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完了頭,就見胡娘子要給三丫上妝,林妙妙瞧著那一團團的粉要往上鋪,忙嚇得叫道:“太白了,一點都沒有三姨平時的樣子好看。”

二丫在一旁忙攔道:“妙妙別瞎說,你三姥娘打扮出來的新娘子哪有不漂亮的。”

胡娘子笑著道:“你個小丫頭懂什麽,哪個新嫁娘都是這麽打扮的,到時候粉都上完了就好了。”

林妙妙覺得還是有必要提醒一下,可別到時候等著根子叔叔掀蓋頭的時候嚇了跳,新婚之夜的美妙形象就全完了。

林妙妙小跑著過去,拉著三丫的手道:“三姨,妙妙還是喜歡你平時的樣子,那個粉粉太白了,弄上去太難看了,那個紅紅的還行,少弄一點,一定能好看。”

三丫也不大喜歡這些東西,原不過就是想著大家都如此,她也就隨著大流了,這會聽了林妙妙的話,覺得小丫頭說的也有些道理就笑著對胡娘子道:“三娘娘,就按照妙妙說的吧,我也不大喜歡那個白白的粉,瞧著那香味就嗆人。”

胡娘子瞧著三丫的臉原本就白皙,點了點頭道:“行,你這臉蛋底子好,不打也沒事。”

黃昏將近的時候,根子穿了一件展新的長袍,嘴都要咧到耳根子了,在一幫平日交好的兄弟們的簇擁下到了馮家門口,馮家大門被擋的嚴嚴實實,裏麵林妙妙就瞧著馮大媽請了幾個本家的姑娘在門口堵著衝著外麵要紅包,一時外麵男人們的叫聲此起彼伏,裏麵姑娘們還想著各種為難人的花樣,馮鐵柱做為大舅哥,一馬當先的哄著堵門的姑娘道:“行了,快別堵了,再堵著吉時都要過了。”

外麵就有那平日交好的小子哄笑道:“大舅哥心疼妹夫嘍,給開道嘍。”

馮大媽和馮老爹坐在屋裏聽著外麵的動靜,一時也忍不住對笑開來,洛氏笑著道:“平日瞧著是個精的,這會到是憨起來了。”農村都有一種習俗,姑娘越難請,出嫁了男人才會對著越好。

二丫聽了笑道:“隻怕大哥再不去開路,這幫姑娘們真得鬧到大晚上去,到時候三丫還不得心疼。”

馮大媽也笑道:“行啊,鬧鬧就成,不過是添個熱鬧,可別真把吉時給誤了。”

外麵看熱鬧的林妙妙這會也跑到了三丫的房間,見三丫自己蒙著個紅蓋頭坐在了炕邊,林妙妙看不到三丫的臉,不過還是笑著跑了過去道:“三姨,三姨父來接你了。”

三丫頭微微抬了起來,摸了摸林妙妙的頭道:“一會人多,你別瞎跑,看撞到你。”

林妙妙恩了一聲,才道:“三姨,你一定要幸福噢。”說完就如同機靈鬼一樣的跑開了。

蓋頭下的三丫忍不住失笑,幾歲的丫頭懂得什麽叫幸福與不幸福的,不過想著那個人,自己應該能幸福吧。

根子進了院子撒了一大把銅錢,惹來一群小孩子的哄搶,帶頭的山子、海子、還有馮天明,都大笑著叫道:“三姨父(姑父)真大方!”

山子回頭見別的孩子也來跟著搶,自家妹妹還躲在一旁看熱鬧,忙叫道:“妙妙,快過來,撿了銅板買糖吃。”

林妙妙避在一邊搖了搖頭,心道:“我才不過去呢,這麽亂,還有這些小孩子,雖然銅板很好,可每人揀到手的也不過三、五文錢,雖然她也缺錢,可是萬一被踩踏就不好了。”

她貼著人流,看著根子叔叔給姥娘和姥爺磕了頭,姥爺和姥娘都笑著說了幾句場麵上的話,這邊剛起來,就見大舅舅背著三姨從屋裏出來了,早前就給姥爺和姥娘磕過頭了,這會就該哭嫁了,林妙妙也不懂這些,現代的婚禮都是極其西方化的,這種很傳統的婚禮以前隻聽過沒見過,還是上午她見三姥娘給三姨上完頭,之後才叮囑的,那個時候她就好奇的問了她娘,為什麽要哭嫁啊,嫁人不應該高高興興的嗎?

二丫笑著抱著她道:“傻孩子,嫁人就要成為別人家的人了,父母生你養你一場,你卻不能在父母的跟前盡孝,自然要哭上一哭,表示不願離開生身父母,去到一個陌生的家中生活。同時,也含有惜別做姑娘時候的親友的心情。”

林妙妙皺著眉道:“那要是哭壞了怎麽辦啊?”

胡娘子當時一邊上著頭一邊笑著道:“這丫頭,想這問題還真是個古怪的,我做了這麽多年的全福人,還從沒見哪個丫頭問問為什麽哭嫁,隻有父母臨行前告訴別哭的太傷了,大喜的日子,總不能傷了身子,要麽就有那爹娘就直接告訴假哭兩聲就得了,反正不過是個習俗。不過丫頭你放心吧,別人你三姥娘也許不知道,你三姨這啊,準保哭兩聲應應景就歇了,咱們村啊有個別樣的習俗,姑娘出門要唱哭嫁歌呢,而且你三姨這嫁的進,有啥好哭的,想回來就回來了,一會呀,把這哭嫁歌唱全了才是要緊的。”

林妙妙從來都不知道哭嫁還要唱歌,看著胡娘子問道:“三姥娘,哭嫁歌是幹嗎的?”

這事二丫雖然知道,可是她成親那會大部分都是從儉的,哭嫁歌她娘也沒教她,這會也是帶著好奇的看著胡娘子。

胡娘子到是年歲大,經的多,這些東西她都知道些,笑著道:“這《哭嫁歌》可要比那些簡單的哭兩聲來的正規多嘍,能更深切的唱出對自己親人的眷戀不舍之情,等根子來迎親的時候,你們聽聽三丫咋唱的,咱們三丫可是有一副好嗓子呢,這裏麵細細的品著,就能體會出一個姑娘如何泣訴自己的命運、哭唱祖宗、父母的養育恩情、兄嫂姐妹的情誼。”

林妙妙看著根子叔叔,以後就該叫三姨父了,那眼裏的笑意都要溢出來一般,再有那身上的綠綢與三姨的嫁衣,竟是異常的鮮豔,這種大紅大綠的極端顏色似乎隻有在古代的婚禮上才能看到搭配,林妙妙好奇的看著大舅舅把三姨背到大門口的時候,三姨就哭了幾聲,雖然不是那種放聲大哭,可是那種壓抑的低泣更能牽動人心,林妙妙這一刻才感覺到三姨這是真的嫁人了,古代的女人嫁人了就是別人家的人了,從此以後,三姨的名字前麵就會貫上別一個姓氏,於馮氏。

根子好像有些心疼的上前輕輕的拍了拍三丫的背道:“別哭了,你放心,我會對你好的!”

話音剛落,那圍觀的小夥子們就跟著起哄道:“新郎官心疼新娘子嘍,新郎官心疼新娘子嘍。”

林妙妙站在院邊就看著根子刹時就紅了臉,然後回頭狠狠的瞪了一眼那幫起哄的人,不過顯然效果不佳,那些小夥子也知道今兒是好日子,竟是可著勁的鬧騰,又哄笑道:“根子不好意思嘍,新郎官害羞嘍。”

在這般笑鬧聲中,三丫的哭聲也止住了,根子牽了頭紮著紅綢的毛驢上前,馮鐵柱把身子一轉,三丫就坐在了毛驢上,林妙妙有些納悶,不都說古代迎親是轎子的嗎,不過看著周圍姑娘們羨慕的目光,仿似再說這樣用毛驢也是很了不起的樣子時,林妙妙失笑的搖了搖頭,耳邊大傻媳婦的聲音羨慕道:“這樣出色的小夥子,就是走著去,隻怕三丫也是願意的。”

毛驢掉轉身的時候,三丫哭嫁的歌聲就響了起來:天上星多月不明,爹娘為我苦費心,

爹娘恩情說不盡,提起話頭言難盡。一怕我們受饑餓,二怕我們生疾病;三怕穿戴比人醜,披星戴月費苦心。四怕我們無文化,送進學堂把書念,把你女兒養成人,花錢費米恩情深。

一尺五寸把女盤,隻差拿來口中銜;艱苦歲月費時日,挨凍受餓費心腸!女兒錯為菜子命,枉自父母費苦心;我今離別父母去,內心難過淚淋淋!為女不得孝雙親,難把父母到終身;

水裏點燈燈不明,空來世間枉為人!

毛驢走的很慢,似乎為了應喝三丫的歌聲,還時不時的要叫上兩聲,林妙妙看著站在屋簷下的姥娘和姥爺,還有自己的娘,大舅母,都紅了眼睛,難怪人家說養兒防老,古代窮人家的女兒不值錢,不僅是給別人家養的,還得附送上一副嫁妝,那歌裏的意思竟是平日還是費了米糧的。

待歌聲消盡的時候,那邊就響起了熱熱鬧鬧的鞭炮聲,娘家人不送嫁,馮老爹、馮大媽、二丫、馮鐵柱、洛氏,就那樣佇立在廊簷下聽著那邊的熱鬧,撫慰著自己的心酸。

林妙妙是小孩子,這會正在院門外站著,三丫到了於家門口,就讓根子從小毛驢身上抱了下來,然後直接跨了火盆,又一路領著進了正屋,有那喜娘正等在屋裏,見二人進來了,忙讓周圍的人讓讓,上方正坐著於大娘與根子爹,兩人都是一臉的喜意,二槐更是一臉高興的叫道:“哥哥跟嫂子進門嘍。”

那喜婆笑看著二人走到了地中央,才叫道:“好了,吉時到了,一對新人要拜堂嘍。”

周圍來喝喜酒的人就跟著哄道:“拜堂!拜堂!拜堂。”

三丫有些緊張的攥了攥手,似乎感受到了三丫的緊張,隔著寬大的衣袖,根子的手從底下就伸了過來,狠力的握了一下,那一手的汗似乎瞬間就濕濡了他的一顆心。而給予三丫的卻是一種力量。

喜婆朝著眾人揮了揮手,笑著道:“一對新人,兩側分開。”見三丫和根子都往兩側站了站,才接著道:“一拜天地。”

三丫和根子朝著後邊拜了下去,待起身時,喜婆又喊道:“二拜高堂。”

三丫和根子都轉了個身,朝著屋裏的椅子方向拜了過去。

喜婆這才接著道:“夫妻對拜。”

這一拜既鄭重,且神聖,兩人都是認認真真的朝著彼此深鞠一躬。最後喜婆高喊道:“送入洞房。”這會剛剛有些肅穆的場麵瞬時就亂了起來,大家都哄笑著新郎官道:“根子,你可不能掉進洞房不出來啊,兄弟們還等著你喝酒呢。”

根子咧著嘴看著眾位笑鬧著的小子們,道:“行了,一會你們都多喝點,喝醉了回家找自己媳婦去。”

於大娘和根子爹更是熱情的起身招呼著親朋友故友的一起入了席麵。待進了洞房,喜婆就讓根子扶著三丫在鋪好的床上坐好,見屋裏跟進來的幾個小子,還有些馮家的長輩,胡娘子也赫然在裏,笑著道:“老嫂子一會還得陪陪新娘子才好喲。”

胡娘子一聽揚聲道:“你這個好偷懶的,怕是惦記著堂屋裏的酒呢吧,行了,快點把這儀式過了,到時候你去喝個夠去。”

喜婆也是村子裏的人,常跟胡娘子打交道。兩人熟稔多了,這些玩笑自然無傷大雅。見三丫在床邊坐好了,才用托盤端來一個秤杆遞給根子道:“來吧,新郎官,把新娘子的蓋頭挑起來。”

根子拿起喜娘遞過來了秤杆,微微躊躇了一下,他的手微微地抖著。他低頭看著那攥緊了雙手坐在床邊的女子,心裏一暖,鼓起勇氣慢慢的把秤杆往上移,來到了三丫的蓋頭底下,用力一挑,隻見蓋頭下那張略帶緊張的眼很快的撩起看了他一眼,又飛快的落下,臉上煞時飛起了紅暈。

根子隻覺得一陣粉香往他的鼻端撲來,趁著眾人不注意他又偷偷地看了三丫一眼,他的心怦怦地跳動,想不到等了好幾年的人兒此刻就這樣明正言順的坐在了她的身前,隻覺得剛才那偷描的一眼竟是什麽都沒有看清楚,他的眼前隻有一個搖晃的絨花和一張粉臉。

屋裏陪著坐的婦人們還有那些小子們都看到了兩人剛才那些小動作,一時都跟著起哄般的樂了起來,喜娘更是笑著上前讓兩人在床上坐了,拿了剪子在兩人的耳後各剪了一縷頭發,然後放到一個花開並蒂的荷包裏,壓在了床上的枕頭下,然後笑著道:“結發夫妻結發同心、愛情永恒、生死相依,永不分離。”

這會喜婆的任務就完成了,剩下的交杯酒要等新郎官回來的時候再喝,胡娘子揚著笑道:“行了,老姐姐辛苦了,二槐,快帶著你嬸子出去喝杯喜酒,讓你娘尋了本家的親戚好好陪著。”

喜娘一邊往外走一邊笑道:“老嫂子就知道我好這一口,行了,屋裏的人也都散了吧,折騰了一天了,讓咱們新娘子也歇會。”

那些看熱鬧的小子們上前拉著根子就往外扯,一邊走一邊道:“新郎官可不能這麽便宜了,咱們非得讓新郎官好好高興高興不可。”根子還來不及跟三丫說一聲就被這幫小子拉了出去,一邊走還一邊不住的往回看,屋裏坐著說話的小媳婦們就跟著笑道:“瞧瞧根子兄弟那樣,就像是八百輩子沒見過女人似的,隻怕今晚新娘子要受累了。”

這可是十足的葷笑話,三丫這會沒有蓋頭擋著臉,一時也被羞得通紅,有那年紀大的嬸子就笑著道:“瞧瞧你這潑皮,說話也不裝個把門的,以為誰都像你似的,一天把你男人喂個盡夠,整天就想著回家找媳婦呢。”

屋裏角落裏突然有個煞風景的聲音傳來道:“平日到是沒瞧出來,三丫也是個會打扮的,恐怕這兩天也沒少學那些勾搭男人的本事吧。”

話頭不對,眾人都尋了聲音望過去,才看見不知什麽時候瘸子家的蓮花竟站在了新房的角落,而且那看著三丫的眼光分明帶著嫉妒和羨慕。

昨天馮家門口鬧那一場,村子裏都傳遍了,尤其在這辦喜事的時候,自然有那好事的就會聯想起來,這會見蓮花這般出現,隻怕於家的人還不知道那,就有那與於家交好的起身笑道:“喲,這不是蓮花嗎,咋進屋也不找個地方坐,往那站著怪嚇人的,聽說你爹也給你說親事呢,你呀也不用現在羨慕三丫,以你的樣貌,成親的時候就是不打扮也能比三丫好看。”

三丫這會也看見了蓮花,不過三丫也隻是輕輕的一撇,連搭理的意思都沒有,這樣的人,送上門來找罵,實在是沒必要理會,再說根子哥啥樣她又不是不知道,跟這樣的人計較,讓別人看了去,還以為她怕了她似的。

蓮花見三丫這般態度,心理更是不服氣,她就不明白,這馮家的三丫有什麽好的,就讓根子哥這般死心踏地的等著,她年小的時候就喜歡根子哥,那時候見根子哥到了年紀還沒定親,她心理還偷笑過,等到後來知道根子哥要給他爺爺守三年的孝,更是激動不已,因為二年以後她就及笄,再在家裏呆一年,整好根子哥就出了孝,到時候讓爹去跟於家說,好就能嫁進於家了。

可是她百般的討好,百般的想在根子哥麵前展現自己,可到頭來換來的不過是一日比過一日的冷淡,直到她發現根子哥喜歡的是三丫,村裏人都誇她是村裏的一枝花,可是這枝花再漂亮也掙不過那平淡無奇的三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