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引因為疼痛在緒寒臉上留下了猙獰的表情, 卻不掙紮,像是在默默等待著什麽。

聞硯將神力鎖鏈沒入一半,發覺了他的反常。

可壓製法術一旦出手便不能停止, 因此,在身後勁風而至時, 聞硯隻是回頭看了一眼, 瞳孔裏倒映著從三麵襲來的邪引, 可他卻沒有所動,加快了鎖鏈沒入的速度。

不能停止。

他先前已經撤回留在緒寒體內快要失效的壓製法術,現在一旦停下來去抵擋身後的邪引, 緒寒的神魂極有可能被附身的邪引吞噬, 最後被奪舍。

身後的殺意越來越近,鎖鏈也即將注入完成,聞硯在身上凝了幾道防禦法術,仍舊巋然不動。

想象中的攻擊並沒有到來。

自聞硯身側又湧現出一股神力波動,四周萬物的靈力夾雜著他熟悉的神力向後對衝而去。

聞硯將最後的一段鎖鏈注入緒寒體內, 邪引被強行鎮壓,緒寒也因為極大的精神力消耗而昏迷。

身後的風聲呼嘯, 聞硯而回頭,看到少女紅衣烈焰,與三個被邪引奪舍的神海精靈纏打在一起。

場麵有些混亂,可聞硯就是能精準地找到餘緋的身形變換的位置。

少女臉上專注的神情還有幾分遊刃有餘, 對衝而起的起浪與她周身讓人驚駭的氣勢融為一體。

聞硯直覺有什麽不對,卻來不及多想, 飛身而起, 想將餘緋拉到身後。

然而電光火石間, 餘緋從手上退下一隻玉質手鐲, 輕輕晃動,手鐲變便換成一根長滿倒刺的九節鞭。

少女輕輕揮動,被注入神力的九節鞭便精準無誤地抽打在三隻邪引上,餘緋趁勢後退,落地站在聞硯身側。

聞硯心領神會,揮掌如劍,與餘緋同時出手,兩人一鞭一掌,擊滅三隻邪引。

三隻精靈胸□□開血色的花,鮮血濺開在兩人的衣衫上,精靈倒地,化為黑霧的邪引逃竄,聞硯拿出噬靈珠,五指一招,將他們盡數關了進去。

塵埃落定,原本狼藉的地麵上更添混亂。

餘緋方才回來時看到聞硯被偷襲卻不躲,情急之下修為大開,幫他攔住了偷襲。

現在她身上衝天爆發的神力與從周圍源源不斷汲取的靈力還來不及收回,少女身上流光盈盈,銳利的氣息與已經安靜下來的樣子顯得極為割裂。

餘緋頂著聞硯探究的目光硬著頭皮將與外界的靈力切斷,再隱下身上磅礴的神力,眼神有些飄忽,不敢看她。

這是她學會萬物取靈後,第一次在外人麵前,將此招數運用到如此極致。

聞硯看著餘緋漸漸斂下去的鋒芒,短暫地陷入了沉思。

原來她竟這麽厲害嗎?

她方才搶在他前麵,兩鞭雷霆地殺了兩隻精靈.

不過八千歲而已,居然連六界至今無人能學會的萬物取靈都能隨時隨地施展。

實在是......

與他以為得相差甚遠。

所以到底是為什麽,他會以為餘緋是一個可憐、任人欺淩、嬌弱的姑娘......?

餘緋敏銳地感覺到聞硯有些懊惱,以為是自己剛才斬殺了兩隻神海的精靈讓他為難了,便急匆匆地開口:

“那個,好多血呀,我有些怕。”

少女怯怯的,說罷還抬了抬手,五指不自覺地動了動,讓他看到她手上被濺到的鮮血。

聞硯剛剛才發現原來她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心中正隱隱為她高興,此時又看到她大大的眼眸中氤氳著淺淺的水光,與方才大打出手時截然相反的神態,像是真的在害怕點什麽,一下子被氣笑了。

不過秋神大人總算明白過來了,他總是看到她一副大眼無辜的模樣,不曾真正看到過她修為全看神佛不顧的樣子,這才會以為她隻是表麵上強裝鎮定的嬌弱小鳳凰。

對自己和餘緋又氣又笑的聞硯歎了口氣,目光停留在她白嫩的十指上突兀的血跡,頓了頓,隨即伸出手,虛覆在上側,再移開時,十根手指已是幹淨無暇。

他看向餘緋有些躲閃的眸子,笑了,無奈地開口:“演什麽呢,小鳳凰。”

“......”餘緋被戳穿,倒也不尷尬,隻道:“那兩隻精靈......”

聞硯這才明白她不是因為修為被他看穿而擔心,而是擔憂他把精靈死去的賬算在她頭上。

男人愈發無奈,捏了捏眉骨,和聲道:“不怪你,怪他。”

餘緋的心髒不可控製地劇烈跳動起來。

說罷指了指緒寒,餘緋順著他的指尖望去,發現緒寒已經醒了。

餘緋想起點什麽來,問:“你不是說神海的人對你極好麽,他為何還要殺了你。”

“不是他。”聞硯走近緒寒,抬手拎著他的後領,將他以一個不太雅觀的姿勢拎起,解釋道:“是邪引。”

思及方才被邪引奪舍的三隻精靈,餘緋心中大概猜到了是怎麽回事,點點頭。

聞硯卻頓了頓,斜睨著緒寒,又添了一句:“不過他,倒是對我很不好。”

緒寒方才醒過來,虛弱的神色一頓,看看話裏有話的聞硯,又看看目光懷疑的餘緋,閉了閉眼,乖戾道:“你不是說神海與你無關麽,還來管我做什麽。”

最後幾個字緒寒是咬著牙說出來的,聞硯裝作沒聽見,隻是讓他自己站穩,然後鬆開了手走回餘緋身邊,問:“什麽時候發現自己被邪引纏上的?”

緒寒別開眼,不情不願的,也不回答。

聞硯對他這幅模樣再清楚不過,索性替他回答:“是在我出四季禁地之後吧。”

餘緋看看聞硯,覺得自己不該聽到這些。

可聞硯眼神安撫她,示意無礙,一點也不介意神海的辛密和他真實的一切暴露在她麵前。

“落刑找到我的時候,說過你曾問他,當初到底是不是你親手殺了他。”

緒寒低著頭,不肯出聲。

不遠處,祝康和夢冥禦風而來。

聞硯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轉身帶著餘緋離去:“那時候,你就已經開始察覺了。”

聞硯準備離去,緒寒才猶豫地問出口:“那你呢,你又是怎麽知道我身上的邪引這回事?”

聞硯停住腳步,回頭望著緒寒,猶豫著是否要對他說這個對他來說是為打擊的話。

“想知道?”

緒寒急躁:“你到底說不說。”

聞硯皺了皺眉,如他所願道:“你體內的邪引安分萬年,是因為我的陣法鎮壓。”

緒寒的腦中轟的一聲炸開。

聞硯轉身離去,隻留下緒寒一人怔愣在原地。

他說,是他的陣法鎮壓了邪引萬年。

他萬年前就知道了他的體內有了邪引!

可是萬年前,聞硯明明被他傷得修為大損,與他相見如仇,又怎麽會費這麽大的力氣在他體內注入了法術,讓他這一萬年都沒有感覺到邪引的存在。

緒寒倒退了兩步,扶著樹幹猛烈的喘息著,他抬頭望向聞硯離開的方向,卻不想對上了餘緋清澈無害的眸子。

他看見少女朝他眨了眨眼,悄悄指了指停在不遠處的聞硯,輕輕地:“剛剛,也是他幫你鎮壓的哦。”

緒寒目眥欲裂。

聞硯輕聲笑了笑,語氣裏滿是縱容,對餘緋喊了句“走了”。

少女跟著聞硯離開後,夢冥和祝康也趕到了,也不管緒寒是死是活,二話不說就架著他追上了聞硯。

四季殿,大門緊閉,四季之主的聖座空著。

緒寒被祝康攙著站在大殿中央,夢冥滿臉冷漠,站在最遠處的窗邊。

聞硯坐在祝康的位置上,手裏抬著盞剛沏好的香茶。

天祿則緊跟著餘緋站在夢冥身邊。

四位神祇之間的氛圍緊繃,連祝康也不知該說什麽來緩解,唯有天祿關切著自己的主子,湊在餘緋身側問著她的近況。

整座大殿裏隻有天祿竊竊的聲音,男人慢條斯理地品了品茶,眼神裏無甚情緒地掃過天祿,餘緋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眼神,連忙道:“我帶著天祿先出去,幾位慢聊。”

“你留下。”聞硯清朗的聲音傳來。

餘緋腳下一頓,回頭看了看天祿,隻能站回夢冥身邊。

天祿走出四季殿,大門再次合上,殿內緊繃的弦像是一下被撥動。

“聞硯你要報仇也不能...不能在神海動手啊!”祝康滿口“聞硯你糊塗啊!”

“他死了活該,你搭上自己做什麽?既然回來了,就別再想讓我幫你多管那三個月的活。”夢冥冷著臉抱臂,語氣算不上和藹,卻是向著聞硯的。

餘緋看了看垂頭不說話卻顯然憋著氣的緒寒,又默不做聲地望夢冥身後站了站。

“這些年,你們都是這麽對他的?”聞硯有些莫名,看向緒寒,問:“他們知道當年的事了?”

他沒想到這幾個人上來都在偏幫他而責怪緒寒,除了他們得知了當年的真相,聞硯想不出第二個理由。

緒寒抬起頭,漆黑的眼底閃過幾絲別扭,祝康幫他開了口:“當年這麽大動靜,你們兩個想怎麽瞞?隻不過事關邪引,神海又合力鎮壓,如今還記得這回事的,隻怕隻有清曄島了。”

“喔。”聞硯了然應聲:“那你們對他像個仇人似的做什麽?”

祝康和夢冥都有些難以言喻地看著他,連緒寒都麵露異色。

“謔,別和我說你在四季禁地待了一萬年變成菩薩心腸已經原諒他要殺你這回事了。”夢冥冷聲道。

聞硯看著這幾人態度,對著緒寒正色道:“不是說了事關邪引?他們不知道?”

緒寒這會倒是搖了搖頭。

祝康察覺到事情不簡單,道:“你想說什麽?”

聞硯瞧他們這反應,看來緒寒是真的沒告訴他們他體內有邪引的事,男人後背輕靠在座椅上,道:“他體內有邪引。”

“萬年前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