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傻娘分開人群往那一站,開口便道:“咱別堵著馮老四家門口扯皮,人家閨女今兒曬嫁妝,別為著咱們這事攪了人家姑娘的好事。”
眾人沒想到大傻娘還有這份心氣,忙笑著讚道:“平素都說大傻娘是個不講理的,如今瞧著竟是個通透的。”
此話一出,立時就把馬家嬸子顯了出來,人家曬嫁妝,你說你堵著人家門口鬧,是什麽居心吧。這想法一露,就有那好打聽的傳出來,道:“喲,聽說這馬家跟瘸子家可是交好著呢,馬家嬸子不是一心想讓瘸子家的蓮花丫頭給自家兒子做媳婦嗎,我聽說前兩天蓮花丫頭不知咋的就跟她爹鬧了起來,這不,她爹氣得這兩天一門說著要給她尋婆家呢。”
婦人之間湊在一起最願扯這些閑話,有起頭的,就有顯得自己有本事,知道的多的,那住得離馬家近的張旺媳婦這會也小聲接道:“你們聽沒聽說,那蓮花呀,好像是看上於家的根子了,可惜呀,人家於家根本就沒那想頭,再說了,根子兄弟跟三丫那多般配啊,跟馮家兄弟又是打小一塊玩到大的,那感情哪是一般,就蓮花那小騷樣,還想禍害根子兄弟,真是白瞎根子兄弟那人了。”
此話一出,眾人再一聯想,一個四角的故事情節就出來了,各人腦中都展開了無限的想像空間,同時看著馬嬸子的眼神可就不單純了,和著你這是自家主意沒打上,上人家來找不舒服來了,村裏人在這方麵還是挺純樸的,再加上鬧了這半天,馮家人也沒見誰特意來哄哄,顯然是給他們留著麵子呢,既然人家留臉,這些人也不能不兜著不是,都上前擁著馬嬸子往遠走,道:“嬸子,你瞧瞧你這事辦的,哪能這樣,自己兒子說不上媳婦,也不能上人家門口鬧騰去,再說了,馮四叔家向來都不與咱們犯口角,就剛才這事,要是擱在別人家,隻怕早就讓人給拿著大條帚攆出多遠去,可馮家就忙著整理著閨女的嫁妝,都沒搭理咱,咱就得見好就收,真要是讓馮家搭理了,嬸子也得掂量掂量,咱們這村可是馮家村,馮四叔在本家裏麵還是有些威望的,再加上鐵柱兄弟那可是個熱心人,誰家有事就沒有不到的,就這樣的人家,嬸子還敢去捅馬蜂窩,嘖嘖……”
馬嬸子被拉著往外走,本以為找回了麵子,沒成想拉著她的張旺媳婦竟說出這話來,一時就有些不服氣,不過張旺媳婦邊上過來個老婆子,閑閑的看了馬嬸子一眼,道:“大腦袋他娘,別怪我說話難聽,別放著好日子不過找難受,我那兄弟,弟妹雖說是個合氣的,可是我家你那三哥可不是個和氣的,要是知道誰在他侄女的親事上找別扭,隻怕這人家今年就別想消停了。”
馬嬸子一瞧這瞪眼說話的正是胡娘子,馮家本家排行第三的,人家都叫聲:“三嫂的。”馬嬸子到嘴的話也咽了回去,訕訕的道:“三嫂,這是打哪說的話呢,這不是話趕話趕到這的,我也不是成心的。”
胡娘子話說完瞪了馬嬸子一眼就走了,她是馮大媽請來給三丫鋪床的,家裏才收拾好,自己又換了身新衣裳,這才來的晚了一點,戲沒看全,可那看熱鬧有一句沒一句的,她也聽了個大概,正一肚子的氣呢,偏偏就遇上正主了,不上去刺兩句她也鬧心。
馮家這會屋裏因著外麵這一鬧三丫到是心情鬆了不少,二丫本來還想出去阻止來著,被三丫拉住了,笑著道:“二姐,咱們坐屋隻當看戲了,與她們費什麽口舌,沒得惹得自己生氣。”
馮老爹也是這個意思,這些村裏的潑婦們,他是懶得搭理,到底是沒正堵到他家的門口,再說又是三丫的好日子,真要是鬧起口角來,總是不吉利的。
胡娘子進門的時候就笑著道:“喲,這嘰嘰喳喳鬧騰的火,日子紅紅火火的過。”這是吉利話,掩飾了剛才外麵的不快。
馮大媽也笑著起身道:“三嫂,就差你一人了,東西咱們都準備好了,你一到,這嫁妝就往出抬。”
胡娘見馮家人麵色如常還透著喜色,一點都沒被剛才的事所影響,心道:這老四家到都是寬心的人。
胡娘子笑著應了馮大媽道:“放心吧,一切有嫂子呢,明兒還得給三丫開臉呢。”
這邊嫁妝熱熱鬧鬧的出門,外麵圍觀的又跟著一咱讚著到了於家,於大娘笑開了一張臉親自迎了胡娘子進來,笑著道:“這一趟到是勞累老嫂子了。”說著就拿出了二十個錢塞到了胡娘子的衣袖裏。
這原也不是什麽規矩,不過這是婆家對娘家人的看重,再說又是一個村裏住著的,胡娘子因為家裏兒女雙全,子孫滿院,就常被請去做全福人,像這種進門就打賞的還真沒有,都是完事以後了,像征性的給個十個、八個錢的,胡娘子家也不是過的差的,雖說孩子多,可日子紅火,倒是不在乎這幾個錢,可是就衝著於家這份心,對馮家姑娘的看重,胡娘子就高興,一張臉更是揚起了花,道:“大妹子這媳婦進了門,來年就得請我們來喝滿月酒了,到時候咱們姐倆再好好的喝一杯。”
於大娘就愛聽這話,如今她是一瞧見別人家的孩子就眼紅,恨不得兒子現在就能給她生個孫子來,胡娘子是投其所好,兩人是兩好湊一好,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胡娘子進屋鋪床,娘家帶來的被子就都得抬進去,隻見那大紅錦緞的被麵上繡著交頸鴛鴦,照著春日明媚的陽光,竟是晃得人眼疼,再瞧著那一床床新被,圍觀人裏麵的嬸子就有的道:“馮家可真舍得下本錢,那被子一床隻怕得不少銀子吧,單單是那被麵子,我瞧著都是那好幾十文一尺的。”
別的人也有在那數著棉被數量的,一般的閨女出嫁,體麵些的也就四床棉被了不起了,三丫這次馮家下了血本,再加上於家給的聘銀,連著褥子竟是做了四整套,兩薄、兩厚,一時又看得眾人羨慕不已,原本以為於家給的聘禮就是足的,沒成想人家馮家都還了回來不說,瞧瞧這嫁妝竟也是添了不少的好東西。
眼紅的有之,說風涼話的有之,隻是這些都不能影響此刻新郎官激動的心情,根子一個人在角落裏傻笑著,想著終於把自己想娶的姑娘等到了。
晚上,二丫趁著眾人都歇息的功夫,拉了三丫回了三丫的屋子,神神秘秘的插上了門,三丫看著二丫的那副古怪的樣子,笑道:“二姐,你這是幹啥呢?”
二丫又看了看門鎖,才有些放心,見三丫站在炕邊,也笑著走了過去道:“沒啥,二姐有兩句話要交待你。”
三丫笑著點了點頭才道:“有啥話就說吧,弄得這樣神神秘秘的,好像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似的。”
三丫無心一句,二丫卻是麵色一紅,想著接下來要說的話,可不真是見不得人的事嗎,又想著自己與林文洞房的時候鬧的那些荒唐,一時又覺得有三分的不自在,可是總不能讓自己的妹妹也這麽懵懂著。
三丫奇怪的看著二丫那如同開發染房的臉色,笑著道:“二姐,你咋啦,那臉怎麽那麽紅。”
二丫一聽,忙拿手拍了拍臉道:“哪有,可能是你這屋炕燒的熱熏的。”
三丫摸了摸炕,一樣啊,跟往天,現在天沒那麽冷,她也就不燒得太熱,馮大媽說了,春季容易上火,炕燒的熱了,人內裏的火太旺,對身體也不好。
二丫知道早一刀、晚一刀,早晚是一刀,忍著心理的別扭,拉著三丫坐在了炕簷邊上,吱吱唔唔的道:“那個,二姐跟你說個事,你一會仔細聽著些,就是不明白,到時候就隨著根子就是,他都那麽大了,這些事,想必你婆婆也會跟他說。”
三丫有些不明白的看著扭捏的二丫,又想著什麽事婆婆還得跟根子哥說,二姐又得跟自己說的,眨著一雙純潔的眼睛看著二丫道:“二姐,你知道我性子急,有啥話你就說唄,要是再這麽猶猶豫豫的,我都要被憋死了。”
二丫一想也是,拉著三丫的手用了下力,才小聲的貼著三丫的耳邊道:“那個,明天晚上根子不是要跟你圓房嗎,到時候你自己脫了衣服在炕上等著他,他進了被窩裏,想對你幹啥你就隨著他,別怕,也別拒絕。”
三丫有些不明白的問道:“憑啥他想幹啥都隨他呀?”
二丫一見三丫的聲間有些大,忙去捂她的嘴,三丫被捂的嗯嗯的直叫,二丫對她搖了搖頭,三丫又點了點頭,二丫才鬆開她,三丫吐了一口氣道:“二姐,我都要被你憋死了。”
二丫嚇道:“真的假的,你沒事吧,來二姐給你拍拍。”
三丫忙拉著二丫的手,道:“二姐,你就一次性給我說清楚唄,這麽一句一句的忒是熬人。”
二丫一怔,才知道這是誤會了,點了點頭,二丫道:“那行,你聽好了,就是男人跟女人吧,都有這麽一天,到時候會有些疼,你得忍著點,還得讓她往裏去,不然不能生孩子。”似乎又怕三丫不明白似的,二丫又貼著三丫的耳邊把那閨房之事細細的說教起來,雖說是姐妹,兩人說完了卻都是臉上飛紅。
三丫隻顧著悶著頭想著二丫說的話,二丫這邊也不好意思再在屋裏呆下去,起身慌亂的道:“行了,姐去看看嫂子那邊還有沒有事,姐先走了。”
見二丫慌亂的往出走,三丫一直就呆坐在炕簷邊,想著二丫剛才跟她說的話,又忽然就想到了那天給根子哥送菜的時候,根子哥一下子就把她抱到了他的屋裏,拿著一床被子掩下二人的情景,那個時候她還不明白根子哥說的害怕不害怕是什麽意思,可這會經二丫這麽一說,她才有些害羞,不過也有著期待,想著根子哥那如火鉗一般的臂膀,粗重的呼吸,三丫忙起身在地上轉了幾圈,又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真是不敢再想下去了。
古時候的婚禮一般都是在晚上舉行,因為書中記載“婚者,謂黃昏時行禮,故曰婚。”而馮家村的村民更願意說成是女人一生最美麗的時候就是披上嫁衣,那種時候,女人就如同披上了一個聖潔的光環,即便平日不出色的女子,都能得到一天上天賜予的美麗,所以小夥子們怕自己的新娘子被搶了去,就選在了黃昏的時候舉行婚禮。因為天晚了,太晚落山了,累了一天的人們都去睡覺了,自己的新娘就能安全的在房間裏等著新郎的到來。
不過雖說婚禮是晚上,可是新娘子卻是一大早上起來就要被折騰,先是沐浴焚香,然後就等著全福人過來給“開臉”,吳情不知道“開臉”是什麽,所以當胡娘子過來的時候,吳情就甜笑著叫了聲:“三姥娘。”然後就跟著胡娘子的屁股後進了三姨的房間。
馮大媽和二丫、洛氏這會都在三丫的房間,因為今天姑娘就要出門子了,馮大媽還想著交待些以後的事,正所謂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馮大媽隻覺得自己有數不盡的話要去交待。
見胡娘子進來了,馮大媽忙笑道:“三嫂,就等著人來了。”
胡大娘到也知道馮大媽的性子,笑著道:“行了,你也別光顧著交待了,你都嫁了三個閨女了,數三丫最近,有啥話平時多走兩步都能說了,還差這一時幹啥,沒的逗得孩子心理不得勁的。”
馮大媽由著胡娘子的眼光看過去,可不是見三丫這會正紅了眼眶有些不舍的拉著洛氏和二丫的衣袖。馮大媽一拍手道:“瞧我,還真讓三嫂說著了,行了,我也不耽誤功夫了,這丫頭還等著三嫂給開臉呢。”
胡娘子笑著上前,洛氏和二丫都叫了聲:“三娘娘。”然後兩人都拍了拍三丫的後背,把衣袖拿了出來。
胡娘子笑看著三丫道:“好了,這會可不到哭嫁的時候,一會等到哭嫁服,有多少眼淚都可著勁的流,這會咱們可不能傷這神,來三娘娘給你開臉,到時候把咱們三丫打扮的更漂亮。”
吳情湊到一旁小心的看著胡娘子拿著一根指用細絨線,在三丫臉上來回的絞著,然後就見原本還有些汗毛的臉,頓時就變得平整光潔,皮膚從裏到外透著明亮。
胡娘子一低頭就看見林妙妙在那認真的看著,頓時一樂,道:“小丫頭也別著急,等你成親了,三姥娘也去給你剪去。”
林妙妙一聽,有些不好意思的往後退,道:“我才不要,那得多疼啊。”
二丫笑著上前抱起了林妙妙,在一旁看著胡娘子給二丫絞完了臉,正拿著一把梳子要梳頭,隻見胡娘子手一頓,把梳子朝著馮大媽的方向遞過去道:“你自己最後一個閨女了,要不你來?”
馮大媽本想上前的腳步一頓,搖了搖頭道:“還是三嫂來吧,我就盼著這孩子下半輩子能像三嫂這樣的,多子多福。”
林妙妙去瞧馮大媽,分明從眼角看出了淚,心理一歎,當娘的心都是這般的不容易。又想著自打來到這個世上,二丫對她也是千般的疼愛,雖說家裏困難些,可二丫和林文對孩子們是實打實的好,再加上哥哥們對她也算是謙讓,還有清和哥哥和張姑姑對她也是疼愛,一想到這,林妙妙才恍然想起來,自己好像有幾個月沒見過清和哥哥了,隻怕這回回去又要被罵成小沒良心了。
這會正在家裏拿著書本念著的霍清和,突然就打了幾個噴涕,張氏正在廚下燒火,一聽忙進屋問道:“清和,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還是屋子冷了,要不你就去炕上吧。”
霍清和也沒感覺不自在的,不過還是聽著張氏的話拿著書本去了炕上。
胡娘子拿著梳子在三丫頭上一下下的梳著,一邊念叨著:一梳梳到尾;
二梳姑娘白發齊眉;
三梳姑娘兒孫滿地;
四梳老爺行好運,出路相逢遇貴人;
五梳五子登科來接契,五條銀筍百樣齊;
六梳親朋來助慶,香閨對鏡染胭紅;
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鵲橋高架互輕平;
八梳八仙來賀壽,寶鴨穿蓮道外遊;
九梳九子連環樣樣有;
十梳夫妻兩老就到白頭。待最後梳完,又給三丫上了頭,在頭上戴了一朵奇怪的花。
林妙妙見胡娘子給三丫上完了頭,在頭上戴的那一朵奇怪的花,指著戴在三丫頭的的一朵絨花,問著二丫道:“娘,三姨頭上怎麽帶著草啊?”
二丫一聽撲哧一聲就笑道:“你這孩子,那可不能叫草,這呀,是女孩子出嫁的一種風俗,戴在頭上叫絨花,是由編草製成的麒麟送子的形象,因絨花與榮華音相同,有榮華富貴的意思。”
林妙妙點了點頭道:“噢,就是取個好照頭的意思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