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丹劃分十二輔城一主城, 神鸞十二族各統一城,火凰族除管轄十二族之外,另有一主城。

凰棲宮坐落在城東, 朱紅肅穆的宮牆外不過百米,便是星星點點的煙火人家。

此刻夜幕落下, 街巷內的商販點起燈籠, 長龍聚集般的燈光望不到頭, 燭火隨著叫賣聲輕輕晃動。

酒樓前,千裏醉的酒香和著菜肴的味道悄悄彌漫,往來的各族或匆匆忙忙, 又或信庭閑步, 在大街小巷裏穿梭著。

凰族主城富饒繁華,城中沒有宵禁,晚上自然也熱鬧不凡。

餘緋領著聞硯和落刑一路走著,大概是沉浸在這樣繁鬧的氛圍中,餘緋整個人也染上了幾分煙火氣, 少女手上握著一根剛剛買的冰糖葫蘆,腮幫子裏也塞著一顆山楂, 酸酸甜甜的味道讓她愜意地眯了眯眼。

聞硯手上也被她塞了兩根糖葫蘆——一根是落刑的。

人來人往的街道,少女的焰色紅裙格外紮眼,聞硯對集市的喧鬧說不上喜歡,目光便總是追著餘緋。

她今日有些不一樣。

雖然她恬靜的臉上掛著笑, 盡職盡責地當著向導為他和落刑介紹著主城裏的一切,還大方地掏出靈石給他們買了不少東西, 可聞硯望著她的背影, 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不對勁。

太客氣了, 客氣到有些疏離。

或許剛來沒幾日的落刑沒什麽感覺, 但被餘緋悉心照料過、甚至還被她親昵地叫過“乖乖”的聞硯,卻能清楚地感受到餘緋態度的反差。

她今日的一舉一動,嘴裏說出來的每個字,都是一板一眼的規矩,與她先前靈活跳脫的機靈勁兒全然不同。

明明前兩日還好好的,聞硯劍眉攏起,薄唇輕啟,叫住了她:“餘緋。”

街道嘈雜,可餘緋卻還是第一時間聽到了他的呼喚,低沉又富含磁性的聲音酥酥麻麻地穿過她的全身,餘緋凝著臉上的淡笑僵在原地。

同為神族,神海的每一位神祇她都見過,唯獨眼下這位自她出生就消失的秋神大人,她從未見過。

餘緋今日突然得知了他的身份,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麵對他。

她好歹也當了八千年神,縱使聞硯從梧桐花靈變成了秋神,她麵對時自然也不會發怵。

隻是方才這一路上,她回想著這段日子以來的點點滴滴,從她自稱“姐姐”叫這位實際比她大幾萬歲的神君“乖乖”,又不知天高地厚地在他麵前問起秋神,再到自以為是地對他解釋從前他親手鎮壓的邪引。

還有他身邊那條叫做小二還天天和她鬥嘴的小蛇......他哪兒是什麽小二......

分明是秋神身邊那位大名鼎鼎的蛇族後人,聖靈落刑!

怪不得!怪不得聞硯一顆梧桐果的靈力就能抵擋邪引的殺招,怪不得他說四季禁地他能做主,怪不得他提起神海時總是含糊其辭!

糊塗啊餘緋,你怎麽就舞到正主麵前去了!

要怪就怪她對秋神了解得實在是太少了,以至於本尊站在她麵前,她都認不出來。

所以餘緋尷尬,尷尬得這一路上都快步走在前麵,隻敢說一些場麵,眼底飄忽得不敢看聞硯。

此時被叫住,餘緋更加不敢轉身。

纖瘦的背影對著聞硯,男人不知道她心裏的千思萬緒,走上前與她並肩,問:“你怎了?”

餘緋極力調整好心態,轉身,虛虛地瞟他一眼,道:“明日你們就要走了,有些......不舍?”

說完餘緋就後悔了,她仰頭望著聞硯,卻發現他燈光照映下臉上的表情有些不得其解,她以為聞硯對她這句話有什麽誤解,急忙道:“別誤會,我隻是覺得自己沒盡地主之誼,有些過意不去。”

聞硯眼眸閃爍,喉嚨裏悶出一聲:“嗯,無妨。”

小小插曲,兩人一蛇繼續向前走著,聞硯始終落後餘緋一步。

落刑從他耳後探出頭來,舔了兩口他手中的糖葫蘆,含糊不清地悄悄問:“大人,我們以後不回來了嗎,小鳥雖然怕我,總是拿靈力打我,還嫌我吵,嘴巴又毒,可我很喜歡她。”

聞硯看了他一眼,滿臉的無語,道:“從未見過你如此以德報怨。”

落刑嘿嘿一笑:“小鳥雖然嘴上不饒人,可她會給我讀話本。”

聞硯沒理他,卻道:“我不曾說過不回來。”

這是回答第一個問題。

落刑:“那她在不舍得什麽。”

她以為去過四季禁地之後他們就要分別了,他心裏想。

聞硯輕輕笑著,換來餘緋小心翼翼的一眼,隨即隱下臉上的表情,一言不發地走在餘緋身側,隻是腳步快了些,與她並肩而行。

兩人漫步,不遠處是不斷被放入高空得孔明燈,大片的雲遮住了清明的月,孔明燈渺小的光亮費力地照耀著黑夜。

北風蕭蕭吹起少女的發絲,發尾飄過聞硯的肩膀,他側首,明明隔著幾層布料,卻好像感覺到了肩頭被發絲撩動得絲絲作癢。

聞硯忽然就停住腳步,對著少女的背影,道:“也可以不走。”

餘緋聞聲回頭,可風聲將他的聲音吹散,餘緋聽得不夠真切,問:“你說什麽?”

聞硯頓了頓,躲過她的倒映著星火的眸子,抬頭望著天空中的萬千孔明燈,道:“我說,小二想去放孔明燈。”

餘緋彎眼:“好呀。”

而落刑已經很懂事地學會了閉嘴。

餘緋買了兩盞孔明燈,又問店家要了一隻毛筆,蘸了墨汁遞給聞硯,道:“有什麽心願嗎,可以寫在上麵。”

聞硯沒接筆,反問:“什麽都可以寫嗎?”

“可以。”

聞硯頷首,隔著餘緋的袖子將她的手推回去:“那你幫我寫吧。”

餘緋下意識開口:“為何?”

聞硯眼觀鼻鼻關心:“我剛化形,還不識字。”

末了,又補了句:“小二也不識字。”

餘緋:......忘了,忘記他此刻的人設還是一朵嬌弱的梧桐花了。

她沒有表現出異樣,指尖靈活一轉,將毛筆穩穩拿在手中,問:“小、小二要寫什麽?”

不等落刑開口,聞硯便搶先一步:“他說,很喜歡你給他讀話本。”

落刑:嗯,就這樣吧,我還能怎麽辦?

餘緋手掌一頓,筆尖的墨瞬間滴落在地上,暈染開一朵黑色的墨花,她問:“就寫這個?”

聞硯將未展開的孔明燈舉起,道:“就寫這個。”

餘緋抿抿唇,拿起筆,一手扶著孔明燈的下角,在孔明燈上小心翼翼地些上:小二很喜歡餘緋給他讀話本。

纖纖玉指扶在孔明燈下方,孔明燈上端是聞硯雙手在輕叩著,餘緋的手腕輕動,筆走龍蛇,漂亮娟秀的字就淩躍於孔明燈上。

聞硯生得極高,就算他將半個孔明燈舉過餘緋的頭頂,也依舊能看到她的烏發頂乖巧地梳著小辮,又垂落在精致的鎖骨處。

少女寫字時神情認真,卷翹的睫毛隨著眨眼合動著,小巧的鼻梁北風吹得有些泛紅,卻將她顯得更為幼態。

“好了。”餘緋收筆,一抬眼卻撞進聞硯的目光裏。

她有些慌亂地移開眼神,將筆又蘸了蘸墨,問:“你呢,你要寫什麽。”

聞硯麵色如常地將那盞已經寫好的孔明燈放下,又拿起另一盞新的。

“梧丹的冬季很溫暖。”

“?”這算什麽?餘緋徹底不懂了。

但她不再開口問,而是直接提起筆,如之前那般在孔明燈上寫下:聞硯說梧丹的冬季很溫暖。

最後一筆寫完,餘緋深息一口氣,後退一步,道:“好了。”

聞硯將孔明燈轉向自己,細細端詳著她端正的字跡,問:“你不寫嗎。”

餘緋搖搖頭,道:“我不信這個。”

落刑終於有機會插話:“那你怎麽還讓我們寫!”

“你說要放孔明燈,我以為你們信。”

......也不是全無道理。

“寫一個吧,就算沒實現也不吃虧。”聞硯道。

“小鳥你寫一個唄,你們小姑娘不都愛玩這些個嗎!”

餘緋拗不過,之好又拿了一盞,對著空白的孔明燈思索了良久,才鄭重地下筆:

希望父君平安健康。

沒有落款,也沒有提及自己的名諱,餘緋不喜歡把心底的秘密公之於眾,哪怕是隨著孔明燈飛上天,告訴上蒼也不行。

墨水漸漸滲透孔明燈,聞硯從背麵的看到了她寫的心願,沉默了一瞬便不再看。

餘緋收筆:“放飛吧。”

“嗯。”

千萬盞孔明燈緩緩飄上雲端,即使人們知道將願望寄於一盞耗盡燃料就會墜落的燈或許是毫無用處的,可依然有前赴後繼的人願意以這一盞孔明燈,點亮心底希冀的火種。

有燈落就有燈起,餘緋和聞硯扶著孔明燈,點燃下方係著的燃料,孔明燈漸漸鼓起,紙上寫的願望也像是被圓滿了似的,兩人同時鬆手,孔明燈便緩緩升空,融進夜空中看起來無數一模一樣,實際卻帶著不同願望的孔明燈中。

直到再也看不見他們的燈,聞硯才轉頭,準備喚餘緋離開,可他卻發現,說著最不信這些,連寫個願望都不願意寫上名字的餘緋,依舊望著天空中的孔明燈怔怔出神。

少女炯炯有神的眼像是沉溺在星海和燈海裏,等待著屬於她的那一盞燈籠送來回信。

此刻,她也虔誠地相信與希望,她的願望能夠實現。

聞硯默默轉過頭,不去打擾她,陪她繼續站著。

可他左耳側的發被落刑顫抖地頂開,小蛇慌張得險些連氣音都無法控製。

他說:“主人!厄難預知!”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OOC與正文無關!以前的也是!):

聞硯:我都暗示成這樣了,她總該明白我沒有要走的意思了吧!

落刑:不好說。

餘緋:這是在幹什麽?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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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我明天又要回學校了!哭!今天家裏有事,忙了一天終於趕著寫完了!錯別字明天檢查!

明天很忙,可能沒時間更新,先請個假!

鞠躬!謝謝大家嚕!早點睡!晚安!