緒寒別過頭, 既不敢看聞硯,也不敢看夢冥與祝康。

“什麽!?”

“緒寒你......”

夢冥和祝康驚詫出聲,難以置信的表情如出一轍。

聞硯待他們消化了這個消息, 才繼續道:“萬年前,要殺我和落刑的, 不是他, 而是操控了他的邪引。”

緒寒猛地抬起頭, 望著座椅上許久不見的男人,目光微動,喉嚨幹澀。

祝康聽完緩了一陣, 沒有遠離緒寒, 倒是拍了拍他的臉,問:“現在還在你體內?”

緒寒點了點頭。

“所以你出手打傷常奚,也是因為被邪引操控了?”

緒寒無力:“是。”

“你怎麽不早和我們說!?”祝康有些生氣,氣他獨自扛著隱瞞了這麽久。

緒寒話裏聽不出情緒:“無解之事,徒增麻煩。”

夢冥的臉色依舊沒有好轉, 走到緒寒身前,將冰冷的神力探入他的神庭, 緒寒沒有躲避,任由她探查。

夢冥的神力一路沿著緒寒溫暖的脈絡進入他的全身,在他識海的角落裏,發現了那團被聞硯的神鎖鎖起來的黑霧。

黑霧察覺到夢冥的陌生神力, 一下子暴動起來,緒寒感到體內的疼痛傳來, 額頭上細細密密出了不少冷汗, 仍舊一聲不吭。

女子看見了他痛苦的神色, 神色凝厲, 沒說什麽,卻在聞硯的陣法上又施加了一層護愈的法術,確保緒寒不被邪引所傷,然後撤回神力,轉身沉鬱地看著聞硯,問:“即便如此,你怎麽就確定當年他殺你的時候,一定被邪引操控著。”

夢冥這句話就像是在表麵平靜的海麵上擲下一塊巨石,讓緒寒的表情一下子龜裂,逐漸崩壞。

聞硯目睹著他的表情變幻,慢慢道:“本來不知道。”

本來他也以為緒寒是真的因為想殺他,才和邪引勾結在一起,這也是他失望透頂自囚與四季禁地的原因之一。

可直到那日,他從落刑那兒得知,緒寒竟然在懷疑當年是否真的是自己殺了他。

從那時候聞硯就開始想,緒寒或許自己也不知道他體內寄生著邪引。

緊接著,他在落刑的厄難預知境中看到了對餘緋大打出手的緒寒,他總覺得緒寒會對餘緋出手的理由來得沒道理。

於是他猜想,自從他出了四季禁地、修為開始恢複後,留在緒寒身上的鎮壓法術會因為被漸漸他召回而失去作用。

所以緒寒極有可能已經再次被邪引操控,於是他決定回來一探究竟。

再到今日,四季禁地外,他親眼看到渾身邪意的緒寒在見到他後眼神逐漸變得清明,他心中的猜想才確定了八成。

他那時候才明白了落刑說的,這是屬於緒寒的厄難預知是什麽意思。

——如果他今日不出現在此,不重新對緒寒注入他鎮壓陣法,那麽不過幾日,待他的法術全然失效,緒寒就會因為被已經強大了不知幾倍的邪引徹底奪舍而死去。

這就是緒寒的厄難。

於是他刻意激怒緒寒,讓他失去理智,讓邪引暴露出來,他才有機會再次進行鎮壓。

而話說回來,隻要緒寒自己發現了他體內的邪引,那麽推敲出萬年前的大概真相,也就不是難事。

隻是聞硯沒想到他當真什麽都沒對夢冥和祝康說。

“不重要了,現在知道就行了。”聞硯的語氣裏有些輕鬆。

夢冥和祝康都沉默著,不知該說些什麽。

“你......不怪我?”緒寒悶聲問。

聞硯起身,朝著餘緋招招手,見聽故事聽得入神的小姑娘向他走來,才對緒寒說:“想什麽呢。”

男人語氣裏沒有半分責怪,也並不客氣:“不怪你也不會把你打成這樣了。”

聞硯的這一句話不見多少仇恨,卻也明明白白地告訴緒寒,他已並不像從前那般失望,緒寒心底好受了些,他呼出一口氣,陰沉了多年的心雲總算撥開了幾片。

聞硯卻並不想遂他的願,下一秒,又平靜地開口:“若你當年對我沒有半分殺心,邪引也操控不了你的心智。”

此言一出,連餘緋的腳步都停住了,除了聞硯,所有人都看著緒寒,像是要把他盯出一個洞來。

緒寒臉上一陣青一陣紅,不為自己辯解,隻道:“是你有錯在先。”

“嗯。”聞硯頷首,朝著餘緋道:“看見了嗎,他對我不是太好。”

餘緋愣了愣,轉頭看著聞硯,眨眨眼,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聞硯莞爾,言簡意賅:“我不想留在這兒。”

餘緋這下倒是沒忍住笑了,她怕緒寒聽見,特意走到聞硯身邊,輕聲說:“凰棲宮可以收留你。”

事實上不僅緒寒聽見了,連站在最遠處的夢冥也聽見了。

緒寒臉色不好,倒是沒說什麽。祝康心中覺得聞硯隻要露麵了就行,待在哪兒無所謂。

隻是夢冥,從剛開始到現在的臉色就沒緩和過,她漂亮的鳳眸勾著長長的眼線,冷豔極了。

但她收斂著脾氣,對待聞硯時不會像麵對其他兩人是這麽嗆。

“幫你處理了一萬年政務,今日秋季複現,你別又想丟下爛攤子跑了。”

夢冥努力平和的聲音還是沒擋住她的切齒,這段時日被下麵呈上來的政務弄得焦頭爛額,如今聞硯回來了又想走,她自然第一個不同意。

聞硯卻不想留下:“這時節本該是冬季,過幾日自會輪轉至冬季,夢冥,有勞了。秋季幻境前些年生出塊上好的寒玉,對你修煉大有裨益,就當作這些年來對你的答謝。”

天然寒玉珍貴無比,萬年難得一塊,對屬冰係修煉的夢冥再適合不過,比起寒玉,夢冥這些年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政務也根本算不得什麽了。

聞硯此言一出,連夢冥也不好說什麽了。

“還有。”聞言看了看餘緋,對緒寒道:“邪引三次攻擊餘緋時我都在,她沒有問題,你先前所言,並不成立。”

他指的是先前在四季禁地外,緒寒說餘緋身邊出現邪引之事。

說罷,又環視了夢冥和祝康兩人,繼而到:“你們兩個也無需再懷疑她。”

當著餘緋的麵說這些,祝康有些尷尬,點了點頭便岔開話題,道:“那緒寒體內的邪引可有辦法根除?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今日幫緒寒再次鎮壓邪引已是仁至義盡,若是邪引不作怪,聞硯也沒有打算再管他,但若要說根除邪引的辦法,聞硯還真不知道。

至於今後的打算,聞硯也沒什麽想法,他選擇留在餘緋身邊,隻是因為不想留在神海。

氣氛又凝滯起來,安靜了許久的餘緋看了看心緒不高的眾人,輕輕咬了咬舌尖,緩聲道:“據凰族密書記載,邪引至惡至邪,若是想要根除,除了需要法術療愈調息之外,還需要白澤獸加以輔助。”

“白澤獸至純至善,天生與邪引相克,能確保根除邪引有七成的把握。”

少女右手輕輕一翻,一本邊角打卷的古老書籍便出現在她掌上,餘緋伸手將書頁翻至她所說的部分,遞給夢冥。

夢冥掃了眼便傳給緒寒。

既是凰族密書,眾人也沒有多疑,隻是祝康輕喃:“白澤獸......怎麽這麽耳熟?”

夢冥扶額,指了指緒寒,翻了個白眼頭疼道:“凰族繳上來的上古靈獸,前不久被他親手劃入萬族對戰魁首頭彩中了。”

祝康愕然,看了看餘緋,問緒寒:“那現在可還在神海?”

“已經送去妖族了。”緒寒有些憋屈,他就是隨手那麽一劃,誰知道就偏偏送走了這一隻。

確定要參加萬族對戰的各族天驕早半個月就去了妖族熟悉環境,而各族送去萬族對戰的禮物早已在對擂台後的萬族聖塔上露過麵,千萬雙眼睛、眾目睽睽之下,各族中人早已見過,消息也早已傳遍六界。

加之緒寒被邪引附身的事情不可宣揚出去,神海諸人也不可能再將白澤獸就這麽大喇嘛要回來。

餘緋望著緒寒,不甚明朗的眸中閃爍著不清晰的責怪,卻被她掩飾地極好。

聞硯察覺到餘緋因為緒寒將白澤獸送出去而不太高興,對著緒寒朗聲道:“那就去贏回來。”

餘緋指尖輕輕顫了顫,她方才提起白澤獸正是為了引出萬族對戰,此次妖族沒有給凰族下帖子,她無法參加萬族對戰,隻能想法子讓別人將白澤獸贏回來,

而萬族中天驕不少,連她都不能有十足的把握將他們全部打敗,她思來想去,隻有神海的這幾位可以一試。

聞硯方才所說,不知是看穿了她的圖謀還是無心為之,都是正合了她的意。

緒寒一愣,反問:“我去?”

聞硯:“嗯。”

夢冥:“難道還是我?”

祝康:“被邪引纏上的又不是我。”

緒寒:“......”

他又看看眼底噙著淺淺笑的餘緋,道:“你——”

餘緋真心實意地笑了出來,道:“抱歉了緒寒大人,凰族沒有收到妖族的帖子。我家白澤,就拜托您了。”

夢冥難得看緒寒吃癟一次,心底的不悅也散開了不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行了,神族也有多年沒參過萬族大會了,近些年有不少族界蠢蠢欲動,你這四季之主多少也得管管。”

“說起來......萬族對戰參加的都是些小輩,緒寒這般,算不算欺負人?”祝康問。

夢冥轉頭:“管那麽多?”

緒寒沒放在眼裏:“誰敢說?”

聞硯抱著臂,漫不經心:“他才四萬五千歲而已。”

餘緋:......

剛剛還劍拔弩張要打起來的樣子,現在就一致對外了,你們四季神還真是同仇敵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