣:

“夫人,容為夫起來放下床帳。”

楊小雲卻隻是不肯,猛地一用力,將蘇陌直接拉了上來:

“多年陰謀一朝得逞,夫君,你總算是成了我碗中香肉。”

“!!!”

蘇陌瞠目結舌,好家夥,這算什麽?

圖窮匕見了嗎?

高明的獵人,都是將自己偽裝成獵物的?

蘇陌連忙說道:“等等,夫人……外麵還有聽牆根的。”

“終究是得給個交代的。”

楊小雲猛然翻身,將蘇陌給壓在了身下,抬起頭,猛地深吸一口長氣,驟然一吐,紅燭一陣劇烈的搖曳之後,噗的一聲熄滅。

新房之中,頓時陷入了黑暗。

唯有淅淅索索的聲音響起,牆根底下等著聽的幾個丫鬟,片刻之後便已經羞紅了臉。

對視之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一起小心翼翼的溜走。

今夜本是星光爛漫,天光無限美好。

卻沒想到,一場秋雨於夜半之時,悄然而起。

初時尚緩,其後便急。

緩時斜風細雨,急時風狂雨囂。

卻在近天明時,雲消雨歇。

待等日上三竿,已經是萬裏無雲,好一片天朗氣清。

蘇陌自從穿越到這個武俠世界以來,這還是第一次早上未曾起來練武。

一直睡到了日頭高掛,這才睜開雙眼。

伸手探尋,身邊已經空空如也。

再回頭,就見到楊小雲正坐在梳妝台前梳妝打扮。

蘇陌翻了個身,斜躺著看她。

許是這目光過於灼人,讓楊小雲坐立不安,忍不住回頭瞪了蘇陌一眼:

“還不快來幫忙。”

“哈哈哈。”

蘇陌一笑,這才從**下來,走到她的身後,微微低下身子,看著銅鏡之中的女子:

“讓為夫做什麽?”

“……這些東西,我怎麽弄都弄不好。”

楊小雲看著眼前的胭脂水粉,顯然是犯了難。

蘇陌啞然,她平日裏慣會舞刀弄劍,讓她跟這些胭脂水粉打交道,著實是有點難為她了。

眼瞅著她扣了一把胭脂,就要往臉上抹,蘇陌趕緊攔住,無奈一笑:

“平日裏你也不搗鼓這些東西,今日這是做什麽?”

“新媳婦,哪有素麵朝天的?”

楊小雲白了蘇陌一眼:

“昨天是丫鬟幫著畫的,今日我想自己試試,結果卻是個知易行難,我看她們運使起來,極為輕鬆怎麽到我這就不行了呢?當真是奇也怪哉。”

“讓我來。”

蘇陌當即自告奮勇。

楊小雲對他信任至極,立刻點頭答應。

轉過身來,雙眼閉上,靜靜等待,結果片刻之後,灼熱的呼吸已經噴吐在臉上。

新婚燕爾,那自然是點火就著。

楊小雲等了片刻,不見臉上有絲毫動靜整個人卻又被蘇陌給端了起來。

嚇得她連忙掙紮:

“夫君,不可啊……”

“昨天晚上你可不是這麽說的。”

“現如今是白天……”

“白天又如何?”

“太師傅還在府內呢,咱們兩個豈能沉迷此道?

“如今早起,自然得去拜見長輩。”

這話倒是言之有理。

蘇陌一時無奈,隻好將她放下,拿起胭脂水粉,嚐試給她上妝。

但是很顯然,蘇陌高估了自己的本事。

很快他就發現,自己這手藝還不如楊小雲呢。

經過他的一番施展之後,楊小雲這傾城的容貌,頃刻之間,就徹底不能見人了。

兩個人對著銅鏡麵麵相覷,最後哈哈大笑。

楊小雲使勁的掐了蘇陌好幾把,蘇陌便隻要蘸清水,給她洗去,又將丫鬟請了進來給她上妝。

新媳婦不僅僅得上妝,還得重新疏發鬢。

自今日之後,她再也不是待字閨中的少女,而是已經嫁作他人婦。

梳妝台前一陣奮戰,兩個人便出門拜見長輩。

其實不僅僅是長輩,還有各地過來的江湖豪傑,也得去見過。

所以今日外麵仍舊熱鬧,流水席要拜三天,自然不會這麽快就散了。

但是李正元卻不能繼續留在這裏了。

包括東城七派的人,他們都是忙裏偷閑,急匆匆的趕來參加這一場喜宴。

至於東城來的其他人,甚至在昨天晚上就已經啟程離去。

畢竟一來一回耽擱兩個月的時間可不短。

所以,今天一早拜見了李正元之後,老人就提出了辭行。

挽留無果之後,蘇陌和楊小雲隻好出城相送。

一直送到了十裏亭,這才稍微停留了一會,以作話別。

李正元告訴蘇陌,此去東城,將會重返戰事前線。

如今東城諸派攻打永夜穀,已經是連戰連捷,每每皆有好消息傳出。

隻是,蘇陌曾經讓段鬆偷偷傳遞給他的,關於夜君的事情,卻始終沒有任何訊息。

同時也告訴蘇陌,但凡有絲毫發現,都會給紫陽鏢局這邊傳信。

最後,李正元叮囑蘇陌,好好過日子,如今媳婦也娶了,就盡快給蘇家開枝散葉雲雲……

都算是老生常談。

七派之中,除了李正元之外,二宮主三宮主也跟著一起離開,夏軒然,尉遲猛,洛長生同往。

唯獨玄真小和尚還有那軒轅小扇未曾折返東城。

而是打算出海曆練一番。

他們年齡尚小,正是需要遊曆天下見聞江湖的時候。

此行來參加喜宴,本身也是抱著直接從落霞城出海的打算。

話有說盡時,夫妻二人,便站在這裏,目送一行人漸行漸遠。

等到全然看不到人影了,才聽到馬蹄聲從身後傳來。

回頭看去,魏紫衣姍姍來遲。

翻身下馬,和蘇陌楊小雲見禮,再看遠方,魏紫衣不免跺腳:

“師父怎麽都不等我。”

“許是傷感離別吧。”

楊小雲輕聲安慰了一句,然後拉過了魏紫衣的手:

“紫衣妹妹今後是不是就常駐落霞城了?”

魏紫衣看了她一眼,又下意識的瞥了瞥蘇陌,便輕輕點頭說道:

“沒錯,落鳳盟內人手分配已經重新安排了。

“你們忙著籌備婚宴的時候,我這邊也已經完成了天羽城各項事宜的交接。

“現如今,我就要成了這落鳳盟的副城主了。

“相應的,吳盟主即將走馬上任天羽城城主之位。”

這本就是題中之義,倒也沒有什麽可說的,一行人言談之間,折返落霞城。

而接下來的幾天裏,蘇陌主要忙碌的事情,便是迎來送往。

東城的各路人物先走,鏢局們的總鏢頭們,也紛紛離開落霞城。

加入了蘇陌這東荒鏢盟的,各個都準備回去重新起航,同時,這消息也隨著他們的離去,而傳遍天下。

其後,就是西南各地的人物了。

不過這些人也並未全都離開,像天刀門的風百川,無生堂的萬藏心,都未曾離去。

因為他們都知道,在這婚宴之後,是蘇陌收徒的日子。

索性就在這裏繼續等著好了。

果然婚宴結束沒幾天,蘇陌便舉行了收徒儀式。

當然,這一場熱鬧,自然無法跟他成親相比。

隻是在紫陽鏢局之內,擺下了幾十桌。

邀請周圍的親朋好友,江湖朋友,來此做個見證。

這一日,蘇陌端坐首位,旁邊坐著的是楊小雲。

過去徐鹿稱呼她做師娘,還有點名不正言不順,如今卻是正兒八經的名正言順了。

今日拜師的有兩個,一個是徐鹿,一個是招娣。

隨著時辰到來,兩個人跪在地上,行了大禮,端起茶杯給師父敬茶。

前往看熱鬧的人,眼見於此,也不免低聲議論。

“那個年長的,似乎跟蘇總鏢頭年齡不相上下啊?”

“蘇總鏢頭乃是東荒第一高手,自然不能以年齡論。”

“那年紀小的卻不知道是個什麽來曆?竟然有幸拜入蘇總鏢頭的門牆之下?”

“這卻是你有所不知了,這是蘇總鏢頭行徑中府城地界之中,偶然救下來的一位孤女。

“有強人屠戮他們村子,隻剩下了這一個孩子,被蘇總鏢頭帶走。”

“原來如此……如今能夠拜入蘇總鏢頭門下,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正議論紛紛之間,忽然就聽到一個聲音響起。

“我看這總鏢頭小小年紀,就已經開始學著人家收徒了?

“還東荒第一……

“堂堂東荒占據天地四方其一,竟然讓一個乳臭未幹的臭小子,竊據了這第一之位。

“我便說,這東荒之地前來遊曆,也是浪費時間。

“偏生你卻不信。”

“他們胡吹大氣的你也當真?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縱觀天下江湖,又有哪個敢自稱第一?

“他年紀不大,在這裏妄自尊大,不過是坐井觀天而已。

“行了,這裏明顯就是個小地方,偏安一隅,你也莫要出言嘲諷了。

“隻是這東荒倒是名不副實,本以為必然是荒涼之所,沒想到一處小小的所在,竟然也有這般雄城,倒是讓人驚訝。”

這兩個人的對話全然沒有遮掩。

且不說附近的人能夠聽到,蘇陌也能聽到。

他本來正要喝茶,聞言卻不免看了說話之人一眼。

倒不是說他這名頭太大,耳朵裏已經聽不得對他不好的言論了。

而是因為,對方這言談之間,顯然不是東荒之人。

自然不免有些詫異。

抬頭所見,人群之中正是站著一男一女,身上各自配了一把刀。

看衣著打扮,跟東荒武人倒是沒有什麽不同。

心中不免猶豫,等一會拜師結束之後,要不要請這兩個人過府一敘。

落霞城雖然靠近南海,但是南海卻少有人踏足東荒,這兩個又跟當日那位展掌櫃不同。

顯然是南海之上的武人,能夠進入東荒曆練,卻不知道是個什麽身份?

言談之間,口氣不小,卻不知是否是坐井觀天之輩?

心中念頭轉動之間,隻是沒想到他看這一眼,反倒是被那人當成了挑釁。

“嗯?他還看我,莫不是心中不服?”

那男子看了一眼身邊的女子。

女子眉頭微微皺起:“莫要招惹事端,師尊說過,入東城曆練,是為了見證東城武學,從而印證自身,不是讓你來惹是生非的。”

“哈哈哈。”

那男子卻是哈哈大笑:“他這鏢局總鏢頭,自然是江湖中人,能夠收徒,自然是覺得自己武功高強。

“今日正好借此,驗證所學。”

話音落下,當即就發現周圍不少人對自己怒目而視。

人家在這裏收徒,他們在這裏絮絮叨叨沒完沒了。

還打算借蘇總鏢頭驗證所學?

無論這兩個年輕人到底是誰的門下,這一番行止都有些過了。

那青年似乎很享受被人如此矚目,當即一笑,也不多言,隻是凝聚指力,虛虛點出。

嗡!

隱隱的嗡鳴聲中,那指力頓時激飛。

卻不是奔著蘇陌而去,而是奔著蘇陌手中的茶杯。

他顯然是打算在眾人麵前,以高明的指力擊碎蘇陌手中茶杯。

如此先聲奪人,既能夠展現他自身所學的奧妙。

又能夠讓蘇陌這杯茶,未喝先碎,以此表明他不配收徒。

蘇陌眼見於此,也是一陣無言。

這南海來的兩個人,單看這一指之力倒也不凡。

隻是為人行事,未免過分眼高於頂?

就跟兩個愣頭青一樣。

這舉止著實是引人發笑,讓人平白看輕了南海。

他也懶得在意,一邊喝茶,一邊屈指一彈。

無聲無息之間,兩股力道已經在半空之中交接一瞬,霎時間歸於無形。

隻是那青年卻是臉色驟然一白,猛地後退一步,氣機牽纏之下,嘴角已經滲出了鮮血,眸子裏全都是駭然之色。

當即卻是不敢再看蘇陌一眼,一把拉住了身邊人的手腕:

“走眼了,是個高手,咱們快走!

“不然一會可能就走不了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