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穀內靈獸眾多, 一個曜蛇就已經讓餘緋有些難擋,絕不能再驚動其中其他靈獸,故而餘緋一路把曜蛇往東邊引。

身邊快速後退的植被從灌木叢變成了參天的巨樹, 又逐漸變成了泥濘的沼澤,餘緋一邊尋著落腳處一邊回頭忍著心裏的惡心和害怕看那巨蛇距離自己還有多遠。

不知跑了多久, 一路上的植被已經被曜蛇的橫衝直撞搗毀了不少, 在她能確定已經出了靜穀的範圍後, 餘緋落在了沼澤之上的一根巨大樹藤之上。

回首時那張巨大的血盆大口又詭異地靜止在她眼前,餘緋用了極大的定力才站穩,用力揮出一鞭。

九節鞭很長, 可是在曜蛇麵前卻宛如一扯即斷的細繩。

但鞭尾觸及蛇首時卻爆發出了強大的神力, 餘緋沒有再像之前在擂台上打得那般收斂,出手快準狠。

推出的掌風和如蛇舞的鞭子如山呼海嘯,縱然她有千萬分害怕,但她也知道此時絕不是怯懦白白送命的時候。

更何況,外麵有不少人在通過幻鏡看她, 她絕不能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出來。

曜蛇見這剛才還在逃命的女子忽然變得格外凶橫,暴戾的脾氣被激起, 巨尾從後橫掃上來,掀起樹木飛石,一起砸向餘緋。

曜蛇的吞音吞噬了所有的聲音,餘緋連自己的呼吸都聽不到。

死寂的危險時刻總是最讓人放棄活下去的希望。

可餘緋偏不, 細小的碎石在她脖頸之處畫出一道血痕,細微的涅槃之力湧出, 曜蛇更加興奮。

她麵色一變, 抬手抹去血跡。

手中的鞭子變換角度, 將飛來的飛石勾走, 踩著其中的一塊巨石淩空越過蛇尾,停在蛇首麵前。

蛇信幾乎就在她的臉前,一人一蛇就這麽猛然安靜地對視,餘緋胃中翻滾著,臉色已經很是難看。

就在曜蛇蛇信飛吐準備攻擊之時,餘緋動了。

她將手中的九節鞭狠狠擲出,同時朝曜蛇左側躍出,曜蛇沒有把小小的鞭子放在眼裏,果然朝著她的方向襲來。

餘緋快速倒撤,宛若一隻焰火之中的火凰。

曜蛇的速度也極快,餘緋煞白的臉色總算勾出一抹笑。

帶著倒刺的九節鞭尾因為曜蛇的快速衝撞而狠狠沒入它的鱗片之中,倒刺緊勾血肉,無法拔出。

雖然沒有聽到破開皮肉的聲音,但是餘緋知道,傷口必定不淺。

曜蛇在感受到的痛苦的一瞬間後叫出聲,寂寥的山中總算又有了聲音,縮在巢中不敢動的鳥雀都在此刻驚慌失措地掠走。

餘緋看準了時機,手中的九節鞭輕輕晃動,隻見鞭子便從沒入那端突然開始報出灼眼的火花,火舌好似要焚盡一切。

餘緋陡然變換身形,鬼影般出現在曜蛇的上方,手中的鞭子已圍著它繞了一整圈。

曜蛇被身上的烈火灼燒得劇烈扭動,餘緋卻穩穩地落在了它身上,手中緊握的那端在她手中化成了尖銳的匕首。

餘緋降低重心,抬手,將利刃狠狠刺進曜蛇的蛇脊。

然後再曜蛇徹底瘋狂之前,再次落在了巨藤之上,少女沉靜的雙眸中此時染著果決的殺意,連嘴角邊的笑也有些殘忍。

她看著曜蛇,嘴巴一張一合說著什麽,卻沒有聲音,手中掐著的訣法正在聚力。

曜蛇妄想掙脫九節鞭與火焰,卻根本無濟於事。

餘緋手中的動作猛然停下,雙手翻轉,法術無咒而生。

九節鞭上纏繞的火焰就在這一瞬間爆裂蔓延,火凰族的烈火堪與夢冥的無盡之火平分秋色,大火吞噬了曜蛇。

吞音失效,餘緋的耳朵在這一刻湧入了極為嘈雜難忍的聲音。

樹葉摩挲,風的呼嘯,蛇的嘯叫,還有劈裏啪啦烈火燃燒的聲音。

大火順著蛇身蔓延至很遠很遠之外的叢林,卻有目的地隻灼燒它的身體,不曾波及四周。

曜蛇在地上翻滾著,樹木倒塌和沼澤滾動之聲宛若山崩地裂。

餘緋的裙擺在狂風中獵獵作響,衝天的火光映的她的小臉紅紅的,她靜靜地看著在火種掙紮卻又無法逃脫,最後漸漸沒有了生息的曜蛇,眼底冰冷一片。

她抬手召回九節鞭,手腕處便又出現了那個小巧玲瓏的鐲子。

“你知道我剛才說了什麽嗎。”她似乎不是在對曜蛇說,聲音飄渺,極輕,卻極具寒意,“我說,若是你有來生,別再被人利用了。”

餘緋手落下,最後一絲火焰也熄滅,滿地的灰燼一片狼藉。

滿目蒼涼,地麵還冒著煙,餘緋就這麽站在原地,久久都沒有動。

北芸和幻清一隊,幻清所處之地本不在附近,她也從未告訴過北芸她怕蛇之事。

唯有幻清知道。

那為什麽北芸會出現在這裏,又為什麽剛好引出了她最怕的蛇。

餘緋甚至不願去多想,答案就已經浮於表麵。

所以從她看見北芸,再到被聞硯的落日喚回神,最後讓今霜回去找天祿開始。

她擔心和準備對付的,就根本不是區區一條曜蛇。

而是,幻清。

未多久,身後傳來熟悉的笑聲,帶著些惋惜。

“緋緋,你還是一如既往地聰慧。”

縱使餘緋早有準備,但在聽到幻清的聲音是還是忍不住閉了閉眼。

她回過身,雙手垂在身側,頭微微歪著,看著幻清的眼底竟然帶著笑。

幻清錯愕了一瞬,“你笑什麽。”

“你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嗎。”餘緋緊接著他輕輕開口。

幻清心中緊張了幾分,看不透她,也不承認,“哥哥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不惡心嗎。”餘緋站在巨藤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從前幻清最討厭別人這樣看他,餘緋也從來不會用這樣的眼神麵對他。

現如今,什麽都不一樣了。

“都要親手取我的命了,兄妹情深也別裝了吧。”

餘緋的話裏沒有一絲憤怒,可幻清知道,在她那裏,最沒有退路可退的情緒,便是這樣如著死水一般。

他心底鈍痛一瞬,又很快消失。

“我不想要你的命。”

餘緋嗤笑,一語道破:“血?或是涅槃之力?”

幻清驚愕萬分,“你!”

“我怎麽知道?”餘緋反問。

緒寒還沒帶著聞硯來,她必須要拖住時間。

一個幻清不足為懼,但若是幻清召喚了邪引,那就麻煩了。

如幻清所願,餘緋一點一點剖開來講給他聽。

“你以為我當初為什麽要告訴你我會去鬼族?”

“那時候我為了靈脈而焦頭爛額,是你告訴我神海四季禁地有上品靈脈,我信你,所以我去了。”

餘緋輕輕地笑了出來。

“卻遇到了邪引。”

餘緋停下來看了看他,在她說出“邪引”兩個字時幻清已經徹底慌了神。

他抬起頭張望著四周,突然想起幻鏡不會傳達聲音,才放下一點點心,重新看向餘緋。

“誓山一行,我又遇到了邪引。那一次,我的行蹤隻隻有你和姒羽知道,恰好北辰故帶著你的未婚妻來鬧事,我便暫時懷疑到了妖族頭上。”

“所以。”幻清近幾日胡茬也沒打理,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淩亂和滄桑,他喉結動了動,“你告訴我你會去鬼族,其實是在試探我,會不會對你動手。”

“是。”

“不過不湊巧,那回聞硯幫我擺平了邪引,我隻看到了細微的波動,聞硯回去後也沒有告訴我他遇見你之事,我仍然隻能懷疑。”

“但是幻清,你知道的,一旦我開始懷疑,那些細微的馬腳,你怎麽也藏不住的。”

“常奚和落刑去了躺幻族,你猜他們查到了什麽。”

餘緋閉上眼有些絕望,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幻清,這些年來哪怕我們之間的親情是假的,我也認了,就算是我識人不善。”

“可小姑做錯了什麽?她在幻族為了你受了多少苦?她這樣愛你,你竟然寧可繼續做這些事情也不願去救你被囚禁的母親!”

“夠了!別說了!”幻清猩紅著眼怒吼。

“不敢聽麽?”餘緋咄咄相逼,“你現在站在這裏,是想偽造出誤傷我,甚至失手殺了我的局麵,出去之後,你便能以‘搶奪我手裏的積分’為由來粉飾這一切,對嗎。”

“你知道什麽!”幻清怒吼,人在失控的邊緣,卻被餘緋喚起心裏的愧疚,故而遲遲沒有動手,“我從來不想殺你的。”

“可你還是來了。”餘緋陳述著事實,“幻清,幻啟駿受傷,也出自你手吧。”

幻清笑了笑,睜開的眼裏頹唐一閃而逝,他似乎看穿了什麽,抬起手,喚起靈力。

“緋緋,你在拖延時間嗎,可惜,哥哥可沒時間縱容你了。”

餘緋皺眉,神力也瞬間湧動在周身,卻是勻出了極大一部分作為防禦。

她沒想到幻清看穿了她的意圖。

“剛才曜蛇把你嚇壞了吧,哥哥知道你最怕蛇了,小時候你差點被蛇咬,還哭著躲在哥哥懷裏呢,如今你長這麽大都能獨自麵對了,咱們果然還是和從前不一樣了。”

“但哥哥知道,你其實還是很怕,隻是在強撐著,對不對?”

幻清臉上失控的表情變換著讓餘緋難以明白的情緒,她覺得此刻的幻清陌生極了。

和從前任何一個在他麵前出現過的樣子都不一樣。

癲狂,甚至有些失常的病態。

而幻清說到此處頓了頓,晦澀不明的眼裏逐漸染上瘋狂的凶戾,看著餘緋,像是抱歉,又像是狠毒的詛咒。

“原本明日哥哥才會來找你,隻是北芸私自提前驚動了曜蛇。”他突兀地笑了笑,“你放心,我已經把她抓回去了,她不會好過的。”

餘緋眉頭越皺越緊,覺得幻清像是得了失心瘋,餘緋看他可怕極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你們兩個有什麽區別!?”

“當然有!”幻清被激怒,手中的靈力朝餘緋打去。

餘緋避開,卻聽見四麵八方都傳來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

她分心看了幾眼,心涼得徹底。

一雙雙在暗夜中泛著光的蛇瞳,在沼澤裏浮現,密密麻麻,糾纏在一起。

暗湧,逼近,餘緋無路可退。

作者有話說:

餘緋:&*^*%?#*(髒話)混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