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邊境外,誓山。

誓山終年寒冷,一到冬日裏,更是天寒地凍得十二個時辰都飄著雪。

積雪把整座山都包裹得嚴嚴實實,雪線急劇下移,快至山腳。

不見人跡與鳥影的孤山顯得有些可怖的冷清,隻有漱漱的落雪聲在這山間。

餘緋便在這樣環境裏探查了幾日靈脈。

靈脈也稱靈礦,山川河流中皆有可能出現,乃天地靈氣所孕育,其中的靈力是修煉必不可少之物。

在各族的領地中,或多或少都存在著幾條源源不斷供應著靈力的靈脈。

天下大陸與海域極廣,除各族領地外還有不少無主之地,而無主之地因為人跡罕至,孕育的靈脈品質極好。

誓山靈脈就屬於此類。

但這些地方的靈脈往往會生守護的靈獸或仙主鎮守,更是比各族領地之中的靈脈危險,變故頗多。

這也是餘緋親自前來探查的理由之一。

靈脈探查十分繁瑣,不同方位的靈脈會因各種原因品質不一,且山脈整體的結構還有土壤山石鬆緊程度都需要探查,此類種種,需要花費不少力氣。

這幾日她與天祿多次進入靈脈山洞,洞中分叉頗多,兩人忙了幾日才差不多將整個靈脈摸透。

*

此時正午的日頭高高懸在頭頂,落雪被結界隔絕,餘緋坐在靈寶所化的院落中,膝上放著一張描繪著靈脈內裏走向的地圖,手中握著一支鶴羽,未沾墨水,落筆時卻有字跡浮現。

少女專心地將上午探查的線索記錄在帛書上,麵前生著火堆,通紅火舌竄高,映著她光潔的臉頰,暖烘烘的,叫她身上的寒意逐漸褪去。

天祿將靈力注入火堆,讓它燒得更旺些。

餘緋畏寒的程度超過他的想象,這幾日晝夜不分的奔波勞累下來,她已經有些感染風寒的症狀。

“還剩下最後一個岔口未曾查探。”餘緋吸了吸鼻子,收好記錄完畢的帛書,放入空間戒指裏,“小鹿,等下我們兵分兩路,查完最後兩條線便回梧丹”

“是。”

天祿應下,見她已收起紙筆,便出手套遞給餘緋,“公主,您歇會兒吧,這些日子您辛苦了。”

餘緋擺擺手沒接手套,五指張開在火堆上方,感受著火堆的溫度。

“不礙事。有人自願陪著我遭罪,我開心還來不及。”

說罷,兩人都轉頭將目光望向結界外。

黑鐵鎧甲上落滿了雪的四人還依舊矗立在那兒,手裏的長戟插在地上,幾人臉上都是麵無表情地,隻是時刻注視著餘緋的方向。

北辰故手下的人。

在餘緋到達誓山的第三日,北辰故就來信說願幫助餘緋一起探查靈脈,希望餘緋能原諒自家妹妹昨日冒犯之過。

隨後他的人也緊隨而至。

餘緋自然不相信北辰故這拙劣的借口。

妖族自立稱王後就與凰族來往極少,這次單單為了來道個歉就大動幹戈帶人來幫餘緋的忙,不僅如此,還不求任何回報。

兄妹二人要是有這覺悟,北芸也就不會冒犯她這麽多次了,況且日前北辰故還幫著北芸來對付她,要真是如北辰故信中所說,那才真見了鬼了。

餘緋未多想便婉言拒絕了。

但來的妖族四人仿佛早就料到了餘緋的態度,未過多糾纏,幹脆地應下,但始終守在餘緋落腳不遠處的地方守著。

等天祿再開口趕人時,這幾人便說此乃少君的指令,為防凰族少主在妖族地界外出事,讓他們時刻守著。

“像是出了事咱們會賴著他們似的,真是小人之心。”天祿當時還這麽抱怨著。

偏偏餘緋跟個沒事人似的,一邊擺弄著從山腳不同方位取來的土壤礦石,一邊道:“換個思路想,若是真出了事,偏偏他們在邊上守著,賴上他們何嚐又不是一個辦法呢?”

天祿目瞪口呆:“公主,你變了。”

“不懂了吧”餘緋抬起頭,認真教著天祿,“遇事方式要跟著處境變化而變。”

天祿不解:“非得改變自己才能求得安寧嗎,您分明沒有錯!”

“誰告訴你要改變自己了。”餘緋笑道:“改變處事方式是懂得變通,尋求當下的最優解。”

“罷了,你也沒錯。”餘緋知道天祿一根筋直腸子,想了想還是沒繼續往下說,“就讓他們守著吧,靈脈信息都在我手裏,他們拿不到,不會礙事。”

“不管怎麽說這次都是妖族在示好,再趕人就說不過去了。”

於是妖族幾人便守了這麽些天。

餘緋每日和天祿早出晚歸,路過他們時也隻當看不見,一進結界便自顧自地整理帛書,幾日下來竟沒有任何交流。

隻有餘緋在感歎誓山寒冷的時候同情過結界外抗風迎雪的四人,可又被天祿一句“妖族喜寒”澆滅得無影無蹤。

行吧,那就凍著吧。

*

半個時辰後,餘緋帶著天祿準備出發探查最後一個岔口。

兩人走出結界,迎麵的寒風吹得叫人睜不開眼,餘緋抬手戴起雪色披風上的冒兜。

可手剛伸起,一直被她貼身放在懷中的梧桐果就不知為何掉落下來,咕隆咕隆地在雪地上滾著,竟也沒有陷進去。

靈脈礦洞內閉塞,空氣稀薄又昏暗,餘緋這幾日因為風寒的原因腦袋時常頭暈,總是要靠懷裏這顆梧桐果的清香來提神。

餘緋見梧桐果越滾越遠,便想抬手將它召回。

可她眼神一頓,還沒有動作,便看到梧桐果一路滾著,分明是彎彎曲曲的路線最後卻停在妖族守著的四人其中一人之前。

下一秒,一隻戴著鐵皮護套的的大手便將梧桐果拾起。

餘緋視線落在那隻手的主人身上。

挺清秀的長相,與旁邊三人五大三粗長著絡腮胡的模樣截然相反,臉上甚至還有些不引人注目的膽怯。

見餘緋看著自己,那名守衛似乎有些惶恐,連忙上前兩步微微躬身,笑容裏的討好不言而喻。

“殿下,您的東西。”

他捧著梧桐果,朝餘緋的方向伸著手。

餘緋早在他觸碰到梧桐果的那刻眉頭就微皺。

——她不喜歡別人碰自己的東西,特別是陌生的人。

但餘緋當他是好意,隻是頷首,並沒有多說什麽,伸出攏在袖中取暖的手微微一招,梧桐果便從那守衛手裏飛回到餘緋懷中。

拿回梧桐果後餘緋不再停留,與天祿繼續朝靈脈山洞走。

而留在原地的妖族幾人看著餘緋無所波動地離去,朝那清秀的守衛暗嘲道:“瞧瞧,上趕著巴結,偏偏人家連個眼神都不給你。”

“真是賤性,巴結了咱們少君不成又去巴結別家少主,牆頭草,呸。”

“收起你的癡心妄想,否則有你好看的!”

被冷言冷語一句一紮的清秀守衛麵上依舊是怯怯的,嘴角邊的弧度有些羞赧,隻有方才撿起梧桐果的那隻手垂落在身側微微顫抖。

其他三人還在肆意嘲諷著,沒有注意到他緩慢滲透出黑鐵護套的鮮血順著指尖滴落在雪地上,溫熱的血液在雪中融化出一個小小的坑洞。

清秀的守衛握緊了受傷的手,裝作不經意的樣子,輕輕地動了動腳,將飛濺在外的血漬用雪掩埋。

仿佛無事發生,一如他拾起梧桐果前的模樣。

*

礦洞內潮濕昏暗,小部分露出在岩壁外的靈礦折射著洞口已不明亮的光線,倒掛的鍾乳石上不斷滴下水滴,落在下方的小水窪中,水聲來來回回**在洞中。

餘緋從空間戒中取出夜明珠,懸在跟前照亮著整個洞穴。

她一掌摁在岩壁上,不斷山體中輸送著靈力,又根據靈力感知到的山中狀況,在心底描摹著靈礦的分布。

白嫩的掌心染上了洞壁上陳年累月的塵土,變得髒兮兮的,但一向愛幹淨的餘緋此刻並不在意。

她緩慢向前,赤紅小靴靴麵已被積水漫過,清澈的水窪也因她的蹚過而逐漸渾濁。

餘緋在洞穴裏裏呆了一個時辰,不知不覺間竟也走到了最裏端。

有夜明珠的照明,餘緋將整個洞穴看的徹底。

三麵呈拱形將她包圍,地麵凹凸不平,小水坑愈發多,漆黑的石壁嵌著不少細碎靈礦,洞穴中源源不斷的靈力圍繞著餘緋,哪怕她沒有刻意吸收,靈力也在不斷湧入她的體內。

她不得不承認這樣的環境雖然極差,但極其適合修煉。

還剩最後一塊岩壁,餘緋這幾天繃著的神經有種總算如釋重負的感覺,她放下有些酸了的右手,準備將左手放上剩下的那麵岩壁。

可此時的少女垂頭看著右手掌心的黑黢黢的髒汙,還是沒忍住皺了眉,收回左手,兩手一起捏了個淨訣。

可當她再度將左手伸出,即將附上岩壁時,整座山卻地動山搖起來。

身邊的碎石如瀑布般傾瀉而下,餘緋所處的位置震感強烈,可山中傳來巨大的悶聲又明顯地表明是誓山的其他地方發生了什麽,才波及到了此處。

餘緋麵色突變,旋身躲開落石,又推出一張靈力結界阻攔剩下不斷傾落的岩石。

來不及多想,此時她隻擔心身處另一個岔路的天祿,收回停在半空的手,轉身急速朝洞穴外略去。

洞穴筆直而寬敞,餘緋來時順暢,可出去時需要不斷注意落下的碎石,這些碎石不知在洞穴裏被靈力浸染了多少年,滑落時也帶著不小的靈力威力。

即便她萬分小心,也無法兼顧四麵,身上還是掛了幾道口子,顯得有些吃力。

身後巨聲傳來,隆隆的轟鳴穿透從最裏麵彌漫而出的塵埃,傳入餘緋耳中。

她擊開麵前的一塊落石,聞聲回頭,閃亮的眸底倒映著麵前駭人的一幕。

靈脈,塌了。

作者有話說:

餘緋:能讓我攤上件好事兒不?

我:(對手指)你的好日子在後頭......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